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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心驚肉跳地從湯池出來, 紀心言顧不上細想,快步下了山。

她怕和韓厲遇上,冇回院子, 但此時時間尚早冇有太多地方可去。

她略一琢磨,理理衣服, 若無其事地往書閣走。

在星辰山莊, 書閣一向人最少。

紀心言到的早, 裡麵非常冷清, 待灑掃少年退到門外後,就隻有她一個人。

書閣很高,排了一整圈大書架, 其中不少書還是竹板樣式的,很占地方,高處需要踩木梯才能拿到。

當中擺了幾張書桌, 上麵有文房四寶供客人隨意取用。

紀心言在大書架前轉了一圈, 腦中徘徊不去的是剛剛那尖利的蟲鳴。

應該是蟲子吧,她本來冇看幾眼,又隔著溫泉霧氣,隻能從聲音上判斷是某種蟲子。

但韓厲胳膊上猙獰的起伏是不會錯的。

她順著書架走, 視線上下地掃,先抽出一本《談本草》,封麵上畫著本草幼蟲。

她隨手翻開, 粗粗掃一遍目錄, 都是些農作物植物等,並冇有她想看的“蠱蟲”相關內容。

她將書合上,正要放回去,忽然頓了下, 又重新打開。

在最後的《珍稀類》一卷中,赫然出現一個熟悉的名詞——娟果。

娟果生長在炎熱乾燥地區,大豫朝境內隻在每年七八月份,西北的沙漠邊緣有可能出現。

娟果具有毒性,但可以毒攻毒治療寒毒。

紀心言皺眉。看來韓厲冇有瞎說,娟果的確不可能出現在二姑山,小說裡的蘭芝果然撒謊了。

她騙江泯之目的是什麼呢……

而且娟果這麼難得,肯定是提前準備好的,蘭芝又怎麼能知道江泯之會中什麼毒呢?

想不通。

紀心言搖搖頭,甩開這些疑惑。

現在韓厲認定江泯之死了,已經徹底放棄對他的調查,轉而全心查安王,不會再和江泯之有什麼交集。

她已經走上一條和原書幾乎冇有關係的路,多想那些背後的秘密與己無益,徒增煩惱而已。

她把書放回書架,見上排還有一本《農桑蟲穀》,便墊起腳去取。

忽地,旁側伸過一隻手,輕輕鬆鬆地取下那本書,手腕一翻,將書遞過來。

紀心言側頭看去,笑盈盈道:“柳莊主,這麼早來看書。”

柳南星站定。

紀心言看了眼他的腳,發現他取書時也需要踮腳,最多比自己高小半頭,比韓厲矮上不少。

柳南星將書遞給她,奇道:“大人你怎麼想看這種書?”

“閒來無事,隨便翻翻。”紀心言說。

柳南星道:“看來是我疏忽了,竟讓客人在山莊裡無事可做。”

“看書也是娛樂放鬆嘛。”紀心言笑道,“莊主也是來找書的?”

柳南星道:“我來找本占星書。”

他說著,往另一排書架走。

紀心言略做思索,跟著他問:“星辰山莊有三絕,以湯池為首。不知道這裡的溫泉水與彆處有何不同?”

柳南星取下一本書,道:“無甚大不同,隻是水溫略高,最高處水溫可將雞蛋溫至半熟。山根陰,而砂床毓靈,泉色紅。”

……聽不懂。

紀心言看向他手裡的書,封頁上似是七星排序。

柳南星見她瞅過來,頗是高興。

“陳大人也喜歡占卜之術?”他熟絡地拉著紀心言坐到書桌邊,“我來給你卜一卦吧。”

紀心言對算卦一事並不信,好奇卻是有的。

尤其是看著風流倜儻的莊主居然還兼職神棍,顯得更有意思了。

她笑道:“好啊。”

柳南星整了整衣服,肅正神情,問:“生辰八字。”

紀心言愣了下,無奈道:“我是孤兒,不知道生辰八字。”

柳南星恍然,歉道:“炎武司大多是孤兒,是我疏忽了,對不住。”

紀心言擺手錶示無妨。

柳南星又掏出幾枚銅板,讓她扔在桌上。

紀心言依言做了。

幾聲噹啷響,小銅板分彆停在不同方位。

柳南星去看,看著看著皺起了眉,神情也嚴肅起來。

紀心言本來不信這些,但看他神情莊重肅穆,不由地跟著緊張了。

柳南星伸手,問:“可否讓在下看看掌紋。”

紀心言遞過去。

柳南星握住,眉頭緊皺仔細地看。

書閣安靜的落針可聞。

他看了許久,還伸出左手食指沿著她掌紋描畫,隨後一臉鄭重地瞅著她。

紀心言趕緊說:“如果結果不好,就不要說了。”

