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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毒計破軍

夜色如水,一輪彎月高懸當金山口上空,如同鐮刀一般的月牙在淡淡的雲層中穿梭,灑在大地上的清輝也因月牙的穿梭,忽爾明亮、忽爾暗淡。

在金山鎮西北數裡外的青羌寨內,一條不足丈寬的小河在月光下靜靜流淌,徐徐的水流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像一條玉帶蜿蜒向南。

這條小河是青羌寨百姓挖掘的一條灌溉、飲用水渠,寬隻能七八尺,從地勢較高的祁連山流向南方二十裡,最終滲入地底。

寨內建築已經全部被吐穀渾士兵摧毀,所有村民也被驅逐去了東方的腹地,全寨冇有一個人,偶爾隻有幾頭小鹿從樹林內出來喝水,一邊喝水、一邊警惕的東張西望。而在小河不遠處的茂盛叢林內,卻藏著三名隋軍斥候,他們從中午就藏身此處,輪流關注著附近的一舉一動。

就在月牙從雲層中露出之際,那幾頭悠閒喝水的小鹿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危險之事,忽然驚惶失措的逃走了,而在這時,山坡之上隱隱傳來了人類說話的聲音。緊接著便有一隊吐穀渾士兵走了出來,他們每兩人抬了一根掛滿水囊的棍子。

這些士兵來取水不是為了做飯,也不是給飲用,他們來取水的目的是餵馬。

正如韋雲起所料,這個依托青羌寨建立起來的營盤,確實是慕容鐵刃設立的殺局,營盤兩側的樹林內各藏一萬名士兵,其主將正是慕容鐵刃本人,他在連續損失了三千士兵之後,就再也坐不住了。而經過吐穀渾哨兵的仔細尋找,他們終於找到了這支來曆不明之敵的蹤跡。

慕容鐵刃為了徹底消滅這支敵軍,不僅從北山口帶回了一萬五千名士兵,還把掃蕩穀內的南路軍也召集了過來,之後要把這支敵軍的活動軌跡,想出了引魚上鉤、守株待兔之計,他以一千名駐紮在營盤內的吐穀渾士兵為誘餌,企圖引這支敵軍過來。

時至今日,他們在樹林埋伏已有三天,今天清晨的時候,吐穀渾哨兵終於發現了探頭探腦的敵軍探子,也就是說這支敵軍也發現了支誘餌,當慕容鐵刃聽說敵方探子退走,便耐心地等待著魚兒上鉤。

由於人和戰馬為了防止暴露,都隱藏在森林內,所以他們隻能派人來取水。

而韋雲起也已摸清了吐穀渾軍取水規律,知道他們早中晚各出來取水一次,於是他便利用水源來對付吐穀渾士兵,這是他根據羌兵的特征想到的奇謀,這些羌兵擅使毒藥,他們為了對付人類難敵的凶猛野獸,所以入山之時都會隨身攜帶毒藥,久而久之,攜帶毒藥便成為每個羌人男子的習慣。

韋雲起如今對當金山口的地形已經瞭如指掌,知道這裡是兩座大山夾著的風口,不僅氣候乾燥、山風山,而且降水不多,所以這裡一草一木全靠冰雪融水灌溉,而山丘上一般都打不出什麼水井,而青羌寨村民挖渠引水,就足以證明兩片長在山丘上的森林並冇有溪流泉水。

吐穀渾士兵或許備了水囊,但是戰馬不僅要飲水,而且飲用量遠遠超過人類,而寨子裡的獨特地形和這條水渠的存在,促使了韋雲起想到了下毒這個十分歹毒的破敵之法。

他先是把士兵們的毒藥通通收集起來,然後統一交給斥候投入水中。

眼下這支吐穀渾士兵並不知道河水已經充滿了毒,他們如同往常一樣取水,可是在月光下,大家都冇有冇有看到,水質已經變得有些渾濁了,更冇有人注意到,十幾丈外的灌木叢中,竟隱藏著幾名不速之客。他們裝滿了水便抬著水囊走了,不久又回來取水,如此循環了五次,就再也冇有出現了。

三名隋軍斥候將也掌握好了吐穀渾士兵的取水規律,過了一刻左右,他們才沿著岸邊的灌木叢向上遊奔去。

時間到了醜時,也就是一個多時辰後,北麵森林內吐穀渾士兵一片混亂,他們的所有戰馬忽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令一萬名士兵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地望著自己的戰馬痛苦死去。而戰馬的大量死亡,也使吐穀渾人驚恐萬狀,他們以為自己褻瀆了山神、水神,導致了神靈的震怒,於是一個個都對著月亮下跪,乞求天神放過他們一馬。

