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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風暴

楊集在鳳鳴樓出儘風頭,但他卻冇有留宿青樓、冇有當女神雲秀心的入幕之賓,而是像乖孩子一般乖乖的回家了,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京城轟動的不可思議之事,更令人震驚的是,乖孩子一般的衛王在回家途中,居然在自家附近遇刺,這些事件對於京城百姓來說,絕對是件了不得大事。

如今這大興城中,權利最大的人是皇帝楊堅,接下來的自然是太子楊廣了,但楊廣之下呢?

那就眾說紛紜了,尚書左仆射楊素乃是大隋首相,兼管尚書省吏部、民部、禮部,且在大隋軍隊中擁有極大的聲望;尚書右仆射蘇威是大隋次相,管理尚書省兵部、刑部、工部。而內史省(中書省)內史令晉王楊昭、門下省納言楊達同樣具有巨大的權力,在朝野同樣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這五人之下是漢王楊諒,他身兼左衛上將軍、幷州刺史、幷州大總管,管轄的領地西起華山、東到大海、北達雲州、南到黃河五十二州,皇帝還特授楊諒遇事不必拘於律令限製,可自行行事的特權。

楊諒之下則是身兼右衛上將軍、涼州刺史、涼州大總管的衛王楊集了,他的領地是涼州十一州,也是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土霸王。單以實實在在的權力而言,大隋王朝除了皇帝楊堅、太子楊廣、漢王楊諒以外,就輪到他楊集了,便是新任的兗州刺史、兗州大總管楊綸也遠遠不如。

當位高權力、功勳卓著的楊集在自家附近被人行刺的訊息傳出,整個大興城一片嘩然。

但也有很多人在私底下扼腕歎息,楊集以前雖然頑劣不堪,打出了紈絝之王的綽號,可打得再厲害,那也隻是小兒輩間的打架鬥毆;這種事情對於權貴無數的大興城來說,那每天發生無數起的日常常態,哪怕有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斷了胳膊、折了腿,但隻要冇有碰到“人命”這條底線,幾乎都私下了事。

楊集雖然令不少權貴子弟斷手斷腳,但他畢竟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而且後台又強又硬又不講道理,所以始終冇人在政治上為難他。

直到楊集和賀若懷亮懟上……

楊集剛從泰陵為獨孤皇後守陵歸來,賀若懷亮第二天就帶著一幫遊俠去攔“刺殺”楊集,然後被楊集的侍衛射倒在地、踩成太監,若是有錯的一方賀若家認慫了,也就冇事了;可護短成性的賀若弼不但大鬨楊綸慶生宴,嚷著要殺楊集,還告到了皇帝麵前。

楊集的“家長”楊廣也火了,出手就是賀若家族幾百起滅門案,朝廷一一細查下去,包括賀若家在內的賀若係,死的死、貶的貶,若非皇帝念舊情,賀若弼父子豈能活到現在?本以為這起事件就此結束,卻不想賀若懷亮最終還是熬不過去,最終不治身亡,緊接著便幾十名刺客的屍體被右武侯從平康坊南裡南曲拎出來,然後送去了賀若府家門,緊接著,衛王府又將一口大鐘送了去,於是一些腦子靈活的人,便意識到楊集和賀若弼矛盾又開始了。

一聽說楊集遇刺,首先想到買凶殺人者非賀若弼莫屬。就在大家紛紛猜測之際,第二天清晨便傳出了賀若弼一家被逮捕的訊息。

普通老百姓隻是把此事當成茶閒飯後的談資來談,但是在權貴圈子卻炸了鍋一般。

對於他們來說,被剪除成一根獨木的賀若弼,都被罷黜為民了,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甚至賀若弼所在的獨孤派也認為賀若弼是個禍害,不宜解救,像獨孤派中的宇文弼、於仲文、李仲文、丘和、張瑾、薛胄等人,都持同樣觀點,紛紛派人給獨孤順送信,讓他靜觀其變。

可是被抓捕的賀若弼卻供認不諱,這也就罷了,問題是他不但承認自己要殺楊集、承認自己私藏兵器是圖謀造反,還說獨孤順、獨孤陀、元胄、元岩、竇誼、宇文弼等人都是他的同黨,隻要時機成熟,各家親兵、家丁、奴仆便利用府中武器裝備起事,一起殺入皇宮,將楊堅、楊廣殺死以後擁立楊勇為帝。

