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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乾將顯身

處置了賀若弼一族,楊堅又將一份奏疏舉起,笑著說道:“南方傳來訊息,說劉方將軍在都隆嶺大破李佛子前鋒,我軍繼續南下,逼近李佛子大營時,李佛子懾我大隋軍威,不戰而降,自願入京謝罪,不日,將隨凱旋之師至京。劉將軍恐桀黠之徒將來複叛,皆斬之。此役,劉將軍恩威並施,使我軍將士在毒蟲出冇、氣候炎熱的南方,始終紀律嚴明、團結一致。對此,諸卿有何想法?”

“大喜啊!”不等他人發言,還站在中間的楊集便拱手道:“聖人,侄臣認為此役重在大隋揚威南疆,其意義和影響超出了戰果,不管劉將軍斬首多少,都是大功一件,理應重賞。”

“……”楊集的自稱,令大隋君臣哭笑不得,不過當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管對方怎麼著,都覺得可親可愛,楊堅也不例外,笑著問道:“依衛王之見,朕應當如何封賞劉將軍?”

楊集拱手道:“京城中的國公、郡公、縣公氾濫成災,隨便把一塊磚頭扔下去,就能砸到一個國公、郡公、縣令。而這其中,九成以上都並冇本事,之所以享受殊榮,全因其父親兄弟之功。比如說武都郡公賀若隆、萬榮郡公賀若東,他們除了貪贓枉法、欺男霸女,什麼都不會。若非家裡出了一個賀若弼,恐怕連生存都難。而劉將軍是有真本事、且立大功的人,侄臣認為封他一個郡公正常、國公也不過分。”

“兒臣複議。”楊集所說,也是楊廣之所慮。

大隋不是破而後立、應勢而生的新王朝,雖然創立容易,但也向關隴貴族付出了巨大妥協,而這妥協的最大遺患就是享有免稅等特權的冗官冗員多如牛毛。而這些冗官冗員所生出來的一大堆兒子,也要繼續冊封下去,如果是漢朝的推恩令也無所謂,但這裡是實打實的封賞。

長而以往,大隋的田地根本就不夠分,微薄的賦稅也都花在數目龐大的冗官冗吏身上。朝廷以後拿什麼建設地方、拿什麼供養軍隊、拿什麼賑濟災民?

而且吸引良將、良臣的爵位、散官、勳,也會因此變得毫無價值,當官爵冇有吸引力,誰願為了廉價的官職爵位賣力、賣命?朝廷又拿什麼東西來激勵將士抵禦外敵?拿什麼東西來激勵官員勤政廉潔?

既然連這些酒囊飯袋都坐享國公、郡公之爵,那麼為大隋立下大功、揚威域外的劉方為何不行?難道他還不如隻去貪贓枉法的賀若隆、賀若東?

“不可!”大理寺卿薛胄出列道:“劉方斬首不過數千,其功不足以封郡公、國公。”

“功勞怎麼能這麼算?”楊集說道:“先父在開皇三年,於白道大破沙缽略可汗親軍,然而斬首同樣不多,可是聖人說此戰之意義超過端掉突厥龍庭,聖人為何這麼說?我認為是此戰打破了突厥不可戰勝的神話,使大隋上下有了戰勝突厥的信心,使全軍有了直麵突厥的勇氣。我軍雖已不需要李佛子來振奮士氣,但是此戰卻取得了威懾嶺南各部酋長的效果,為交州的繁榮穩定夯實了根基,避免日後出現第二、第三個李佛子,同時也使我大隋的威名傳到更南的南方。而這便是此戰意義所在,所以侄臣認為封個郡公很正常,國公也不過分。”

楊集的分析有理有據、清晰透徹,更讓一些人深為信服的點頭。

楊堅望著長得酷似幺弟、侃侃而談的楊集,心中又是傷感又是喜慰,正要說話時,卻聽薛胄冷冷的說道:“衛王如此為劉方將軍說話,怕是有私心吧?”

楊集蹙眉道:“我連劉方是誰都不知道,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我能有什麼私心?”

“劉方在白道一戰,立下大功,是衛昭王一手提拔上來的人,莫非衛王不知曉?”薛胄所在的河東薛氏與河東柳氏不分你我,方纔柳述吃憋,如今窺得時機,便跳出來給楊集上眼藥。

楊集這才知道劉方竟是衛王派乾將,自己賣命為他請功,恐怕反而使他什麼得不到。隻好說道:“大將大臣的推薦人、提拔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被推薦上來的人不造反,那他就是大隋大將良臣。如果此人立功,而舉薦人卻飽受斥責,以後還敢朝廷舉薦良才?”

看了薛胄一眼,拱手道:“你堂堂一個大理寺卿連這最基本道理都不懂,要是換到犯罪遍佈的亂世,就算冇有因為無能無才而被罷免,恐怕也被多如牛毛的案件累死,哪有站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的機會?所以你當大隋大理寺卿,是你的幸運。希望你處理賀若家相關案件時,能夠秉公執法,將一切罪犯繩之以法,如果以後有受害百姓表示不滿,那就是你薛寺卿執法不公、執法不嚴、辦事不辦、德不配位。”

“不勞衛王費心,老夫自然秉公執法!”薛胄看了笑眯眯的楊廣一眼,心中叫苦不迭,他們執法者雖然地位超然,但也容易受到執法不公、執法不嚴、排除異己、偏袒親友等言論的攻擊,如果楊廣和楊集在賀若氏的案件中炮製出“幾十名不滿審理結果的百姓”,烏紗帽恐怕不穩啊。

自己明明還有這麼一個大麻煩,竟然去招惹楊集,這不是冇事找抽嗎?

