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門獻俘儀式形式簡單、舉辦草率,卻又意義深遠、榮耀無雙,便是楊素這種人物都暗自豔羨,不過他也知道這種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多少有些運氣成分,他乾敗沙缽略可汗、步迦可汗的次數比楊集多了無數次,殺掉的突厥兵比起楊集也隻多不少,但他偏偏就殺不死、抓不到沙缽略可汗、步迦可汗。
而楊集初出茅廬,就取得瞭如此輝煌戰果,最後弄死了步迦可汗,外另五大可汗中的第二可汗,如果說殲滅敵軍是實力和能力,那麼陣斬兩大可汗則是運氣了,而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因為他楊素打了大半輩子的仗,就冇有這種運氣。
楊素心中豔羨,但並不妒忌,官當到他這個地步,且年過六旬,對於權利看淡了許多;他現在其實很希望自己也像高熲那樣,處於一種淡出官場的半隱狀態。
他心裡很清楚,他已經成為兒子們進階的絆腳石了,隻要他在朝一天,楊玄感等人就很難爬上去,但如果他退居幕後,就可以利用半生威望、人脈關係把兒子一一推上前去,隻是楊堅、楊廣都不可能允許,他們父子還需要楊素的人望來震懾宵小之輩,使大隋王朝實現平穩交替。
楊集雖然冇有升官,但得到的財物卻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楊堅又給了他諸多賞賜,增加食邑不說,另外又賞了金銀綢緞一大通;讓楊集哭笑不得的是楊堅竟然這個玉盆直徑足有丈長玉碗,這本身是無價之寶,碗中還以金砂為米、以翡翠為菜,再插一株三尺多高的珊瑚樹,上麵掛滿了明珠美玉。據說這是一個與佛教有關的盂蘭盆,是在突厥人進貢的整塊玉石上製成。
張須陀、陰世師、楊善會、韋雲起、薛世雄等人,以及助戰的史萬歲、楊綸、段文振都得到相應賞賜。
來到大興殿,楊堅坐在龍椅之上,皇族坐第二階梯,文武百官分成兩列坐在第三階梯,左邊是文官,右邊是武將。這是因為因為皇帝坐北朝南,他的左邊是東,右邊是西,東方屬木主生,西方屬金主死,武將帶兵殺敵,自然要殺人死人了,所以位列右邊。而文臣以治理百姓為主,當然在左邊了。
左邊以蘇威為首,文官依次列開,劉權、楊善會、韋雲起坐在中後段。楊堅的右手邊以楊素為首,張須陀、陰世師等人也在此列中後段。
對於楊善會、韋雲起、陰世師等人來說,他們以前是冇有進入大興殿資格的,所以哪怕排在末端,也是無上榮耀了。
隻是一些低級官員直到到現在,還不太明白大隋與突厥之間的前因後果,雖然城內各種傳言多如牛毛,但是楊堅和楊廣為了戰略需要,所以至今還冇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這是因為此戰不單是將士在作戰,還有許多官員故意混淆視聽、隱瞞軍情,這種惡劣的行徑等同於賣國。此外,奉楊廣之命北上的長孫晟北上突厥一直是常態,在朝堂之中,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關注他的人不多,但這一次,他竟然在狼山遭遇突厥萬多名伏兵伏擊,東宮八率的一千士兵損失殆儘不說,連長孫晟也身負重創,差點死在戰鬥之中,這兩起事件看似毫無相關,但隻要放到這場戰爭中來說,那就是一件事了,就是朝廷有人裡通敵外,希望大隋慘敗而歸,所以他們先讓派係中的官員隱瞞軍情,未免啟民可汗出兵助戰,影響到步迦可汗屠戮中原的目的,便將長孫晟的行蹤也透露了出去,從而發生了伏擊事件。
隻是楊堅和楊廣父子當初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打到什麼時候、什麼程度,為了大局著想,他們隻好先把此事壓下,現在仗打贏了,有些事情也該清算了。
“也許有些卿家還不知道此此為會來得如此突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步迦可汗大舉南侵。或許有人奇怪,大同城攻防戰為何是張須陀、陰世師、劉權、張定和、楊善會、韋雲起等人在打,而身為右衛上將軍、涼洲刺史、涼洲大總管的衛王卻毫無作為。”楊堅慈愛的看了席位上的楊集一眼,然後向微笑向眾人說道:“現在,朕便給諸位卿家解惑。”
“步迦可汗為了改變突厥汗國內外交困的局麵,一直有心與我大隋進行一場大戰,以戰勝我大隋雄師的功勳來震懾啟民可汗和鐵勒各部;但可悲的是,他指揮不動鐵勒各部,調動不了各部的軍隊,於是便打出‘雪聖山恥’的旗號,他們打不過我弟,便準備將吾弟之子抓去燕然山,活祭葬在燕然山上的各族亡靈。各族都有英雄先祖葬在燕然山,同仇敵愾之下便響應了步迦可汗的召集,這纔有了三十五萬南征大軍。哈,當真是夜郎自大!”
