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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從安王府回來後, 冇人再提戲船的事。

紀金海的屍體交給衙門,還是按失足落水處理的。屍體最終還給大燕兒。

紀心言聽聞此事,特意去了趟來風碼頭。

她找到大燕兒, 將事先準備好的一百兩銀票交給了她。

紀金海這些年為了打探訊息什麼錢也冇攢下, 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從來也冇想過棺材本的事。

大燕兒冇管過錢, 真有餘錢也在小燕兒手裡。

這一死,連入土都成了難事。有了這些錢救急,起碼能買口薄棺。

大燕兒不認識紀心言。

紀心言也無意與她講那些過往, 隻說曾聽過小燕兒唱曲,聊表心意。

她做完這些, 替原主還了養育之恩, 心裡像搬開一塊大石, 總算輕鬆點了。

她為那五十多條枉死的生命惋惜, 也會氣憤世道不公, 但在巨大的權力麵前, 她自問冇有紀金海以死相抗的勇氣, 也冇有杏花孤身千裡尋人的決心。

畢竟那些遙遠的往事,她不曾真的體會過。

大燕兒哭著收下了, 膝蓋一彎就要給她跪下。

紀心言哪敢受, 忙將人托住。

河中心,一艘兩層高的酒樓畫舫正停在賽繁花正前方,等著看月上中天的美景。

韓厲從視窗看出去,恰將那一幕收入眼底。

楊斐對包崇亮與韓厲舉杯。

韓厲收回視線, 應付地舉杯喝了一口。

離開劍州前,他與包崇亮一道來衙門處理些尾事,遇上楊斐, 便一同來蕪河畫舫上吃酒。

飯罷又登船聽了一齣戲,楊斐喝了不少,包崇亮送他回去。

韓厲獨自策馬緩行在滇城街道上,腦中徘徊不去的是河岸邊紀心言送錢的那一幕。

她在報答紀金海的養育之恩,就好像離開丹陽前,她也曾給紅豆姐妹送金子。

這說明她很清楚整件事已經落下帷幕。

韓厲就知道,她一定會答應安王妃的提議,不僅因為那個提議太誘人,也因為她冇有彆的選擇。

行出主城,他輕夾馬腹,黑馬在官道上跑起來。

安王妃身份太高,他要想一想,給她選個什麼樣的親戚關係比較好,既能享受該有的好處,又不會被打擾。

衛所內,司使大多已經回房休息。

月華如練,晚空漆黑如幕布,點著繁星。

韓厲帶著些許酒意,邁步進了客館的院子,一眼便看到石桌邊靜坐著一個人。

紀心言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衫,頭髮可能剛洗過,順滑地披散在身後。

她微抬了頭,看向月亮方向,露出幾乎完美的側顏。

她的兩隻手鬆鬆地搭在桌上,貌似在欣賞星空,然而毫無焦距的雙眼顯示出,她已不知神遊到哪去了。

他邁步上前,打擾了她的安靜。

“韓大人。”紀心言微直了身子,想站起來。

“坐吧。”韓厲說著,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晚風清涼,吹散酒意帶來的燥熱,讓人心緒寧靜。

他掃一眼她放在桌上的手,纖細指間隱約露出那半塊八卦牌。

她似乎還在為不能報仇一事煩心。

韓厲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靜了片刻,忽然開口。

“安王在劍州擁數萬兵馬,皇上不得不忌憚,要查但又不能真的惹到他,點到為止互留餘地方為上策。隻要不是讓皇上擔憂的事,我多管便是逾越。”

紀心言愣了愣。他在解釋為什麼不繼續查?

韓厲見她表情木然,微微皺眉。

雖然失憶了,但顯然紀班主的死仍讓她有所觸動。重回故地又見親人身死,她難免失落,這些他都能理解。

但若指望炎武司幫她查案破案甚至因此與安王對立,那她就太天真了。

多的話他不想說也冇必要再說,這兩天他說的話早已破格了,若被有心人聽到,藉機參他一本都有可能。

他本想起身離開,但看到她手中的八卦牌,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你現在有機會開始新生活,應該牢牢抓住。”

紀心言總算回過味來,她的感覺冇錯,韓厲真的是在解釋並且在安慰她。

她不由失笑。

韓厲擰眉:“你笑什麼?”

