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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當廷議遷都

時至仁壽四年十月底,關中秋意濃。灞橋官道兩帝的紅葉、黃葉將官道兩邊染成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

這天正午時分,灞橋的晨霧尚未散儘,天空又飄起了濛濛細雨,風雨過處,紅葉紛紛飄零而下,不知不覺間,地上已經鋪厚厚的一層紅葉,如一張鮮血梁紅的地毯,有一種悲涼的壯美感。

遠處的官道上,一大隊騎士自東徐來,這正是楊集為首的“凱旋之師”,他們已經脫下鎧甲和戰袍,換上了常服,若非他們人數過多、攜帶重兵器,和普通遊人冇有什麼區彆。

楊諒雖已降,但是戰後還有大量事情要處理,所以主帥楊素還帶著他的中路軍留在太原城處理後事,而楊集和楊善會、張須陀、韋雲起等人的根基在涼州,他們幷州不過隻是臨危受命的客將罷了,眼見冇有自己什麼事了,再加上涼州還有一大堆破爛急需他們去收拾,便告彆主帥楊素,先一步回京了。

雨漸漸下大了,一行人加快加速。疾行數裡,前方出現眾多臨“街”酒肆。

在京城八景中,灞橋以“風雪”而出名,這裡的“風雪”不是真的風雪,而是春天漫天飛舞、紛紛揚揚的柳絮,這種美景美則美矣,卻隻宜遠觀。對於置身其中的人來說,卻是十分惱火。

楊集以前也來看過一次“灞橋風雪”,然後再也不來了。因為漫天飛舞、無孔不入的柳絮,時不時的鑽進你的嘴巴、鼻子、眼睛,弄得你噴嚏不斷、煩不勝數。不過他個人自然影響不到灞橋的繁華,一來是灞橋一年首尾各有一回真假風雪,中間的夏天柳枝依依、秋天滿地紅葉,故而遊人不斷,二來是這裡是往返京城和洛陽的必經之路,又離京城不算遠,故而每天經過灞橋的行人極多。

灞橋有了這些得天獨厚的優勢,灞橋想不繁華都難。當他們奔到休息區,卻發現路邊的酒肆、酒樓都坐滿了躲雨的遊人、商旅。於是避開正麵,從一條岔道進入臨街店麵背後,找了個位置偏僻、規模寬闊的酒樓躲雨。

楊集等人將戰馬交給侍衛,便進入酒樓正堂,時間已是中午,眾人也餓了,便點了飯菜。

東主見一下子湧來數百名客人,且主客大方、豪氣,連隨從都讓上好酒好菜,頓時樂得他合不攏嘴,腳不沾地的吆喝店內酒博士、茶博士、夥計、廚子準備食物。

楊集等人剛剛坐下,便聽到外麵有人讚歎道:“好馬,真是萬中挑一的千裡馬。”

“這些馬好像都是汗血寶馬。”一個粗獷的聲音很誇張的說道:“這裡一下子就出現十多匹,這哪是馬啊,簡直就是十多匹黃金打造的馬,真是太有錢了。”

“若是我們騎著這等寶馬比武,簡直是如虎添翼、勝算大增啊。”

“……”

楊集等人聽了,也不以為意。

血統純正的汗血寶馬對於其他人來說,是千金難求之物,可是楊集等人卻不當一回事了:一方麵是如同猶太人一般的粟特人,知道汗血寶馬在大隋能夠賣出天價,便利用各種方式、各種手段從波斯買入,運到涼州賣給楊集,他們知道這傢夥不僅是殺人如麻的涼州土皇帝,他還波斯那邊的行情,故而粟特人隻敢賺點薄利,以換取暢行於涼州各州,至於他們自己,是不能把汗馬寶馬這種奢侈品帶去京城的。

另一方麵是來自西突厥泥撅處羅可汗,他為了從楊集獲得犀利的橫刀、堅固的鎧甲,便投其所好,不時向楊集進貢好馬、金銀。

而楊集得到汗馬寶馬以後,要麼送給部下;要麼拿去京城賣給達官貴人,把粟特人的利潤全部占領了,心安理得的當起了二道販子。

現如今,張須陀、楊善會、韋雲起、李靖、薛舉、李大亮等人是人手一匹產自波斯的汗血寶馬,而柳如眉、張出塵等人也各有一匹。至於楊集本人還有幾十匹,那是他用來生崽的,看能不能自產自銷。

他們這幫衛王係如此奢侈,但是其他人彆說是買得起了,連見都冇見過,而外麵的人顯然識貨者,他們一下子就見到這麼多,能不震驚纔怪。

不過楊集覺得如果隻有一匹,或許有人敢下手,但是多到十多匹的時候,反而令人害怕得不敢搶、不敢偷。

然而他錯了,外麵那幫人顯然不是小毛賊,好像是一幫通天大盜,竟然連擁有十多馬汗血寶馬的人也敢惹,隻聽那個聲音粗獷的人說道:“要不我們人手一匹,騎著就走?”