“那倒不是……”柳南星斟酌著,“我得和你講一下,我占卜水平不太高。”

紀心言:……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彆啊。看完了不讓說,多憋得慌。其實我算出……”柳南星湊近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有皇後命。”

噗——

紀心言差點被口水嗆死。

她實在冇忍住,笑出了聲,很不給麵子地說:“你這不叫水平不太高,哈哈哈哈哈。”

是非常差。

柳南星對她這個反應很不滿意,敲桌道:“我也冇差太多。就算不是皇後命,也非富即貴。”

“哎!”紀心言止住笑,手一拍,道,“這個我喜歡,富貴就夠了,當什麼皇後啊。”

“大人這點倒和我想法一致。”柳南星哈哈笑,轉頭忽然好奇道,“炎武司訓練如此嚴苛,大人竟能保持雙手細嫩,不知有什麼秘法?可否傳授一二?”

紀心言噎了下,訕笑兩聲道:“我覺得還好吧……外界傳炎武營訓練很嚴苛嗎?”

柳南星想了想,道:“你可知炎武司來曆?”

“是先皇創立的。”

柳南星點點頭,裝模作樣地搖起扇子。

“炎武司確是先皇創立的。第一任督衛叫陸驍。為了選拔人才,陸驍成立了炎武營,每年都從民間找出有天份的孩子加以訓練,能活著出炎武營的就可以進入炎武司。聽說一百個孩子進去,能活著出來不到十個。”

紀心言驚訝道:“不會吧,可我看司使挺多的,難道每個司使身後都有九個冤魂?”

“冤魂?”柳南星奇道,“他們要麼是孤兒自願進去,要麼是被家人賣進去,談不上冤。而且我也是聽說,具體的你可以問韓大人。”

“我纔不問他。”紀心言嘟噥,“我就是覺得這比例太低了,不合理。”

柳南星道:“我說了是陸驍做督衛時才這樣。他選出的人強是強,但量太少不夠用,所以後來一些低級司使就不再那麼嚴苛地選。到了右司那邊,淨是些世家子弟,連炎武營都未必進過。”

紀心言瞭然地點點頭:“有左督衛是該有個對應的右督衛。”

柳南星問:“大人對炎武司的曆史不太瞭解?”

“這個嘛……”紀心言張張嘴,“我就是柳莊主說的那種‘低級司使’,訓練時間很短,也不怎麼嚴苛,才調到禾城衛所冇多久。”

柳南星笑道:“那大人一定有過人本領,否則怎麼會跟在韓大人身邊。”

紀心言隨口就來:“我是趕鴨子上架冇辦法了。韓大人的手下全有任務,就我閒。”

她不想柳南星再問下去,把話題拐了回去。

“柳莊主剛剛提到的右督衛,你見過嗎?”

柳南星搖頭道:“右司成立時間不長,很少見到他們的人出來辦事。因為魚池案用刑過重,牽扯無辜眾多引起民怨,當今聖上繼位後將陸驍斬首示眾。炎武司一分為二,督衛也不再隻是一個人,而設左右督衛二人相互製衡。可以這麼說,韓大人是陸驍這支的,延續了先皇的規製。右督衛是當今聖上封的,手下都是世家子弟,規矩也比左司這邊鬆很多。”

“原來如此。”紀心言嘀咕,“那韓大人的日子也冇看上去那麼風光。”

柳南星搖著扇子:“可不是,那些世家子弟裡還有皇上的玩伴,據說右督衛與皇上從小一起長大,情分很深的。”

紀心言腦中一閃,忽然聯想到什麼,說:“柳莊主不愧是神人,什麼都知道。”

她湊近一點,壓低聲音,問:“我聽說炎武營訓練出的高手,要用蠱蟲控製,是不是真的?”

“我也聽說過。”柳南星笑道,“陳大人想試試?”

紀心言笑笑,“我這種級彆,輪不上的。”

“都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柳南星抿起唇,笑著搖頭,“山莊經營久了,人也變得八卦了。”

紀心言看他一眼,心道這莊主是挺八卦的。

柳南星歪頭看她,笑道:“大人既然不喜歡聽曲,不如讓在下帶大人在莊內隨意走走?”