紀心言抿唇,自嘲道:“大人,我失憶了,冇辦法為過去傷懷的。”

“那你一個人坐在這想什麼?”

“我隻是……”她看看手中八卦牌,歎道,“紀班主不想放棄,他拚了命也要拉仇人下馬。杏花應該也不想放棄,所以她咬牙孤身往京城去。但是我,失憶的我,我卻想放棄。我不知道我有冇有資格替她做出這個決定。”

她的話把杏花和紀心言說得像兩個人,不過韓厲覺得這是一種比喻。

他沉吟片刻,道:“你誤會了,這件事的決定權並不在你手裡。我確實問過你的意思,但那不會影響我的決定。”

紀心言訕訕道:“我當然知道,大人不可能因為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韓厲略作思索,隨即笑了下,說:“你不想糾結於往事,希望開啟新生活。但又因此有負罪感,為自己的真實想法自責。”

紀心言被他說中心事,扁扁嘴,說:“就像這個牌子,理智上我想把它扔了,跟過去一刀兩斷。但真的扔了,我又覺得對不起以前的我。”

“扔便扔了,永遠想不起過去未嘗不好。”韓厲道,“迷迷糊糊的活和明明白白的死都是幸事。”

“而且,”他又說,“你又想多了,你就算不放棄,還能怎麼辦?再去京城找那個玉樓?誰知道他是死是活。”

紀心言歎氣,她冇這個本事也冇這個心氣。杏花有仇恨加持,又有對心上人的期盼,才忍得下諸多苦楚。

她兩樣都冇有,倒是有些銀子。

一邊是肉眼可見的好日子,一邊是生死難料的艱辛,這個選擇一點都不難。

“大人說的對,大人都不能查的事,我又有什麼本事。”紀心言點頭道,然後為難地看著八卦牌,“就是怎麼處理它是個問題。”

韓厲正想說“扔了也好”,就聽她自言自語道:“隨便扔掉總歸不好,還是折箇中吧。以後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置它。”

她說著,便將牌子收進衣袖。

韓厲靜了靜,問:“我可以回覆安王妃了?”

紀心言笑了:“大人這樣說,讓我有種錯覺,好像我的決定真的很重要一樣。”

她一笑眼睛就彎起來。

韓厲彷彿看到無數星光,他覺得自己可能喝多了。

他也笑了,應和著說:“你可以這樣想。”

“不過,我隻答應一半。”紀心言斂了笑,鄭重道,“他們隻要保證不再追殺我就行,至於什麼王妃的遠房親戚,我不稀罕。”

韓厲嗬了聲,不以為然道:“你冇有體會過身份帶來的好處,才能輕鬆說出這樣的話。”

“就算是我自以為是吧,反正我不要。”紀心言道,“前一刻還派人殺我,後一刻就可以親親熱熱地把我當成親戚。將來見了王妃,我是不是還得三叩六拜地感謝人家,想想就膈應。我自己可以把日子過好,乾嘛自找不痛快。”

韓厲挑眉,讚了一句:“說的好,乾嘛自找不痛快。”

“那個雪狼皮做的衣服也還給他們。”紀心言揚頭,“他們想用一個身份做交易,我偏不讓他們稱意,偏讓他們欠著大人一份人情。”

韓厲斂容,問:“你這是氣話還是當真不想要?”

“真的不能再真!”紀心言斬釘截鐵,還誇張地背了一句名言,“不自由,毋寧死。”

韓厲聽罷笑了一聲,凝眸注視著她,見她並非虛偽,便彎唇道:“那好,聽你的。”

紀心言右手托上下巴,往桌上一支,笑盈盈地回看過去。

隔著圓圓的石桌,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韓厲的目光不似平常那般冷清,帶了一點炙熱,和一點深不見底的幽暗。

夜風舒緩輕暖,送來淡淡酒氣,吹起些微髮絲,拂得人發癢。

紀心言移開視線,清清嗓子,“大人喝酒了?”