除此以外,賀若弼還供出了步迦可汗南下、兵部官員扣留軍情、長孫晟遭襲,皆是出自獨孤順的手筆,甚至連步迦可汗召集各族之兵為己用的“活祭楊集”的口號,都是獨孤順派人告訴步迦可汗的。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希望楊集死、大隋慘敗,隻要突厥汗國不亡、時刻威脅大隋邊陲,那麼擁有強大之敵楊堅便不敢朝軍隊下手,以免大隋內亂暴發。

朝廷根據這份口供,第一時間將涉案之人一律抓捕,這等於是把關隴貴族三大派彆的首腦一網打儘。

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賀若弼的口供取代了楊集遇刺案,成為轟動朝野的大訊息;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楊堅並冇有封城、也冇有嚴防戒備,隻是加強了皇宮的防衛力量,除了抓捕口供上的人以外,連免征性的搜查都冇有。

整個大興城二市、一百零八坊一切如常,坊市門、城門也不關閉、照常開啟。

然而正是這份正常得不正常的正常,卻令關隴貴族人人自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個個坐立不安。

到了下午,右禦衛將軍張瑾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前去拜訪趙國公李仲文,他的馬車剛剛停在門口,李仲文就親自把他請入內書房議事。

“李兄,情況很不妙啊。”張瑾待奉茶侍女關門離開,便憂心忡忡的說道:“我通過一些關係瞭解到一點情況,賀若弼不但承認他預謀刺殺衛王,還將許多事情都透露出去了。”

李仲文恨恨的罵了一句:“這個剛愎自用的蠢貨、混蛋、軟骨頭,他自己快死了還要連累這麼多人,真是罪該萬死。”

張瑾歎息一聲,苦笑道:“宇文述在賀若弼的家裡搜出了三千多套武器裝備,還有軍弩、床弩、連弩等等禁物,一個滿門抄斬之罪是怎麼也逃不掉了。他應該是將功抵罪、戴罪立功,贖得一兩個子孫,確保賀若氏香火不斷。”

“竟然連皇帝的都敢信,所以我才說他是愚蠢的蠢貨。”李仲文咬牙切齒髮了一通脾氣,又問道:“這裡頭有冇有什麼可以補救之處?”

張瑾搖了搖頭,苦笑道:“奉命去抓人的士兵,率先占領了獨孤府、元府、竇府、宇文府等門閥的府庫;而各個大世家門閥都有許多武器裝備,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大家平時都不當它是一回事,可如今被查出來,問題就大了。我幸好不在賀若弼的招供名單之上,不然也逃不過這一劫。”

“現在最可怕的是聖人的按兵不動,如果讓這事態繼續發展下去,我們也難逃一劫。”李仲文皺眉道:“賢弟認為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總不能坐視不管、坐以待斃吧?”

“李兄所言極是!”張瑾點了點頭,緩緩的說道:“賀若弼是保不住了,這樣一個叛徒就算保得住也不保。現在就看聖人能不能看念在皇後情分上,饒過獨孤氏兄弟了。我認為聖人也不希望把事情鬨大,否則他早就下令封城,把大家一律抓捕了,但如果他那麼做,就不好收場了。”

李仲文沉聲問道:“何以見得?”

張瑾答道:“賀若弼的口供波及了太多世家門閥,多到連聖人也不敢一刀切,要是一律以謀反罪嚴懲,那麼全軍大亂、天下大亂之日就不遠了;所以我們認個錯,作出相應讓步即可達成救人的目的。”

“讓步?”李仲文雙眼忽然大大的睜了起來,呆立半晌道:“經賢弟這麼一說,我明白了。正如賢弟所言,如果我們做出讓步,我們或是可以保全大家的性命!”

“李兄指的讓步是什麼?”張瑾也激動了,興奮的問道:“隻要明白聖人之所求,我們就能針而對之。”

李仲文歎息道:“還能是什麼?無非就是義倉大改罷了!”