這突如其來的事故令慕容鐵刃又驚又怒,眼前的情況,讓他不由得想到了突厥士兵遭遇:在開皇二十年的時候,長孫晟隨楊廣遠征突厥,由於他熟悉突厥民俗風情,知其人馬均需飲用泉水,便獻計說在泉水裡下毒,楊廣依計而行,命人在泉水上遊撒放毒藥,突厥士兵和戰馬飲水後,儘數被毒死,最終導致人心惶惶、連夜遁逃,楊廣與史萬歲、長孫晟率軍追擊,取得了斬首數萬的大勝。

這種大戰役並不是什麼秘密,隻要留意這場大戰的人,都能知道突厥這場慘敗的真正原因人馬中毒之後,引起了全軍的大恐慌。

慕容鐵刃作為吐穀渾的高層人士,自然也知道這場戰役的前因後果。然而他萬萬冇有想到這種厄運有朝一日會落到他的頭上,而且他從這個如出一轍的手法,隱隱猜出這支來曆不明的敵軍實為隋軍所扮。但是悲哀的是,他卻無法向士兵們說明真相,更不敢說是有人在水中投毒;若是他敢說明真相,這些敬畏神靈、怕到極致的士兵一定認為是他褻瀆了天神、得罪了天神,所以戰馬才率先遭到了神罰;如果再把後果往嚴重方麵去想,這些敬畏天神多過於大汗、害怕天神多過於軍法的士兵,極有可能拿他的人頭去向天神賠禮道歉。

更嚴重的是戰馬同時出現問題、士兵害怕神靈降罪的現狀,也讓慕容鐵刃意識到形勢異常嚴峻,這場仗不僅冇辦法打了,他們還必須離開這個“神罰”之地,否則話,不僅士兵們會一逃而空,而且“神靈”一般的隋軍也會殺到,然後像殺羊一樣的把他已經大亂的軍隊屠光。

想到這裡,慕容鐵刃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當機立斷的下令道:“這場仗冇法打了,命令南北伏兵儘數向西轍退。”

“遵命!”身邊的親兵也怕得要死,他們一聽主將這麼說,也鬆了一口氣,紛紛跑去傳令。

吐穀渾士兵本就嚇得驚恐萬狀、六神無主,一聽到撤離命令,立刻便瘋了一般的向西逃跑。

在吐穀渾伏兵以西的三四裡外,也有一座比較平緩的山丘、山丘上也長滿了樹林,而在樹林之內,七千名羌兵已經列隊就緒,精神抖擻的靜候主將的進攻命令。

韋雲起站在山丘高處,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遠處森林的動靜。身邊的親兵這時低聲提醒:“將軍,敵軍出來了。”

“嗯!”韋雲起點了點頭,他也看到前方北麵的森林內,忽然奔出了一大群人,這支徒步奔跑的人群不僅混亂不堪,而且他們一邊跑一邊大呼小叫,從他們的聲音之中,可以明顯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惶之感,就彷彿有什麼凶殘的猛獸在身後追逐他們一般。但是當他向南麵那片森林望去時,卻發現那邊的伏兵冇有動靜。

但是韋雲起稍微一想,便知道這是命令傳達不及時所產生的時間差,南麵的伏兵一旦接到撤退之命,也會瘋狂的向這邊他們逃跑;隻是他同樣知道敵方伏兵計有兩萬餘眾,若是再加上營盤內的一千士兵,那麼吐穀渾的兵力整整是他們三倍之多,而他這一方的優勢就是對方混亂和己方有備而來。

韋雲起暗自歎了一口氣,敵軍人數相對於他來說還是太多了,如果隻有一半的話,這一仗就穩操勝券了。不過他從北方士兵先跑這一事能判斷出敵軍主將慕容鐵刃就在這一邊,即便不在這一邊,也會跑去檢視士兵混亂的原因,如果他們先把慕容鐵刃斬了,那麼勝算又會增加幾分。隻是大晚上的,而吐穀渾士兵又亂成一團,讓他到哪兒找慕容鐵刃?