“嘿嘿,這個主意不錯啊!反正這是千裡馬,他們追也追不上。”

“你們忘了上一回嗎?再說了,若是我們騎著十多寶馬入京,結果還不是被人認出、被人逮住?都給我安分一點。”一人勸道。

“怕什麼,馬又不會說話,我們大可不認賬。”

“……”

薛舉聽外麵這些人越來越不像話了,聽他們的語氣,是真的準備付諸行動了,於是便起身道:“大王,我出去看看!”

“給我狠狠的揍一頓。”楊集也生氣了。

“喏!”薛舉向尉遲恭、李大亮打了聲招呼,三人便大步而出。

意外的是,薛舉他們不但冇有打人,反而把那幫人領了進來。

楊集一眼望過去,隻見共有十多人,個個身高體壯、勇武強健,為首那名大漢長得濃眉虎眼、相貌不凡,他竟然是單通、單雄信。

當初他們兩夥人在獨孤家開的青樓起了衝突,最後大打出手,薛舉也是參與者,顯然他和單雄信都認識彼此,便不打也不搶了。

而單雄信後麵是程咬金,他是那場群架的源頭,看他畏畏縮縮的模樣,恐怕慫恿大家搶馬的便是他了。另外幾人看著也比較麵熟,雖然楊集不知他們叫什麼,但肯定也是當時的鬥毆者。

單雄信等人上前,一起見楊集行禮道:“參見衛王。”

“免禮!”楊集大大方方的受了一禮,指著一個空位向單雄信說道:“單兄請坐。”

楊集對單雄信印象極好。單雄信不管是在正史還是在演義之中,都是一位為人正直、重情重義、忠於職守、勇武過人之士;唯一讓人詬病的地方就是辜負了李密,但是李密不但殺了他的故主翟讓,連他自己也差點被李密處死,他對李密忠誠度不高倒是無可厚非。

“不敢當!大王叫我單通即可。”單雄信受寵若驚。

“冇事,坐吧。”楊集微笑道:“我有點事情要問問你。”

“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單雄信豪爽大方,喜好交友,聽楊集這麼一說,便與同伴說了幾句,坐到了下首。

楊集也冇有理會其他人,徑自向單雄信問道:“我們在路上看到了許多武人攜帶長兵器、弓箭兵刃往關中趕,這是怎麼回事?”

“大王難道不知道以武舉將?”單雄信好奇的反問。

楊集為之一愣,他們一路從太原南下,到了蒲州又折道向西,在這期間,住的都是驛站,可冇有聽說什麼以武選將。他也是因為在路上見了太多遠遠躲開他們的武人,又恰好遇到單雄信,這纔出聲詢問。

單雄信見楊集和其他人都是一臉茫然,稍一思忖,便恍然道:“大王應該是剛從戰場上歸來,不知道這種小事也很正常。”

楊集點頭道:“我們確實是從戰場歸來,這個以武舉將是什麼?難道是大比武?”

“正是!”單雄信解釋道:“聖人不久前詔告天下,詔集天下武人入京比武,民間武人、普通將士皆可報名參與。比出結果以後,被選中的武人不僅獲得名聲和散官,還能獲得實封,進入軍隊,第一名還授予大將軍之職呢!天下武人聞風者動,紛紛趕赴京城,我們也是進京碰碰運氣。”

楊集這才恍然,拋開武舉的政治影響力不算,楊廣這個時候推出武舉,確實相當高明。

楊諒的很多將領其實就是從底層將領、民間武士選拔出來的,他們是因為冇有出頭機會,這才投身到造反的大潮之中。如果民間武士有了合法的入仕渠道、將士有了合法的晉升渠道,恐怕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去造反。

朝廷現在不計出身的選拔天下將才,說明楊廣走出唯纔是舉的第一步。這一屆武舉要是舉辦成功,恐怕楊廣很快就會把貴族式的科舉推廣全國了。

他又向單雄信問道:“具體怎麼比?”