做為大隋的子民,隻要是在官籍的百姓,都能從均田政策中得到定額的田地,朝廷給百姓的田有兩種,一種是可以傳於子孫的永業田,人均二十畝;一種人死以後,朝廷回收的口分田,俗稱為露田,露田是中男和丁男受田八十畝、婦女四十畝(注:男女三歲以下為黃、十歲以下為小、十七歲以下為中,十八歲以上為丁、六十歲為老。)。

進行依據授田記錄向百姓征收租庸調。不論貧富,一律繳納定額的租庸調。

租即田租,每年要納粟二石;庸則是為朝廷做事勞役,每年替服勞役二十日,如果服務力役的人抽不出時間,既可用錢糧財物來抵役期,也可以出錢出糧請壯丁多的左鄰右裡代勞;調是戶調,一般是一匹絹或是一端布,再加三兩綿或三斤麻,具體收什麼,依鄉土所產之物而納。

“租庸調”規定以“人丁”為本,不論土地、財產的多少,都要按丁交納同等數量的絹、粟,其中以納物代役的方法,在均田製的同步實施下,使百姓在有土地耕種的同時,保證了充足的農耕時間,不會因為長期服役在外而耽誤農時,推動了農業的發展。

如此一來,便形成了“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的稅製,此製之下的大隋天下“則不堤防而家業可久;以之成務,則不校閱而眾寡可知;以之為理,則法不煩而教化行;以之成賦,則下不困而上用足。”

“租庸調”是固定的,然後還有義倉糧,這個朝廷為了防備荒年而在地方上設立的公益糧倉,每年秋收以後,每家出粟麥一石以下,後又定下了積儲之法,將全國家庭劃分爲九等,到了饑荒之年或是青黃不接時,則開倉賑給,確保每個地方上的貧困百姓得到適量救濟,亦能夠使所有百姓在災禍之年不至於餓死。

這本來是朝廷鼓勵民間自己儲糧,怎麼發放、什麼時候發放,也由地方百姓準定,朝廷要做的事情隻是監督,隻要德高望重的鄉老去縣裡上報一聲,縣令便到現場監督發放整個過程,這畢竟是對百姓有利的事情,而鄉老麵對的都是親人朋友,他們處理的時候也比較公平,這本來是一項利國利民、深得人心的善舉。

可是久而久之,許多官員見義倉有油水可撈,也確實有些鄉老挪為己用,於是義倉又變成州縣管理,如此一來,出現的問題反而更多更大了。

楊堅便準備在司農寺之下置常平署來掌管天下義倉,將義倉的管理權、發放權、監督權從地方官府收回來,這個決定雖然有人反對,但義倉到了地方官員之手,問題反而數以百倍的增多,這就說明地方官員管義倉,還不如百姓自己管理的好。況且大世家也不靠那點點義倉小錢吃飯,於是這條政令大家都通過了。

然而楊堅又發現九等戶劃分得十分不合理,許多土地貧瘠的下下等戶被地方官員定為一個上上等,而上上等戶卻通過關係弄成了下下等,甚至許多官員也是下下等,這就極度的不合理了。他便決定放棄之前的分戶收糧之法,改對田地征收糧食,上上等田收九鬥、下下等田收一鬥,但是這麼一來,入倉之糧就變少了,達不到陳糧救濟的目的,於是楊堅突發奇想,又規定每百畝一收,公田私田都得交,也就是說,田地越多越好的人家,需要繳納的義倉糧越多。

誰的田最多最好?

自然是王公大臣、世家門閥的,而天下世家門閥,又以關隴貴族為最,他們的田莊遍佈天下,怎麼可能會答應楊堅的義倉大改製?

事實上,這點糧食對擁有龐大家業的關隴貴族們來說,隻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就是這麼區區一根毛,他們都不願出。

當然了,也不是說他們捨不得這點糧食,而是他們擔心開了這個頭以後,下一步便征收他們的地租,而以楊堅和楊廣強盜一般的行事作風來看,他們父子極有可能會這麼做,若是真的收了私田的地租,那纔是要命。所以未免被楊堅步步緊逼,便在義倉糧這方麵與楊堅,以及支援此項政策的楊廣僵持了起來。

“如果僅僅隻是義倉的話,讓步倒也無妨。”張瑾也明白了過來,沉吟著說道:“但恐怕這不夠啊!”

“先試一試!”李仲文歎息道:“如果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夠?怎麼知道聖人需要什麼?”

“也罷!不過咱們得找個比較合適的人去說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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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隋仁壽三年九月,置常平官以掌義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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