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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養匪自重

楊集循聲望去,隻見一名頭截紗帽,身穿深緋朝服美男子走了出來,此人三十旬左右,長得眉宇清朗、豐神如玉。頜下修剪整齊的鬍鬚,使他多了幾分人生閱曆的成熟魅力。但是眉宇間的那抹傲氣,卻令他失色了不少。

這人給楊集的印象是比較眼熟,但卻想不起他是誰,拱手問道:“你是?”

“卑職太仆少卿柳述。”美男子一張臉瞬間成了豬肝色,望著楊集的目光充滿了恨意。

柳述乃是楊堅寵臣柳機長子,出身河東名門,聰穎有才乾,官拜中書侍郎。十多年前差點就成了大隋的駙馬,當時年少的蘭陵公主寡居在家,楊堅原打算把他下嫁蕭巋第五子、太子妃蕭婉的弟弟蕭瑒,就在兩家談婚論嫁的時候,然而此時遭逢蕭巋去世,按照禮製,蕭瑒要守孝三年,這樣一來,蘭陵公主再嫁的事情就被擱置了。

等楊堅完成統一天下大業之後,再回頭看時,蘭陵公主已經十八歲了,婚事再也不能耽擱,但此時的駙馬人選又多了一個柳述,左右為難的楊堅便召著名相士韋鼎給備選駙馬看相,韋鼎說:“蕭瑒有封侯之兆,但無貴妻之相;柳述麵相顯貴,但守不住富貴。”

楊堅聽說各有缺憾,想把女兒嫁給比較偏愛的柳述,當時蘭陵公主就在後殿,她自己想看備選駙馬,卻又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就把楊集抱了去,楊集便對堂姐說了句:“柳述以後肯定死得很慘,阿五姐若是下嫁柳述,還得再守次寡。”犯了忌的蘭陵公主毫不猶豫的出聲製止了父親,楊堅見女兒態度堅決,隻好遵照之前婚約,把她下嫁蕭瑒。

柳述從楊勇口中知道蘭陵公主不願下嫁自己的原因,最開始還覺得少個祖宗,隱隱約約的感激楊集;但很快,這份感激就變成了怨恨。

因為容貌美麗、儀態高貴蘭陵公主不但冇有囂張跋扈,反而溫婉柔順,當她謙和知禮、婦德備至的美名傳出來以後,倍有光彩的大隋帝後愈發寵愛女兒了。蘭陵公主受帝寵的結果是導致丈夫蕭瑒一路加官進爵,很快就飆升成檢校兵部尚書。

而他柳述走了無數門路、花了無數錢財、許下不少承諾,還是區區一個管馬的太仆少卿,更要命的是,他以前積極為楊勇出謀劃策,多次倚仗才智給楊廣製造麻煩,一旦楊廣上位,他的地位肯定不升反降。

心態不平衡的柳述開始覺得當初要不是楊集作怪,美麗高貴、溫婉柔順的公主是他的、蕭瑒的一切也是他的。他現在和蕭瑒的差距有多大,他就萬倍的痛恨楊集。如今窺得時機,便急匆匆的跳出來給楊集使絆子。

“原來是柳大蛤蟆,難怪這麼麵熟。”一聽他自我介紹,楊集頓時也想起來了,笑著拱手:“蛤蟆兄,多年不見,還好嗎?”

“……”柳述氣得冇有半點脾氣了。他發現楊集嘴巴賊毒,專門朝人痛點下手,賀若弼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上麵的楊廣心頭大樂,大有出口惡氣的感覺。可是他也看出鬥爭的本事嫩了些;此時應該直奔正題,以避開柳述那要命一問纔對,如果柳述回過頭來反擊,那就陷入窘境了。當即起身向楊堅拱手一禮,然後轉身麵向楊集,故作不滿的說道:“父皇政務繁忙、日裡萬機,每一刻都異常寶貴,你東拉西扯,也逃不過打傷賀若懷亮的事實。直接說吧,你為何要當街傷人?”

“太子言之有理!”楊堅捊須點頭,向楊集問道:“你為何傷人?”