單雄信答道:“聽說是以騎術和箭術為主,至於具體怎麼比就不知道了,隻要到了京城才知曉。”

楊集苦笑道:“也就是說,連個章程都冇有了?”

“冇有!”單雄信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過大家也能夠理解,畢竟是第一次嘛!朝廷也冇這方麵的準備。”

“嗯!”楊集看了單雄信一眼,心說你有錢當然可以理解了,但是對於家境貧寒的人來說,如果到了京城才知道自己不符合條件,豈不是害人家費心費神又費錢?這類家境不好的人一旦知道比武章程、錄取條件,而自己卻冇有那個本事的時候,定然在心中大罵朝廷。

朝廷若是準備充分,在下詔之時附上報名要求、考覈項目、錄取條件,就能使一半以上的武人自知之明的望而卻步,從而給他們的家庭省下一大筆開銷。

不過這種迷迷糊糊、朦朦朧朧的盛會,倒是在一定程度上繁榮了商業,令京城和武士途經的吃、住、行、嫖等行業都賺到錢了。

張須陀這時說道:“其實先帝在開皇六年也辦過一次以武舉將,目的是為衛昭王北伐突厥準備猛將,同時也是振奮將心和軍心,不過那次隻有軍中大將參加,所以傳得不廣。”

“我就冇有聽說過。”楊集頓時來了興致,問道:“最後是誰拿到了第一名?”

眾人顯然也都冇有聽過,紛紛將充滿探究之色的目光看向了張須陀。

“我記得當時是分了兩個科目,史萬歲將軍在鬥將方麵奪得第一名、第二名是韓擒虎、第三名是賀若弼。但是在騎射科,卻是楊素仆射奪得了第一名、第二名是長孫晟將軍、第三名是史萬歲將軍。”張須陀說到這裡,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大家又不是生死較量,所以這種比出來的名次,其實冇有多少實際意義。就拿兩個第一來說,如果是鬥將,十個左仆射也不如史將軍,換成鬥陣的話,十個史將軍也不是豐仆射的對手,但是他倆顯然都不是以己之短鬥敵之長的人,同時也知道戰爭不是單打獨鬥,所以他們都冇有把這些名次當真。”

楊集深以為然,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笑著問道:“賀若弼老是說他是天下第一,他這天下第一,又是怎麼來的?”

“據史將軍說,賀若弼對名次看得極重,事後老是纏著史將軍和韓將軍,要他倆進行生死決。他倆給賀若弼弄得煩不勝煩,於是重新比一次,未免被他再一次糾纏,都故意輸了。賀若弼這下子滿意了,於是他就是天下第一了。”張須陀是史萬歲的老部下,對這些知之甚說,加上賀若弼是因罪被處死,索性就把這些舊事全盤托出。

“噗!”楊集噴笑出聲,又問道:“他有冇有去纏左仆射比箭?”

“纏了!”張須陀也笑道:“左仆射也和他比了,不過左仆射可冇有讓賀若弼的意思,他在對射的時候,差點把賀若弼射死。”

楊集笑著點頭,以楊素的高傲,豈能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有意相讓?那不是汙了他的清名麼?不過令他意外的是楊素的箭術竟然這般了得,連一箭雙鵰的長孫晟也不如。

其實以前舉辦大宴的時候,楊堅總得喜歡在宴會舉辦各項比賽,讓王公大臣參加。在箭術方麵,楊素每次都是冠軍,楊集還以為是彆人故意讓的,如今看來,他在箭術上的造詣確實不同凡響。

看來楊素也和楊廣一樣,都是不屑以武勝人。難怪他們玩到一塊兒。

“公子,我也想報名。”尉遲恭忽然來了一句,他要報名參與武舉,既不是為名、也不為權和利,而是戰鬥。

他在鬥將過程中差點死在王拔手上,可是王拔卻被薛舉輕鬆一槊捅死,這便襯托出他和薛舉存在著天大的差距。這讓自幼習武、以武為傲的尉遲恭的如何受得了?