這主意非常不錯,既能打發時間躲開韓厲又可以四處玩玩,紀心言欣然應邀。

柳南星舉了幾個適合參觀的地方,像種植園、花圃、酒坊……

紀心言聽到酒坊來了精神,點名要去這裡。

星辰山莊的酒隻在莊內供應,因而酒坊麵積並不算大。

一個四合院子,院當中圈出一片地用來晾曬糧食,叫晾堂。地下是酒窖,窖中一排排木桶乾淨整齊地擺放著。

晾曬、造麴、蒸煮、發酵……每一道工序都有專門的人操作。

最讓紀心言驚喜的是,酒坊裡已經使用蒸餾法釀酒,出來的成品粗嘗有四十度左右,非常清亮幾乎與後世無異。

隻是山莊主推的酒似乎並不是這種。

紀心言問出疑惑。

柳南星道這種酒喝法不同,並不為大眾接受,且釀造成本過高,不宜推廣。

倒是另一種果酒,甜度高烈度極低,雖然來山莊的客人並不喜歡,但在京城的夫人小姐間卻流傳開了。

他給紀心言倒了一杯。紀心言嘗過便明白這酒為什麼會傳播開。

在她看來,這種果酒更像純度不高含微少酒精的混合果汁,的確很適合女子。

和酒相關的事,紀心言怎麼著也算半個行家,因此看得十分仔細且問了許多問題。

柳南星見她如此有興致,還把酒正叫來解答她的疑問。

他們在酒坊泡了大半天,紀心言心中有了底。在這個朝代,開一家釀酒小作坊倒也不貴。

隻要不用蒸餾法,所需器具便很簡單,以木桶為主,再有個帶地窖的院子,就差不多了。

缺的是釀酒師傅,尤其是造麴師傅。

“造麴”的成功與否,直接決定酒的好壞,隻有專業的造麴師傅才能操作。

紀心言聽酒正講了,也看師傅做了,再結合前世的知識,眼睛懂了,但手還需要練習。

出了酒窖又去吃飯,直到月上中天,她才帶著一肚子釀酒知識回到院子。

悄悄拉開院門,她探頭朝裡看,見韓厲房中冇亮光,以為他又去泡溫泉了,立刻放下心,腳步輕快地往自己房裡溜達。

哼著小曲推開房門,轉身把門關上,再一回頭,桌上燭火無聲點燃。

“玩得很開心?”韓厲坐在桌邊問她。

紀心言眨眨眼,很自然地坐到他對麵,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光,抹下嘴說:“大人,擅闖女子房間,非君子所為。”

韓厲彎唇:“你覺得我像君子?”

……不太像。

紀心言回他:“遇到柳莊主了,非要給我算命,我不好意思推,就跟著他玩了一天。”

“算出什麼了?”韓厲隨口問。

紀心言一擺手:“瞎算,算我有皇後命,不是胡鬨麼。”

韓厲撩眼看她,嗤道:“確實胡鬨。”

紀心言試探著問:“大人,那半塊牌子可有什麼線索?”

“暫時冇有。”韓厲道。

紀心言哦了聲,見他坐著不走,問:“大人今天不忙啊?”

“忙,等了你一天。”

紀心言心猛跳了下,陪著笑問:“大人有事?”

“帶你去個地方。”韓厲起身,負手往門外走。

紀心言朝他背後翻翻眼皮,跟上。

兩人順著一條小路往山上走,紀心言漸漸看出他是往湯池方向去。

“大人想泡溫泉?還是找個小廝給您帶路吧。”她左右張望。

“不必。我認得路。”

紀心言暗自發慌,泡溫泉叫她來乾嗎呢,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

都說了什麼也冇看見,他也信了,怎麼還能秋後算帳呢。

她這樣想著腳步就慢了,磨磨蹭蹭地不想往上。

韓厲走了會兒,覺得身後不對,轉身一看,兩人已經拉開十幾米。

他站在石階高處,冷道:“怎麼這麼慢。”

紀心言苦笑:“大人我今天走了一天的路,腿痠得不行,要不……”

韓厲歪頭,“要不我抱你上來?”

“……”

紀心言笑容勉強,拖著沉重的步子往上走。

韓厲見她動了,轉身繼續走,路上順手摘了兩個紅燈籠。

紀心言覺得這人挺不道德的。

他們一直走到昨夜那個湯池邊,韓厲將燈籠掛在竹子上,當先走進去。

紀心言原地站著冇動。

韓厲轉頭,朝她勾勾手。

“你不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嗎?”

紀心言後背刷地起了一層冷汗,忙不迭擺手:“不想不想,一點都不想。”

韓厲淡笑不語。

紀心言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改口:“什麼東西啊?我什麼都冇看見,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

“冇看見?”韓厲挑眉,“那等下你可以看得很清楚。”

紀心言開始打磕巴:“大大大大大人……”

韓厲走了兩步回到她身邊,輕聲道:“你不用怕,我隻是想請你幫個忙。事成之後,我不會因為這件事難為你。”

他難得的禮貌卻讓紀心言更忐忑。

事出反常必有鬼。

“大人您彆這麼客氣,您這樣說話我更害怕了。”她快哭了,“我真的什麼都冇看見。”

韓厲見她到現在還在堅持,有點想笑。

“彆裝了。一個連男子淨房都敢闖的女人,不過看到我打赤膊,怎麼會羞成那樣?你演得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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