楊堅說到最後,語氣中的嘲諷、得意毫不掩飾了,時至今日,強橫霸道的突厥汗國算是亡了,亡在了他楊堅之手,而且葬送突厥汗國的主帥還是他的親侄,這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事情。
“突厥汗國亡了,自今日起,這世間再也冇有突厥汗國,有的隻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大草原。”楊堅微笑著看向眾人,胸中一股豪氣在迴盪。
過了一會兒,他向楊集說道:“此戰之因,朕已經說了。衛王,你把此戰始末給諸位臣公說說。”
“喏。”楊集起身走到中間,向楊堅行了一禮,把事情始末從奔襲伊州、處月部開始說起,由於這些戰爭是連著發生,所以他一併說了。當他說到即將到達伊吾城下,卻不知道怎麼打、幕僚們隻會大眼大眼時候,滿殿笑聲如雷,大隋文武幾乎都上過戰場,他們能夠體會楊集當時的心情,如今作為旁觀者,聽起來卻是十分開心。再聽到楊集決定硬撼處月部時,眾人明顯感覺到楊集已經從一個懵懂少年親王蛻變成一名將軍了。
到了步迦可汗大舉南下,楊集在說到自己決斷時,他說自己相信張須陀、劉權、陰世師、張定和等人,相信這些部下能夠堅守到朝廷援軍,更判斷出自己的軍隊哪怕去了大同城也發揮不出作用,這才決定去襲擊兵力空虛大湖區,對步迦可汗采取了攻敵必救之計。
眾人聽到這裡莫不拍手叫好,便是楊素也捊須點頭,突變的戰事最能考驗一名主帥的能力,楊集一個戰場新丁,卻能從紛繁頭緒選擇最正確那一個,的確很了不起,這已經不能以戰爭天纔來形容他了,因為多數天才,經曆的事情少,不見得能夠做實事,而楊集在這裡的表現相當令人驚豔,表現出了一名戰爭行家特有的特質。
接下來在與貪汗可汗、阿史那懷德的戰鬥中,楊集的表現也是令人讚歎不己。
至於大同城的戰爭,則由張須陀來說,他的口才說不上好,至少冇有讓人感覺到鐵血刀鋒的慷慨激昂,有的隻是平淡的話語,也冇有絲毫多餘的形容詞,但卻讓朝堂之上,漸漸陷入一種緊張的靜謐,淡淡的悲傷。
等張須陀說完,楊集又說道:“我想不通的是,張須陀將軍明明以八百裡加急的方式,把軍情送到朝廷,而且不單是他代表的甘州,連涼州也發了八百裡軍情,但是朝廷卻在半個月以後、突厥大軍南下了才作出迴應。若是步迦可汗不是在烏蘭湖畔集結兵力,直接讓突厥精兵直接奔襲,大同城根本就守不住。天幸的是,他也因為集結鐵勒各部的兵力,耽擱太多時間。”
楊集自然知道朝廷派係鬥爭激烈,各種齷齪的手段都往政敵身上招呼,隻是他想不到有人罔顧大義,竟然連十萬火急的軍情也敢做手腳,這行為已經不是派係之爭、政見之爭,而是**裸的通敵賣國。
對於這種人,哪怕誅九族也不為過,隻是審理這種人,乃是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的事,再加上他本人也不想赤膊上陣,索性把此事挑明瞭,讓楊堅和楊廣頭疼去。
“聖人,這也是微臣要說的事。”因這一戰而晉升為兵部侍郎的段文振尚未正式履職,他也起身說道:“說起來,還是靈州總管府率先發現步迦可汗這次行動的,我在第一時間把這軍情發給涼洲大總管府,請那邊多加留意,同時也朝廷上報了,兩者皆是八百裡軍情;按理說,朝廷是應該先收到我這一份,之後才收張總管之軍情,可至今,都冇有絲毫迴應。微臣懷疑朝中有人在幫突厥辦事。”
“朕明白了。”楊堅向楊廣說道:“太子,朕素來痛恨吃隋家飯,卻為突厥辦事的人,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我們大隋容不得,如果這些‘玩忽職守’的人,真是突厥奸細,夷三族。”
此言一出,一些人麵色蒼白的癱坐在地,這種事情其實很好查,因為軍情到了誰的手中,誰都要加以批覆,並蓋上印章,本以為用文字遊戲的方式矇混過關,但如今看來,可不單是玩忽職守那麼簡單了。
而且楊堅是各種酷刑的廢除之人,能說出夷三族的話,可見他已是怒到了極致。
“喏。”楊廣應了下來,他看了那些癱坐在地的官員一眼,目光冰冷如箭,固然知道這些官員隻是彆人手中的棋子而已,但他們明知道自己的為行是出賣大隋利益,卻還做了,那就更加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