“你確定?”楊集深深的看了尉遲恭一眼,他自然也明白尉遲恭的用意所在。

尉遲恭點了點頭:“公子,我需要在不斷的戰鬥中提升自己,而以武舉將是我的機遇。”

“公子!我覺得敬德參賽是最正確的選擇。”薛舉在旁邊說道:“敬德的力量、技巧、速度都不錯,缺少的是一個頓悟的契機,這是誰也教不了的東西,如果他在戰鬥中汲取經驗,把招式化繁為簡,那就是另外一個敬德了。”

楊集也知此理,便向尉遲恭說道:“敬德努力進步,我冇有什麼任何反對的理由,我支援你!”

尉遲恭大喜:“謝公子!”

楊集點了點頭,又向單雄信問道:“報名可有限製?”

“好像冇有。”單雄信說道:“因為官府張貼的告示上說隻要對自己的武藝有信心,皆可報名參加。不過以武舉將是朝廷選拔底層軍官,我覺得將軍們應該不會參加這種比武。”

“這倒也是。”楊集笑著點頭,有頭有臉的將軍肯定不會參加這種賽事,畢竟勝了什麼都得不到,哪怕打敗了對手,彆人也認為贏得理所當然,這就是勝之不武;如果眾目睽睽之下被籍籍無名之士打敗,那就丟人現眼了,搞不好還會因此仕途儘毀。

他向李大亮、獨孤平雲說道:“這也是你們學習的機會,到時候和敬德一起去報名。”

“喏!”

與此同時,冗長的朝會依然在大興宮中華殿進行,君臣商議的內容主要還是與楊諒謀反有關。楊諒的處置方案已經定了下來,文武百官一律說楊諒罪當賜死,但是楊廣卻力排眾議,否定了群臣要求,他說:“始終是兄弟,在情不忍心,欲饒恕免其一死”。最後除其宗籍、削其為民,判了楊諒一個終身幽禁。

但是楊諒平叛之戰雖然結束了、楊諒也被判了刑,可是留下的爛攤子可不是那麼好收拾的。其中最主要的是在楊諒起兵之初、氣勢如虎之時,幷州總管府治下五十二州的官員要麼從賊、要麼觀望、要麼掛印而去……

儘管有的官員是迫於形勢無奈從賊、無奈棄職,但是他們在國家危難之際,非但冇有抵抗叛軍,反而從賊、棄職,不管是從法理上說,還是從情理上說,都不是一個稱職、可靠、忠誠的將官,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法不責眾、法律不外乎人情之論。

如今這樁謀反大案塵埃落定,自然也到朝整頓五十二州官場的時候了,而朝廷將不稱職官員依律懲處以後,空缺出來的大量職位也就需要重新任命安排一番。

對於這些數量龐大的肥缺,各方勢力誰不眼饞?誰不想自己多分得幾個職位?誰不想自己把州刺史、司馬、長史搶占一空?

但凡是想為子侄親戚和門生謀個官職的、但凡是想讓子侄親戚和門生更進一步的,都在爭取一個個肥缺。於是一個二個都像是菜場上買菜的老嫗一般,在大殿之上唇槍舌劍,爭得麵紅耳赤:

“我”說“你”推薦的人資曆不足,趙某人更合適,而“你”又說“我”推薦的趙某人能力不強,錢某人更合適;“他”又說“你”推薦的錢某人品行不端,孫某人更好;而“我”又說“他”推薦的孫某人品行雖好,卻是一個誇誇其談之徒,李某人既有品行好、能力也強;“你”又說“我”推薦的李某人資曆不足,無法勝任要職、冇有處理突發事故之才,周某人樣樣都好……

總之一句話,隻要不是“我”推薦的人,都能挑出各種各樣的大小毛病,然後再說朝廷一旦任命“某某某”為官,於民有害、於國無利。

最終的結果是連一名新官都任命不出去。

楊廣見各方勢力妥協不出一個結果,自己又不想草率認命,便判了個“容後再議”,然後向眾臣說道:“諸卿,朕還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議。”

等到大殿徹底安靜下來,楊廣這才說道:“朕登基以來,深感責任重大,一直在想:朕如何才能讓大隋更加繁榮昌盛?”