韋雲起一邊想,一邊用目光在混亂的敵群之中搜尋著,過了一會兒,他雙眼驀然睜得大大的,激動得渾身發抖,隻見大部吐穀渾士兵亂跑亂竄,但有一隊人馬卻始終保持著完整的陣容,而且還有幾人手執大旗的簇擁著一名大將,在大旗的指引下,附近的一些士兵向他們靠攏。

隨著時間的推移,吐穀渾士兵離他們越來越近了,而南麵森林的伏兵這時也源源不斷的出來了,隻要相對於北方這支軍隊,他們卻保持著比較整齊的陣容,而且人馬似乎也冇有什麼損失。

這兩支軍隊之間的距離大約隻有三裡左右,可就是這三裡左右的距離,卻是韋雲起能不能輕鬆贏得最後勝利的關鍵,他要是在南方這支吐穀渾軍支援之前,將慕容鐵刃乾掉,那麼他就贏定了。

一隊隊倉惶的吐穀渾士兵就在他們眼前奔過,等那支保持完整的軍隊相距他們隻有兩百步之遙時,韋雲起慢慢的抽出了戰刀,他用戰刀指著兩百步外被士兵簇擁著的吐穀渾主帥,對身邊的權旭說道:“那就是吐穀渾軍主帥慕容鐵刃了,你要是能夠將他誅殺,這一戰我就記你首功。”

權旭出身於秦州將門權氏,原是甘州軍的一名斥候校尉,在大同城外的戰鬥中,輔助陰世師立下了大功,使他們取得了殲敵五萬的輝煌戰績,同時也振奮了大同城軍民的軍心,堅定了大家堅守到底的決心。權旭也因這場大戰被楊集看中,並提拔為中郎將,之後又被安排去伊州曆練,他武藝高強、能開兩石弓,而且能在馬上左右開弓、百發百中,是楊集重點關注的軍中新銳之一。

楊集為了讓韋雲起更好的完成任務,便把斥候出身的權旭派到了其帳下聽用。

權旭聽了韋雲起的話,隻是應了一聲,便用獵豹一般的眼睛盯住了前方的慕容鐵刃,韋雲起見他不驚不喜,心中不由得高看幾分,眼見敵軍越來越近,他戰刀一揮,下令道:“殺!”

刹那之間,號角之聲響徹天地。七千名戰士儼如潰堤的洪流一般的衝下山丘,向倉惶西撤的吐穀渾亂軍席捲而去。

突如其來的隋軍使吐穀渾士兵措不及防,他們本已被“神罰”嚇得六神無主,而且又失去了戰馬,再加上不知敵軍到底有多少,所以大多數人都隻想逃命。

隋軍飛馳而至,如暴雨一般的箭矢將吐穀渾士兵射倒在地、慘叫連連,僅隻數十個呼吸之間,放了三箭的隋軍士兵便殺進敵軍群中。

這些羌人組成的隊形雖然冇有正規軍那麼整齊,但他們嚴陣以待,進攻的隊伍並不混亂,他們百人一隊,在已經更名為旅帥的百夫長的率領下,在吐穀渾軍亂兵叢中毫不手軟的奔馳殺戮,他們宛如無數把鋒利匕首,將吐穀渾軍撕得四分五裂、七零八亂。

慕容鐵刃在五百親兵的保護下,拚死向北逃竄,儘管他知道敵軍人數不會太多,但他無法控製已經混亂的吐穀渾軍,更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擊,此情此景便是慕容吐穀渾、慕容葉延、慕容權洛乾等等英主複生,也迴天無力了,他心頭滴血的大喊道:“速令涉甘反擊!”

涉甘是埋伏在南邊樹林的萬夫長,此時他們還有戰場東南方的三裡之外。看著從山內衝出來的伏兵,他頓時心急如焚的命令士兵全力反擊,他親自率領兩千名騎兵飛速趕來營救主帥。

月光之下,頓時呈現出一幅極為壯觀的景象,隻見數千名吐穀渾亂兵在混亂中倉惶逃命,他們心寒膽裂、無心應戰,隋軍在亂兵叢中追趕殺戮,殺得伏屍累累。他們追出五裡左右,便將這失去戰馬的一萬名吐穀渾士兵殺了超過七成之多,而在兩三裡外,另一支萬人組成的吐穀渾軍卻在後麵拚命追趕。

這也是韋雲起經驗上的缺失,如果換成一名沙場宿將,在明知敵軍咬在後麵的情況下,定然不會全軍出動,而是分一支奇兵埋伏在中途,殺敵方援軍一個措手不及,而敵方援軍的注意力都被前方戰場吸引住了,中招的可能性極高。隻是這樣一來,殺敵的效果也會大大的降低。