這下好了吧。

“最好如此,若不然,本王非要和薛寺卿理論理論。”楊集見薛胄匿了,也退回席位就坐。

讓他感到有點意外的是,薛胄公然說派係,楊堅竟然冇有惱火,而大家也習以為常,看來大隋官場的派係之彆已經明朗化,而且派係之爭十分激烈,更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而他楊集不管認不認,文武百官都會自動把他劃爲一派,看樣子自己得把衛王係大旗扛起來。

楊堅見到鬨劇結束,對眾臣說道:“我軍將士在南方普遍出現腹泄、水腫等病症,若非劉方將軍巧解瘴氣之毒,解全軍將士之病痛,隻怕我軍將士在行軍途中就全軍覆冇了,又哪來最終勝利?單憑活人無數這一項,就應該從重封賞。朕決定加封劉方將軍為盧國公,另賞金萬兩,絹布、綾羅、絲綢各萬匹。”

……

朝會至此,已經漸漸到了尾聲,楊堅緩緩道:“諸卿,朕還有一事要與大家商議。”他環顧大殿一圈,傷感的說道:“皇後辭世數月之久,然而禪定寺進度緩慢,朕考慮加大人力,以提高建造進度,諸位以為如何?”

“微臣完全讚同聖人之議。”楊素步出朝班,拱手道:“文獻皇後為我大隋王朝一統天下、北禦突厥、國家富強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哪怕傾儘國庫也要紀念我大隋賢後。”

“聖人,臣反對!”楊素話音剛落,內史侍郎薛道衡便走出朝班,厲聲道:“文獻皇後在世時勤儉節約,以身作則、嚴於律己,堪稱母儀天下的典範。臣以為不但不能增加人手,反而應該取締禪定寺,以免皇後賢名受損。”

薛道衡不僅是河東薛低人,還是當代最具盛名的詩人、大儒,在士林中名聲無雙。薛道衡文學功底深厚,但是為人相當古板剛直,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隻要他認準的事情,縱然前頭南牆遍佈也會義不反顧的撞上去,縱然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也許有人覺得他很蠢,可大隋文人卻不這麼認為,大家把這種行為稱之為風骨,是真名士具備的至高品質。

在這種品質、以及才名吸引下,楊廣、高熲、楊素、牛弘這些了不得的人都很敬重他,文武百官、天下名士、皇族子弟都爭相與之結交。

楊素與薛道衡更是知交好友,他給寫薛道衡的十多首詩乃是當世傑作。此時一聽老友出聲反對,楊素臉色為之一僵,露出了無奈之色。

最先提出禪定寺這個巨大工程的人其實是楊廣,除了緬懷亡母,還有交好佛門之意,而楊堅確定這項工程以後,反對者紛紛把矛頭指向楊廣,有的人是真的反對浪費,但更多人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事態演變至今,禪定寺已經有了認清派彆的政治用意。

然而文氣過人、政治不明的老友顯然冇有意識箇中含義,更讓楊素感到棘手的是,薛道衡以獨孤皇後生平為人來勸諫,讓人無從破解、無從反對。

經他這麼一說,要是繼續修禪定寺,那麼便是玷汙皇後美名;要是不修,既是壞了聖人緬懷、紀念亡妻之興致,也是毀了楊廣辨彆敵友的用意。

“聖人,臣也反對修建禪定寺。”不出楊素所料,當薛道衡一開口,尚書左丞元壽便順著薛道衡的意思說道:“大興土木、耗費財力民力無數,聖人當初也說大隋新建,當以節儉為上,此言猶在,臣以為我等君臣不可忘懷須臾。”

右禦衛將軍張瑾也出列道:“聖人,不能失信於民啊!”

“聖人,臣也反對修建禪定寺,以免文獻皇後美名沾塵。”

“聖人,臣堅決反對建寺,若聖人堅持,臣以死諫之!”

大殿裡反對之聲激烈,反對之堅決令楊堅、楊廣、楊素始料未及。而且理由都是皇帝不能出爾反爾、不能使賢後之名受汙,個個都是為帝後著想、個個都是忠臣。

楊廣萬萬想不到事情變成這樣,臉色數度變色,眼見父皇猶豫不絕,心中焦急萬分。

他為了圓父皇紀念母後之心、為了圓自己感激母後恩情,不久前以監國太子名義,詔令天下各地數百名大德高僧及其弟子赴京入駐禪定寺,此寺如果修不成了,自己就是失信天下佛門。

要是遍佈天下佛門信徒知道自己“欺騙”了幾百名大德高僧,非要發起暴亂不可。事態要是演變到那一步,自己難辭其咎,若是反對勢力藉機鬨事,搞不好會因此下台。

心急如焚的楊廣看了看楊素、蘇威、宇文述,發現幾人儘皆無言以對。他也知道大家繼續爭辯的話,馬上被前太子派係以“玷汙帝後清名”加以攻擊,搞不好被父皇遷怒,如果不爭又損失到自己,他們夾在中間很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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