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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世風日下人心壞

有兩個愛新覺羅表親在,賈家出旗的事多半能挽回。

畢竟,不看僧麵看佛麵嘛。

隻要不出旗當漢人,能保住邁入大清政壇核心起點的這半個前程,賈六可不在乎他賈家老太爺是漢奸還是狗腿,哪怕叫他帶人把老太爺墳刨了,重孫子眼都不帶眨的。

畢竟,他“本係漢人”。

賈家,不過是個殼。

借殼上市的那個“殼”!

由於對賈家上兩代親戚關係不太瞭解,尤其是兩位姑奶奶家的情況,回去的路上賈六幾年來第一次認真向他爹大全討教。

結果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原來賈六的愛新覺羅表大爺(表哥)們,那是一個個的頂呱呱。

大姑奶奶賈秀雲那頭,自打嫁過去後就給丈夫塞愣額生了兩個兒子,一個是承繼奉國將軍(正二品)爵位,現任鑲黃旗滿洲護軍統領的色痕圖。另一個是得了奉恩將軍(正四品)爵位的色克錫。

這會的護軍就是原先皇太極時各旗主親領的擺牙喇親兵,順治年間改稱護軍,成員皆是從八旗滿洲、蒙古挑出來的精銳,漢軍旗人再是勇猛一個打八個,都冇資格被選為護軍。

按康熙年間的製度,上三旗的護軍專門負責宮城禁衛,下五旗的護軍則負責各王公貝勒府。

理論上誰能拉攏上三旗的護軍,誰就能決定龍椅歸屬。

而且護軍各旗隻有一個統領,所以色痕圖這個鑲黃旗滿洲護軍統領的地位和權勢非同一般。

弟弟色克錫比哥哥色痕圖就差得多了,爵位不如兄長,差事也不如兄長,隻在宗人府掛了個閒職。

二姑奶奶賈秀芹那頭,自打嫁給多羅貝勒尚善之子古祿固後,前前後後替夫家生了三兒一女。

如今三兒一女都不在了,倒是孫子輩挺多,然而都不怎麼出息,屬於閒散宗室,隻一個孫子嵩椿很出挑。

這個嵩椿比當護軍統領的姨大爺色痕圖還要牛,曾任鑲黃旗滿洲領侍衛內大臣、正紅旗蒙古都統、內大臣,現在則出任江寧將軍一職。前幾年還一度擔任過宗人府的右宗人,在宗室之中威望很高。

因此,如果嵩椿能替奶奶孃家說幾句話,乾隆多半會給個麵子,畢竟這位主還是要點臉的。

可惜的是嵩椿這會在南京任江寧將軍,屬於遠水救不了近火,故而賈家爺倆隻能將希望寄托在了大姑奶奶兒子色痕圖身上。

去找色痕圖之前,賈大全讓兒子賈六先去找下二叔賈大忠,事關賈家共同利益,他得讓弟弟大忠陪著一起去。

賈家老太爺賈漢複當年生了兩個女兒、三個兒子,賈六的爺爺賈祖旺是三兄弟中的老大,因此賈漢複留下的世襲雲騎尉的爵位就落在了長房這支。乾隆心血不來潮的話,賈大全死後賈六就能光榮上崗,從而正式成為大清朝的四品爵爺。

軍中又把這個雲騎尉稱為“半個前程”。

賈家另外兩房也都在旗,但賈大全冇想過找他們,原因是他這個長房這麼多年來對另外兩房冇怎麼照顧,朝廷的好處也落不到那兩房頭上,這會出了事要找人家一同討說法,怎麼也說不過去。

旗人間的規矩不管哪家有什麼事,也是向來都由長房出麵交涉解決,如此賈大全也冇必要去找那兩房。

“動作快些,讓你二叔趕緊過來!”

“嗯哪!”

賈六小時候愛往二叔賈大忠家跑,原因是賈大忠家院子裡有棵棗樹,那棗特彆甜。賈大忠因為連生五個女兒冇兒子的緣故,對侄子也是特彆喜歡,有什麼好東西總是不忘給侄子送一份。

因此叔侄倆關係打小就好。

有一次賈大全酒喝多了猛揍兒子,要不是賈大忠及時趕到,賈大全怕是真能失手把兒子給打死。

賈大忠家離賈大全家不遠,隻隔了條衚衕。

事關賈家命運,賈六認為二叔賈大忠一定會和他們一起去找色痕圖,冇想到了二叔家把事一說,賈大忠竟搖頭說不摻和這事,還說他老早就想出旗了,說什麼天天守著那點旗人俸祿口糧實在是冇意思的很,一家老小日子過的也艱難,與其這麼半死不活的,不如出旗自謀生路。

“回去跟你爹說,彆捨不得這個旗人身份...咱們有手有腳的出去乾什麼不好?非呆在這旗裡叫憋死麼...”

賈大忠反過來倒是讓侄子回去勸他爹彆想著找關係、弄門路的,老太爺是忠臣還好,貳臣還好,人都冇了一百年了,有啥打緊的?而且這事是皇帝給定的,能翻案?

“你爹就是捨不得那一年的八十五兩銀子,他老了,你還年輕,聽叔的冇錯...”

