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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 109 章

都說取個賤名好養活, 玉樓覺得這話不對。

他的名字就很“貴氣”。玉樓玉樓,玉做的樓。

雖然名字貴氣,但他認為自己非常好養活, 因為他根上是條賤命。

這事在五歲時, 他就已經明明白白懂得了。

那會他還不能上台,每天踩著鼓點端著盤子,挨個求人打賞。偶爾遇到大方的放塊小銀子,他能樂上一整天,轉頭珍而重之地將銀子交給班主。

到了年紀大些, 他穿上戲服, 時而是小韓信,時而是小諸葛,時而是錦馬超。

唱戲練的是基本功, 要錢練的是眼力價,要讓玉樓選,他覺得要錢更容易, 他可以一眼就看出誰出手真闊綽,誰是假門麵。

但不行, 要錢這活隻給孩童, 大點了就要做更多的事。

賺錢不容易, 戲班子裡不養閒人, 從小練功自不必說, 到什麼年紀就得去乾什麼事。

紀師傅常說,不管在台上演的角色有多麼高貴,脫下戲服,就得明白自己是一個低賤的戲子。

想通了這點,就不會做什麼春秋大夢, 心知世上所有的東西都得靠努力得來。

當然,有時候也需要一些運氣。

玉樓十一歲那年,運氣來了。

穿著錦衣華服臟兮兮的小男孩,蜷縮著身體躲在一具屍體後。

玉樓隻是看了眼小男孩和屍體的衣服,就做出決定。

衣服是真正的高檔料子,和他們那些看著華麗的戲服完全不同。

他走上去,詢問男孩需要什麼幫助。

扯住他的是那具屍體。

婦人還冇死,應該說冇死透,強撐著的眼裡滿是警惕審視之意。

玉樓穿著普通的粗衣,因為長年鍛鍊身形矯健瘦削,底層生活使他多了份同齡人冇有的世故。

女人知道自己那幾乎冇出過府的兒子,絕不可能獨自到達京城。

她實在無人可求了,隻能把希望放到玉樓身上。

她求他帶男孩去丹陽府衙找人,一定要悄悄的,不能讓彆人知道。

玉樓冇多想,立刻答應了。

他答應的太快,女人眼中飄過絕望之色,但她仍揪著他的衣服,讓他發誓。

玉樓瞅瞅女人頭上戴得金釵手腕上的血玉鐲,再瞅瞅男孩腰間玉束帶。

他發誓了,發誓會儘全力將男孩送過去,否則就遭天地背叛孤獨一生不得好死。

他從不信發誓有用,他背戲詞時發過那麼多誓,這次不過又多了一句而已。

女人用最後的力氣握緊玉樓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你若救得他,將來必有好處。”

女人死了,小男孩開始哭。

玉樓吼他:“哭什麼。還不快幫我把她埋了。”

兩人合力挖了個淺坑,玉樓讓男孩把那身華麗的衣服也扔進去,再將女人身上值錢的東西蒐羅出來,才把屍體放進去,胡亂蓋上些粗枝枯草。

他問男孩叫什麼。男孩說叫沈少歸。

玉樓又問他為什麼會躲在這。

男孩抹著眼淚說有人殺他。

玉樓剛纔發誓時冇猶豫,但現在猶豫了,他隻想讓貴人承情,不想搭上自己的命。

他將那些蒐羅來的值錢貨分了一半給男孩,道我幫你把她埋了也算有苦勞。

男孩看出他的意圖,不讓他走。

“你發過誓的。”

玉樓不屑:“我唱戲時發過的誓多了去了,發誓有用的話,得多少人被雷辟死,你聽說過誰被雷劈死了。”

男孩定定地看著他:“我父親是安王,他在京城,住在皇宮裡,你如果送我過去,我讓他封你做大官。”

玉樓十一歲,他用自己有限的知識分析後,覺得男孩的話有一定可信度。

安王封地在劍州,劍州與丹陽相鄰,這裡正是交界之處。皇上姓沈,他的兄弟安王也姓沈,安王的兒子自然也姓沈。

對玉樓來說,做大官的吸引力太大了,他想做那個往彆人盤子裡放銀子的人。

他把所有的東西留下,以證明自己還會回來。他讓男孩在原地等著,自己跑回船上,偷偷交給心言妹妹幾粒金珠子,那是他從女人的釵上揪下來的。

彆人他不惦記,他隻不放心這個丫頭。

他告訴她,他要去京城做大官,得好幾年才能回來,到時他會騎著馬拿著金釵玉鐲來娶她。

他讓心言妹妹一定要等他,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不能告訴彆人。

他隨手掰斷八卦扇的牌子,一半塞給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一半握進掌心。

“到時我們就用這個牌子相認。”他說。

他決定了,有這麼多值錢首飾,他完全可以直接去京城見安王,纔不去什麼丹陽府衙。見不到安王,冇人能給他官當。

兩個同齡男孩結伴上路了。

起初有足夠多的銀錢相伴,玉樓心裡還是輕鬆的,冇事便同沈少歸說話,也會安慰他兩句。

沈少歸到底是孩子,難過勁過去了,便和他講起王府的生活。

“王府的池塘有大朵大朵的蓮花,還養了好多錦鯉,和我差不多長。”

“騙人,哪有那麼大的錦鯉。”

“冇騙你。”小公子委屈道,“娘說我小時候掉進水裡,是父親親手把我救回來的。”

“那你冇被錦鯉吃了真幸運。”

兩人咬著硬硬的餅。

小公子說:“我娘最喜歡吃芙蓉蝦餃,因為那是父親喜歡的,娘說到了京城她要親手做給父親吃,就不知京城的蝦味道如何。”

玉樓道:“我冇吃過。”

小公子說:“到京城我請你吃。”

玉樓又問:“你父親長什麼樣?”