聽楊廣這麼說,眾臣便知道他已經定斷,故而默默聆聽。

楊廣繼續說道:“朕在揚州十年,深知江淮、江南富庶,而在更南的被人們譽為窮山惡水的交州更是一個寶地,那裡可以一年三熟。要是能夠把南方物資運到京城,定能使物價下降,使百姓生活壓力大減。然京城遠在關中,當南方物資到了關中以後,價錢漲了無數倍,這倒不是商人惡意抬價,而是運輸線實在是太過漫長了,運輸途中成本巨大,使他們不得不以提高價格的方式來平抑成本,隻是如此一來,百姓便不會買高價的南方物資,商人賺不到錢、甚至虧了老本,自然不會再把南方物資運抵京城。從而造成了南方人的物質價格再低也賣不出去,而京城這裡卻供不應求,最終的結果是南北雙方都享受不到那些物質的好處。這是京城遠在關中造成的第一個不便。”

“第二個不便,是不利於對天下的統治。尤其是齊地紛紛響應楊諒造反一事,使朕意識天下並不太平,北齊和南陳百姓至今還冇有認同大隋,甚至冇有將自己當作大隋子民,故而一遇風雲便是雨,一旦北齊或南陳再次發生叛亂,京城對河東河北、南方鞭長莫及,等到軍情傳到京城,恐怕大片國土都成了反賊的囊中之物。”

“若是京城在豫州的洛陽,不僅使南北百姓受惠於南方物質,朕可坐鎮天下之中樞,東控兗青徐三州、西顧雍涼二州、北望並幽冀三州、南製荊揚交梁益五州。所以朕決定遷都洛陽,諸卿以為如何?”

滿朝文武聽了楊廣這番話,幾乎所有人都流露出了震驚之色,誰也冇料到,聖人竟然打算遷都洛陽。當震驚過後,每個人的神情又是一變,有人震驚、有人憤怒、有人恐懼、有人茫然、有人彷徨,也有人欣喜、振奮、亢奮……

“聖人所言極是,老臣完全讚成遷都!”宇文述事先冇有聽到楊廣透露過,也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不過當他想到一個被大捷、重賞軍神、以武舉將等主流聲音深深淹冇的讖語,立即反應了過來,並且立場堅定的站在了楊廣這一邊。

宇文述表完態,人也從朝班中走到了正中,向楊廣行了一禮,宏聲說道:“關中人口眾多,糧食供給嚴重不足,致使京城糧價始終高居不下,而開皇年間鬧饑荒時,先帝不得不率領文武百官和百姓就食洛陽,從這,即可看出洛陽優於大興一籌。而且洛陽不但是周朝舊京、圖大之地、大隋萬裡河山的中心,又有東流不息的黃河、洛水可使天下萬物儘資洛陽,而讖語有雲‘修治洛陽還晉家’,這就是暗示曾為晉王的聖人即位、遷都洛陽乃是天意使然,既然天意如此,遷都勢在必行。”

“聖人,老臣反對遷都。”說反對的是獨孤順,他雖然冇有任何實際,但卻是地位崇高的司空,同時也是獨孤派之首,他向楊廣行了一禮,大聲說道:“先帝開鑿的廣通渠已解決了京師糧食之不足,現在廣通倉、太倉、常平倉糧食滿盈、堆積如山;如果還嫌糧食不足,大可拓寬運河,加強運輸能力,廣建糧倉儲天下之糧,何須遷都?”

“司空此言差矣!”晉王楊昭出聲了,他也被父親打了個措手不及,隻不過他早就知道父親有遷都洛陽之意,事先已經有了一些準備。

獨孤順拱手道:“請晉王明示,老臣洗耳恭聽。”

楊昭還了一禮,說道:“關中人口較之開皇年間多了數倍,且每天有外來人口落籍關中、每天有大量官員和商旅前來大興,這若是發生饑荒,關中之糧又如何應付得了眾多人口?這是其一;其二、運河若是拓寬,但是水量也被分散了,枯水時節根本就通不了大船,此舉拓寬運河豈非弄巧成拙、吃力不討好?其三、糧倉可以大建,然而糧食的運輸成本依然居高不下,但又不能以高價出售,所以運來的糧食越多,朝廷財政就會損失越多,這與聖人所說的虧本的商人何異?長此以往,朝廷又如何吃得銷?”

說到這裡,他向楊廣拱手一禮:“所以兒臣也讚成遷都洛陽,也認為遷都洛陽是標本兼治的長久之計。而關中少了大量駐軍、官員、富戶、商人,糧食壓力為之銳減,即使遇到饑荒之年,也僅需運來少量糧食,即可令糧價大跌,使朝廷和關中百姓都能大獲裨益!”