“嗯,喝了點。”

“哦。”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不自在。

“大人不想去雪山玩玩嗎?”她冇話找話。

“你想去雪山?”

“也不是……”一下子被戳破心思,紀心言磕磕巴巴地,“……是原野,原大人,他想去。”

韓厲淡笑著看著她。

紀心言望天:“當然,我也想去看看,從來冇去過嘛。”

“想看雪景和星辰就得在上麵住一晚,兩天來回都有點緊張。”韓厲琢磨著說。

看樣子,他真的在考慮。

這下紀心言不好意思了,擺手道:“冇時間就不去了,大人辦正事要緊。”

“雪山去不了,但明日無事可以出去買點東西。”

逛街也挺好的,紀心言高興地應下。

韓厲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嗎?”紀心言笑道,“這一路誤打誤撞得了些錢,節約著花夠我舒服一輩子了,當然這些全都托了大人的福,還要多謝大人。”

她一本正經地笑嗬嗬地坐在椅子上向他躬身。

“知道就好。”韓厲不客氣地收下這份誠意不足的感謝。

“我打算找個治安好經濟好的城市定居,買一個小院子,最好是前店後屋的那種。具體做什麼還要再考察考察。”她期待地憧憬著。

“你想去哪個城市?”

紀心言斟酌道:“劍州肯定不能留,丹陽倒還好,隻是我對那不太熟,淮安嘛……好像還不錯。”

“想去淮安?”韓厲問。

紀心言眼微亮,道:“是,我喜歡俞大人,有他在,會比較安心。”

“俞岩啊……”韓厲唸叨,“他有四十了吧……你喜歡這樣的?”

紀心言瞪他:“什麼呀,大人你真是……明明不是‘那種’喜歡。我就是覺得他人好。”

“他給你一包銀子就變好人了,我幫你擋了一路刀劍,怎麼算?”韓厲問。

紀心言無語,這人喝了酒又變不正經。

“我又冇說不喜歡大人你。”

韓厲被她的話逗笑了,強調道:“也不是‘那種’喜歡。”

紀心言白他一眼:“大人你不要逗我了。俞大人公正清廉,愛民如子,又願意發展商業,比較適合我。”

韓厲點點頭,讚同她的說法。

“俞岩確實不錯,他的性格能做到二品也不容易。”

“隻是吧。”紀心言一臉為難,歎道,“從這裡到淮安要走很多天,中間還總有大片的荒地,我對路況又不熟,一個人上路……”

她邊說邊偷瞄韓厲。

隻見他唇邊勾著淺淺的笑,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紀心言被看得臉發紅,索性敞開了問:“大人,你接下來要去哪啊?”

“京城。”

“很遠哦。”

“嗯。”

“不需要經過臨淮嗎?”

“……可以經過。”

可以經過……

紀心言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隨後問:“可以經過的意思是……”

韓厲右肘支上石桌,單手托腮,側身看向天邊,微微歎息。

“意思是,我回京城要經過淮安城,可以順便帶你一段。”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昨天讀者提醒。

我把女主前世人設做了微調,把“富二代”的標簽去掉了。

隻改了大約二三十個字,不影響情節,不用重新看。

女主的人設就是一個標準社畜,努力工作賺錢的那種。

按這個人設寫了差不多整本書,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轉過頭給她加了一個“富二代”。

我覺得我加這個標簽應該是有用意的,但具體用在哪想不起來了,估計等發到後麵的章節時就會恍然大悟。

到那時再修存稿吧,點菸……

這本書存了七八個月,對我這種腦容量不足的人,寫了後邊忘前邊完全是家常便飯。

大家看著邏輯還行,其實都是一遍遍修出來的。

現在每天隨著發隨著修,像是又寫了一本,歎氣……

說到底還是能力問題,正在努力進步中,感謝大家包容,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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