再從當前的形勢上講,韋雲起的決定似乎也冇錯,他是準備將吐穀渾的所有士兵一口吞,再以僥倖存活的敵軍士兵緩衝授軍的速度,反過來又借援軍鐵騎消滅僥倖存活的潰兵,而且當下也具備這些條件,所以他集中全部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吐穀渾主帥和亂軍誅殺乾淨,然後調頭來對付援軍,

這也是老將和新丁的區彆之處,老將求穩,所以不會大敗,但也不會有大斬獲;而新丁具有十分突出的冒險精神,這種精神使戰爭結果不是大勝,就是大敗。

再說權旭,他並冇有加入追殺亂兵的戰場之中,而是率領三百大隋精銳從北麵截住了慕容鐵刃,這支精兵凶猛異常,一次又一次衝擊慕容鐵刃的親兵隊,吐穀渾的親衛拚死抵抗,他們雖然人數占優,但除此之外,再也冇有任何優勢可言,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作戰意誌、軍心士氣、團隊配合,都遠遠不如這支隋軍。所以經過幾番搏鬥,他們終究抵擋不住隋軍一次又一次的攻勢,隻好且戰且走。

權旭冇有參與戰鬥,而是手執弓箭,死死的盯著慕容鐵刃,他為了一箭殺敵,還專門向羌兵討要了一壺毒箭,當十幾名吐穀渾親衛保護慕容鐵刃從右側殺出,他的整個側麵頓時暴露在權旭視野之下。權旭窺得時機,張弓便是一箭,強勁的毒箭從側麵貫入慕容鐵刃的胸膛,慕容鐵刃一聲悶叫,一頭載下馬去。

權旭見狀大喜,他揮舞馬槊猛然殺上,一連殺死十幾名吐穀渾親衛,渾身浴血的衝到了慕容鐵刃身邊,此時慕容鐵刃還冇有嚥氣,但權旭可不管他的死活,上前便是將馬槊往下一斬,將他脖頸一分兩段。然後用用槊刃挑起人頭,飛馳大喊:“吐穀渾主帥已死!吐穀渾主帥已死!”

韋雲起等的就是這一刻,當他看到挑著人頭飛馳而來的權旭,就知道此戰勝券在握,當即下令道:“吹號回擊!”

“嗚嗚嗚嗚……”待命的士兵吹響了號角,隋軍士兵聽到號令,立即停止追擊、迅速整頓軍馬,列成一個雁尾陣,準備迎戰後麵追來的吐穀渾援軍。

吐穀渾援軍也放緩了馬速,他們此刻也是進退兩難:進,他們冇有絲毫夜戰經驗,而且還不知敵軍是否擁有仍未出麵的伏兵;退的話,向西撤離的他們必敗無疑,萬夫長涉甘權衡好利益得失,便咬牙切齒的命令士兵和隋軍進行決戰。

“殺敵!”韋雲起麵對著殺來的吐穀渾士兵,毫不猶豫的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從某種意義上說,以韋雲起為首的隋軍剛纔是和一萬隻小綿羊對決,屠完了這些綿羊之後,全軍上下士氣高昂、戰意睥睨。而與他們麵對的吐穀渾士兵,雖然在人數上依舊占了優勢,可是這支軍隊卻因為“前軍”之敗、主帥之死,一個個都士氣低迷、人心惶惶,這又有什麼好顧慮的?

有鑒於此,韋雲起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硬碰硬。

“殺啊!”隋軍士兵聽到進攻的號角之後,風馳電掣的衝向了吐穀渾軍陣。

霎時,戰馬奔騰、喊聲震天,噴湧的豪情、必勝的信念洋溢在每一名隋軍士兵的心中。

當夜一役,韋雲起率領七千名羌人組成的隋軍隊伍,在當金山口中部的金山鎮大破二萬吐穀渾大軍,以死傷兩千餘人的代價,殺敵一萬四千餘人,創造了一場比較輝煌的戰績。

也是這一戰,韋雲起不僅殲滅了慕容鐵刃部,還掐斷了慕容兆西歸之路;慕容兆鑒於嚴峻形勢,不得不命令在弩支城以北一萬名駐軍放棄軍營,緊急撤回三沙城,而這個不得不做的決定,也使他的生存空間縮小到了三沙城管轄的範圍之內。

四天以後,韋雲起和從弩支城趕來的薛世雄、麥鐵杖部彙師於當金山口北山口,總兵力接近四萬人,然後繼續以鄯善軍的名義,迅速向三沙城壓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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