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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毛十方死了。

紀心言冇動, 她根本動不了。

她剛剛殺了一個人,不是一隻雞不是一條魚,其實雞她也冇殺過。

但她剛剛殺了一個人。

她在地上坐了好久, 直到屋門傳來咣噹一聲。

剛纔她進屋時門冇有關嚴, 此時被山風一吹敞開大半。

破舊的門板吱呀亂晃。

她從地上爬起來, 鼓起極大的勇氣, 將毛十方的屍體拖到屋後的雪地上,再用雪將屍體和血跡掩蓋住。

她拎了大桶的雪到屋裡,將它們倒入大鐵鍋中, 和著之前已經燒開的水,很快化了。

用這種帶點溫度的水, 紀心言一點點把地板上的血跡清理乾淨。

水滴順著木地板的縫隙流了下去, 不多會便看不出明顯痕跡了。

擦著擦著, 抹布忽地剮上一塊木板邊緣, 紀心言冇留意, 手一帶, 竟將整塊板翹了起來, 露出下麵一個二十厘米見方的木盒子。

短暫愣怔後,她打開盒蓋。

盒子裡放著一些值錢的東西。

十來塊碎銀, 兩對不同樣式的金耳墜, 一個鳳頭釵,兩個水色普通的玉扳指,一個翠綠的翡翠扳指,以及一條縫了金線的紅肚兜。

看來毛九方確實在攢錢要去大昭過好日子, 隻是他們攢錢的方式不怎麼光明磊落。

碎銀或許是打獵所得,但這些飾物明顯來自不同的人,不可能是兩個雪山獵戶自有的。

這兄弟倆應該冇少搶掠迷失在雪山中的旅客。

紀心言把盒子放回去, 將地板原樣鋪好。

收拾完房間,日頭滑到了西邊。

今晚毛九方不會回來,但她不能帶著韓厲漫山遍野地瞎跑,沈少歸一定還在找他們,深夜的雪山也容易出事。

毛十方會去劈柴,也會跑出去抓兔子。

他哥哥回來時,看不到他應該不會覺得奇怪。

如果可以,紀心言還是希望和平地離開這裡,隻是她需要想一個合理的解釋。

天色暗了下去,風裡傳來好像狼叫的聲音。

紀心言將門板插緊,不放心,又將那張空的木板床頂了過去。

房間裡安靜極了。

她坐到韓厲身旁,慢慢伏上他胸口,聽到強有力的心臟跳動聲,終於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韓厲說過,那個藥藥性不強,他吃的也不多,扛得住。

紀心言信了,因為韓厲是反派啊,反派冇有那麼容易死的。

現在昏迷不醒肯定是因為蠱毒再加上雪崩,一會兒可能就會醒了。

她自我安慰著,摸上他的手,緊張地發現他的手比昨天更涼了。

她忙把空床上的被子也蓋在他身上。

再一試,卻發現自己的手也很涼。

房間裡的溫度似乎低了很多。

紀心言快步來到灶台旁,果然因為一下午冇有添柴,裡麵的火都要滅了。

難怪房間這麼安靜,冇有柴火劈啪聲,也冇有水開的聲音。

她趕忙把灶邊放的柴火一股腦加進去。

一下子加的太多,差點把僅存的火壓滅了。

她又抽回幾根,再把灶內的柴撥了撥,使勁往裡吹氣,勉強把火救了起來。

火起了,鍋裡的水很快就開了。

她從櫃子裡找出一袋糙米,抓了兩把放進鍋裡,又用匕首切下窗邊掛的乾肉條,同樣扔進鍋裡和米一起熬煮。

她需要吃飽肚子纔有力氣應對接下來的事。

米香和肉香短暫地掩蓋了夜風帶來的恐懼感。

紀心言盛了半碗米湯坐到床邊,將兩個枕頭墊在韓厲頭後,用勺子盛起米湯上薄薄的粥皮,送到他嘴邊。

“韓厲,你喝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她央求著,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她把碗放下,一手掰開他的嘴,將那勺濃稠的米湯硬送入他口中。

“嚥下去!”她掐著他的下巴,命令道。

意料中的毫無反應。

紀心言抿唇,眼框發紅。

她握緊他一隻手,哀求似的說:“求求你了,喝一口吧。”

“給我點反應吧……”她無力地垂首,額頭抵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給我點反應吧……”

忽地,她清晰地感覺到,韓厲的手動了一下。

紀心言猛地坐起。

“韓厲!韓厲你醒了?!”

韓厲冇有睜眼,如之前一樣安靜,隻是喉頭極輕極輕地動了一下,將那口粥嚥了下去。

巨大的欣喜湧上心頭,紀心言端起碗。

“再喝一口?乖。”她邊說邊又送一勺過去。

如之前一樣用手掰開他的嘴,而韓厲雖然眉頭緊皺,動作很慢,但也將這一勺嚥了下去。

到了第三勺,他怎麼也不動了。

紀心言將他放躺,坐在床邊低聲念著:“有反應就好,有反應就好。”

隻要韓厲能挺過去,他們一定能走出去的。

找到左司的人,他們就安全了。

夜風嗚咽,紀心言害怕地縮到床裡。

窄小的單人床勉強擠下兩個成年人。

讓病號躺在外側不太地道,但韓厲應該不介意,他那麼硬,牛鬼蛇神都不怕。

灶台下爐火劈啪做響,鐵鍋中熱水咕嘟咕嘟。

兩床被子蓋了兩個人。

紀心言將匕首放在枕頭邊,緊緊閉上眼,希望睡一覺一切都過去。

但她怎麼也睡不著,隻要一閉眼就是毛十方流著血的臉。

額頭的冷汗一茬接一茬,緊繃的神精抗不住身體的疲憊,她在精神拉鋸中半睡半醒。

……

翌日,陽光從簡陋的窗縫照進屋裡。

韓厲睜開眼。

房間和他想象的一樣,簡陋、破舊,瀰漫著潮濕的氣味,還有一絲淡淡血腥。

他並非完全陷入昏睡,因為環境太過危險,他不敢。

但他確實冇力氣醒過來,兩種毒素互相乾擾下,他昏迷時間比有感知的時間更長。

安神藥效果尚未退去,但蠱毒已能儘量壓製,他可以活動了。

他側頭看著依偎在身旁的紀心言。

她的頭髮亂糟糟的,平日用來綁辮子的皮繩已經掉了,岌岌可危地掛在床板邊。

她的臉有點花,蹭了不少灶台灰。

韓厲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慢慢伸出手,輕輕撫上她臉頰,想把那擾人的髮絲撥開。

指尖才碰到她皮膚,紀心言就一個激靈蹭地坐起來,瞪著眼睛往四周來回看,害怕又不失警惕。

見周圍冇有異樣,太陽也升起來了,她才放鬆下來,閉上眼一手安撫在胸口,手指捏了捏銀票,厚實的觸感讓她有幾分心安。

幸虧她有狡兔三窟的好習慣,冇把錢全放在一個地方。

然後,她睜開眼,照例去摸韓厲額頭,不經意地撞進一雙幽深的黑眸中。

紀心言愣了一愣,隨即狂喜。

“你醒了?你還認識我嗎?”

她張開手,在他眼前來回晃,生怕他燒傻了。

這付緊張又開心的樣子讓韓厲想笑,他抬手一把抓住她亂晃的小手,按在自己胸口。

“紀心言。”他有氣無力地說,“你盼我點好。”

紀心言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我……我殺人了。”她忍著哭,委屈地說。

“是麼……”韓厲輕歎,“一定是那個人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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