“......”

賈六一時無語,事實上賈大忠說的對,大多數漢軍旗人與其守著一年23兩的俸祿口糧過日子,這不讓乾那不讓乾的,不如出旗各謀出路。

這要擱彆的時候,賈六說不定真就“反水”回去做他爹的思想工作,問題是現在他自家那半個前程!

他要當官,當大官,就必須在旗!

從二叔那回來把事說了後,賈大全怔了好長時間才說了句:“人各有誌,隨他去吧。”然後讓兒子換身體麵的衣服同他一起去找表哥色痕圖。

“栓柱,備車!”

怎麼也是世襲雲騎尉,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賈家還是養了一匹馬的。不過冇有馬伕,還是楊植這個賈家“三太保”兼任的。

想法堅定,意誌堅決。

爺倆同心協力,誓要賴在旗中不走。

然而賈六很快發現坐在車廂對麵的老爹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好像小媳婦洞過房後頭次出來見人,臉色異樣,走路都彆扭。

賈大全這邊是有難言之隱,或者說擔心。

自打兩位姑奶奶去世後,賈家其實和那兩家宗室表親就不大走動了。不是賈家不願意和宗室親近,而是宗室那邊不親近他們。

八旗是很怪的,旗人分滿洲、蒙古、漢軍三支。在漢人眼裡,漢軍旗人是高高在上的主,可在滿洲、蒙古旗人眼中,漢軍旗人那就是八旗最底層的存在,由此形成了一條滿洲歧視蒙古、蒙古歧視漢軍的“鄙視鏈”,上下等級森嚴的很。

然而滿洲八旗內部也存在這種“鄙視鏈”,首先就是滿八旗分成了上三旗,下五旗。上三旗的看不起下五旗,上三旗內又分宗室旗人同奴才旗人。

宗室旗人自然是宗室的黃帶子、紅帶子;奴才旗人則是除了宗室旗人以外所有人。

為啥叫奴才旗人?

上三旗是皇帝直領的親旗,皇帝除了是這大清億萬臣民的天子外,也是上三旗所有旗人的主子,故而上三旗的官員在皇帝麵前都是自稱奴才,這是一個很親近並表明顯貴身份的稱呼。

下三旗的人,包括其他官員要是敢在摺子上自稱奴才,皇帝肯定甩他兩個耳光子。

賈家屬於漢軍旗人,又是後入關資曆較淺,也就是老太爺賈漢覆在世時位高權重,這才能讓兩個女兒嫁到宗室做嫡妻,也讓當時並冇有什麼實權的兩位女婿很是巴結。

可人走茶涼的道理,擱哪朝哪代都不過時。

賈漢複死後,由於賈家兩位姑奶奶的原因,那兩家宗室同賈家這邊還能保持正常來往。兩位姑奶奶一死,這門親戚便漸漸的涼了。

更何況賈家兩位姑奶奶都是康熙年間去世的,這一眨間就是幾十年,還能有多少情份在?

反正賈大全上次見到表哥色痕圖,還是八年前他被旗裡抽調出征回部那次。

因此賈大全心裡犯嘀咕,不曉得他那位當護軍統領的表哥還認他這個表弟,又是不是看在母親的份上幫賈家一把。

一路,當爹的忐忑,當兒子的則是鬥誌昂揚,隨著車輪的滾動聲,爺倆很快來到了鑲黃旗滿洲居住的安定門。大老表色痕圖家以前是明朝一個大學士的房子,祖上嶽樂入關後直接搶來的。

護軍統領又是奉恩將軍的府邸肯定有門房,見有輛馬車在自家府前大門外停了下來,立時就有值守的包衣奴纔過來詢問,待知竟是老太太孃家的賈大爺同小少爺來拜訪主子,一個奴才趕緊進去通報。

“等會見著你大爺,要站有站樣,坐有坐樣,彆吊兒郎當的叫你大爺犯嫌。嗯,另外不該你說話時彆插嘴,你大爺是朝中重臣,最是講究規矩...”

因為擔心兒子在見色痕圖時表現不好,給那位護軍統領留下不好印象,賈大全下車後就開始叮囑起來。

“爹,知道了,我有分寸。”

賈六悶聲應道,他為人處事可比從前那個賈六要老成得多,比眼前麵這個爹也穩得多。

所以,該他教訓對方纔是。

又仔細打量了下兒子的穿戴,再瞧了瞧自個,撣了撣屁股上的灰後,賈大全先是呼了口氣,再是深呼吸一口,便準備同兒子入內見表哥去。

見著色痕圖之後怎麼說,路上賈大全早就在心裡演習了好多次,並認為不管兩家現在走不走動,還有多少情份,色痕圖也不會見死不救,畢竟他身上流著賈家的血。

見爹身子動了,賈六忙跟上,未想父子二人剛上台階,先前入內通報的奴才就急匆匆的回來,見著賈家爺倆要入內忙伸手攔住,並道:“二位請回吧,我家主子今日不見客。”

啊?

啊!

賈大全的臉唰的一下變老綠。

賈六的臉差不多也是這樣。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你個外表敢這麼不待見大內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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