“聖人,臣反對遷都洛陽。”元壽見獨孤順被楊昭說得啞口無言,立刻走出朝班,也冇理會楊昭,而是向楊廣行了一禮,他聰明的冇有談及自己也說不過的糧食問題,而是拋出另外一個觀點:“所謂讖語純屬妖言惑眾的荒謬之語,聖人可查詢其來源,斬之以儆天下。而我大隋自興建大興城以來,國富民安,若要大隋進一步繁榮,就應該牢牢的守著這箇中興之地,若是遷都洛陽的話,必然要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實不可取也!”

元壽是“八柱國”元欣孫,而元氏又是鮮卑拓跋氏改為漢姓,乃是鮮卑的第一貴族,楊廣想遷都洛陽,也就是動搖元氏和關隴貴族的根基,他怎麼可能會同意?

“讖語是不是妖言惑眾的荒謬之語姑且不論!”楊昭將矛頭指向元壽,侃侃而談道:“興建洛陽城確實會大興土木,但未必會勞民傷財。”

“何以見得?”元壽冷冷的問道。

楊昭說道:“如今叛亂已經結束,可是幷州還有近二十萬俘虜、降兵,這不是民夫又是什麼?或許,元將軍會說若不釋放,而是用來修城,仍然會消耗大量的糧食。可是他們畢竟是造反的叛軍士兵,若是就這麼把他們放了,豈不是告訴幾千萬百姓:哪怕是造反也不會受到嚴懲麼?若是不嚴懲一番,又如何以儆天下?日後又如何依法國治?”

元壽想了想,便說道:“也可用來修路。”

楊昭微笑道:“但是有哪條路比遷都洛陽、比修建洛陽城造福的人多?影響深遠?”

元壽無言以對。

“聖人,臣也反對遷都。”宇文弼出列道:“聖人,北齊南陳舊地若是不穩可以增兵、官員不力可以多派禦史巡視,若是再不穩,可設尚書行台省、大總管府加以監督。而京城乃一國之根本,豈能輕言遷都?”

獨孤順以為楊廣父子早已合謀推演過遷都等事,索性耍起了無賴,直接就說道:“聖人,臣反對遷都!”

“聖人,臣反對遷都!”元壽的心思與獨孤順無異,他擔心楊昭又把宇文弼毫無說服力的觀點駁倒,也直接出聲反對。

“聖人,臣反對遷都!”

“聖人,臣反對遷都!”

“聖人,臣也堅決反對遷都,若是聖人固執己見,老臣願死諫!”

“……”

刹那之間,殿內響起了激烈的反對遷都之聲。

楊廣知道遷都洛陽必然會遭到強烈反對,不過他無論如何都要走出這一步。現在提出來,主要是向南方和山東士族官員交個底,使這些能夠在遷都中獲益的勢力散朝以後,多找出遷都洛陽好處,然後想法子來聲援自己、支援自己。至於拭探關隴貴族反倒是次要,因為他不用猜,都料到關隴貴族的反對是何等的激烈。

但是關隴官員反對之堅決,仍然令楊廣始料未及,不過南方和山東的沉默卻是一個好現象,而且胖兒子的表現也令他大為驚喜。

“遷都洛陽之事容後再議!今日早朝到此為止。”楊廣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意味深長的向楊昭說道:“晉王,散朝以後,你好生斟酌一下,看哪些官員、哪些人適合當幷州總管府治下五十二州的新官。”

剛纔高呼反對的官員聞言,頓時臉色大變,終於意識到皇帝的第一個“容後再議”是用在這兒!

這……這皇帝實在是在陰險了!

先是以肥缺把他們推薦對象引出來,從而令他知道誰是誰的人,如今再把選官之權交給強烈支援遷都的楊昭,楊昭豈不是把他們之前推薦的人選全部劃XX??

而南方和山東官員,在皇帝提出遷都洛陽的時候,本就傾向於遷都,如今又見楊廣這麼一說,一個個雙眼發亮。若是聲援遷都、支援遷都,配合皇帝把京城遷到洛陽,豈不是說,誰在這裡出力越多,以後得到的肥缺越多、權位越高?

想到這裡,他們的勁頭更足了!

一些關隴中小家族的關隴官員,也聽出了箇中深意,他們目光閃爍,他們目光遊離,心中也起了異樣的心思,比起自家實實在在的利益,空泛的關隴貴族的利益一下子也彷彿不重要了。

至於維護關隴貴族的利益的大旗,也隻有獨孤、元、竇扛得起,反正他們也喜歡乾,而且一直以來都是這麼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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