“聖人,不是我要傷人,實在是賀若懷亮意圖殺我在先。”楊集拱手道:“當日我和道王一起去芙蓉池參與滕王兄慶生宴,路過芙蓉橋時,賀若懷亮帶著一群名為遊俠、實是刺客的大漢在橋上埋伏,準備刺殺我們兄弟。我乃堂堂大隋衛王,又是道王的兄長,豈能貪生怕死?為了維護皇族威嚴、王弟安全,所以令侍衛奮起反抗。不過我依然謹記大隋律法、皇伯母教誨,隻是將賀若懷亮為首的刺客製服,並冇有殺一人。然而賀若公倚仗家世顯赫、聖人恩寵而罔顧國法,追到芙蓉樓殺我,若非蔡王兄、滕王兄庇護,恐怕您今天看到的便是我的屍體了;如今賀若公賊喊捉賊,反過來誣陷於我,著實可笑。懇請聖人明察秋毫、秉公執法,不因賀若公身份高貴而寬恕其罪。”

賀若弼勃然大怒,也顧不得作小媳婦狀的“悲聲哭泣”,大聲說道:“胡說八道,我兒在芙蓉橋隻是攔截於你,何曾要殺你和道王了?老夫在芙蓉樓,也不過是要與你公平決鬥而已。”

“你是天下有名的猛將,竟然約一個身子尚未長開、力量不足的半大小孩決鬥,這不就是你要殺我的最好證明麼?所謂的‘公平’決鬥,不過是找一個殺我的正當理由罷了。當時幸虧兩位王兄庇護,若不然,我早就被你一劍兩斷了。”楊集向楊堅躬身一禮:“當天有許多重臣參加了滕王兄的慶生宴,他們都可以出來作證。”

兩人爭到這裡,脈絡已經很清楚了。不管當天在場的人,還是不在場的人,都知道起因在於賀若懷亮,如果不是他膽大包天的攔截兩大親王,就不會有後續之事。

或許他本意不是殺人,而楊集把他踩成太監,確實是過分了一些;但是從法理上說,攔截皇族就是犯了大忌,哪怕楊集讓人殺了他也不為過。

楊集見賀若弼意圖辯解,趕緊又說道:“若是公然刺殺親王的賀若氏父子安然無恙,天下幾千萬人豈不有樣學樣?要是有人以賀若氏父子為例,刺殺於我,或許就冇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殺了我們這些親王之後,下一個會是誰?或許是身為皇孫的晉王、或許是太子,最後說不定就敢公然行刺聖人了。”

聽到這番話,楊堅的臉色都變了,心中的態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賀若弼是功臣不假,但自己從來冇有虧待過他,並且在他犯罪時,一而再、再而三的寬恕、包庇。可他們父子已經演變到了公然向大隋親王亮劍了,若是還既往不咎,豈不是更鼓勵不法之徒刺王殺駕?

此風絕不可長!

“賀若氏父子連大隋親王都敢亮劍,他們麵對普通百姓、普通官員時的態度不問可知。”楊廣來了一記助攻,將一份厚厚的摺子遞了上去:“為了印證兒臣猜想,兒臣從刑部、大理寺調來了一些卷宗觀看;這上麵都是和賀若一族有關的案件,請父皇過目。”

在此之前,楊廣眼見賀若弼到處豎敵,告他的人絡繹不絕,還以為他學楊素自汙,想當一個孤臣。而當他動用監國太子之權,調動一些卷宗來看時,才發現賀若弼是真的很汙。

尤其是武都郡公賀若隆、萬榮郡公賀若東,這兩人分彆是賀若弼的兄長和弟弟,之所以當上郡公,全是賀若弼滅陳之功,本身冇有半點才能,卻繼承了賀若氏不懂做人、睚眥必報、飛揚跋扈的傳統;出任刺史期間,動用權力四起撈錢倒是其次,關鍵是他們每看中哪個人的田產,便要以低價買來,人家當然不願意了,於是他們兄弟便縱家兵為匪,將不答應的人通通滅門,然後通過刺史的權力,將那些田產、宅第納為己有,一些耿直官員、地方士紳想要入京告狀,也被他們滅門。而賀若弼長子賀若懷廓,身為沙州總管,剋扣軍餉、吃撫卹金、喝兵血是理所當然之事,隻要看中哪個部將妻女,這個部將便會死在所謂的剿匪途中。

雖然卷宗上寫的滅門案、兵將陣亡案為真,事後也把“土匪”殲滅了,但是一兩件還能說是意外、巧合,可如果幾十上百個事件都與賀若家族有關,上百個慘遭滅門人家的田產、宅第最後都落到賀若家裡,這就很不尋常了。

他所上呈的摺子,僅僅隻是摘抄卷宗上的案件,並冇有附上自己的猜測,但這麼多案件集中到一起,父皇定能從中看出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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