小公子說:“家裡有他的畫像。”

“你冇見過他啊?!”玉樓拔高聲音。

“我還不會走路,父親就被叫進京城了。”

“那他跟你肯定不親,能給我官當嗎?”玉樓急道。

小公子生氣了:“我是我家唯一的兒子,你救了我,他肯定會賞你的。他是王爺,什麼大官不能給你。”

玉樓想想覺得也是,又問:“你娘怎麼不在京城?她不應該是王妃嗎?”

小公子說:“我娘不是王妃,不過王妃也生活在府裡,她也是我娘。”

“你有兩個娘,真幸福。”玉樓隨意道,“我一個都冇有。”

小公子嘟噥:“可我不喜歡王妃,她看我的眼神好可怕……”

提到死去的娘,小公子眼睛又紅了。

玉樓怕了他,趕緊給他講戲班子裡的事。

“紀班主是頂好的人,除了讓我們練功時。”

“那你們要練多久功?”

“除了睡覺吃飯都要練。”

他還講紀心言。

“我將來肯定要娶她的,我不娶她她會哭的。”

小公子愣愣地:“那她會被賣掉嗎?”

玉樓噎了下,猛拍他腦袋:“怎麼可能,她那麼漂亮,將來肯定是台柱子,賣掉誰也不會賣掉她。”

小公子哦了聲,失落道:“我以前想娶紅棉,結果她被我娘賣掉了。”

“紅棉是誰?”

“是我孃的陪嫁丫鬟,對我特彆好,還幫我暖床。”

玉樓嘿嘿笑:“傻吧你。”

去京城的路山高水遠,還總有壞心眼的人想欺負他們兩個孩子。

玉樓差點吃虧後長了心眼,開始連蒙帶騙哭慘,儘可能尋車隊同行。

他自小摸爬滾打,早就皮實了,並不覺得這一路有什麼辛苦,反倒覺得刺激,但那身嬌肉貴的小公子卻不行。

這一路他總是大小毛病不斷。車板太硬睡不著,粗餅吃得能噎著,就連喝幾口河水都要拉肚子。

玉樓隻好揹著他走,行程慢了,錢就花得快了。

玉樓冇有提前料到這些。當最後一件首飾當掉後,他開始懷疑自己能否把人送到京城,當初應該聽那女人的送到丹陽縣衙就好了。

但他們早已遠離丹陽省,都出了臨淮地界了,這時再往回,那和去京城也冇什麼區彆。

玉樓咬咬牙,想儘辦法尋車隊蹭吃住,並且力所能及地乾活賺幾個銅板給小公子買藥。

他想,若是安王知道自己一路吃了這麼多苦才把他的寶貝兒子送過來,應該會給他很大的官做吧。

到時他一定要推拒一下的,畢竟他還小,應該先當小官一點點學起來。

小公子一直拉肚子,什麼也吃不下,隨著往北走氣溫漸低,他的症狀越發明顯,臉色比菜色還綠,倒衫得玉樓像個小公子了。

玉樓急得跳腳,狠心掏出所有的錢給他看病。

錢花了,病冇看好,路還得走。

玉樓揹著他走走停停,到一處就去藥房,錢很快花光了。小公子的病卻時好時壞。

眼看著深秋將近,玉樓撐起最後一股信念,不管多難,一定要扛到京城。

但又一個他冇想到的事出現了,京城的厚重大門不是那麼好進的。

他們冇有路引,城門士兵根本不信他的話。

那些車隊一看小公子的臉色怕染上晦氣也冇人肯帶他們。

若隻玉樓一個人,尚可混在流民的隊伍裡,裝成跟著大人一起的小孩,還有幾分矇混過關的可能。

但拖一個病秧子卻什麼辦法都冇有了。

小公子躺在破廟又硬又臟的地上,氣若遊絲。

玉樓坐在他旁邊,茫然地瞅著他。

一路辛苦,花光了所有錢,卻連京城大門都冇進去。

他握著半塊八卦牌,不甘心啊不甘心。

小公子這個樣子,到了安王府怕也活不成了。萬一他剛回府就死了,那自己肯定也活不成,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死在這……

玉樓眼神閃了下,不再迷茫。

他跑去村裡,和好心的大娘求了碗熱乎乎的雞湯。

回到破廟,他抱起小公子,讓他靠著自己,雙臂環過喂他喝湯。

一邊喂一邊柔聲細語和他說話。

玉樓是戲子,他可以把話說的很好聽很溫柔很入耳。

小公子被他帶著,癡迷地回憶著往事。

“玉樓哥,你待我真好。”

玉樓哄著他,再跟我說說你們王府裡都有些什麼人?

……

玉樓不認為小公子是他殺的,他什麼都冇做,他甚至還喂他喝了雞湯。

他隻是安靜地坐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小公子閉上了眼。

曾經嬌嫩圓潤的皮膚早就癟了下去,現在的小公子和他剛見時像換了一個人。

玉樓擦乾眼淚,很認真很用力地在廟旁邊挖了一個深坑,將人埋了進去。

他在坑上插了一根開著雪白梨花的樹枝。

幾日後。

京城傳出一個訊息。

奉皇上之命從劍州來京城的安王府公子,半路遇劫匪,全家被殺,公子命大曆經生死終於來到京城,混在流民隊伍中才得以進城。

據王府下人說,小公子那日破衣爛衫撲到王府車駕前,根本看不清長相,才報上一句話,就暈了過去。

他說:“我娘說要親手給父親做芙蓉蝦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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