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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郭行真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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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大為的記憶裡,在李治朝,確實一度曾與武媚娘產生矛盾,甚至動過廢後之念。

那應該是武媚娘當上皇後之後,最危險的時刻。

接下來,郝處俊和上官儀兩人向李治稟報了關於李義府案的審理情況。

許敬宗在整個過程裡,都是眯著雙眼,縮著袖子,好像是年老精力不足,昏昏欲睡一般。

隻有偶然的時候,才從他的眼裡閃露出一絲精光,顯然此老內心絕不平靜。

但他有足夠的城府,不露絲毫聲色。

蘇大為在一旁聽著,也保持沉默。

方纔在軍事上,他已經有些出格了。

在李義府的事上,最好就彆摻合。

反正以現在的局麵,怎麼看,李義府都是死路。

絕不可能再回到朝中。

既然如此,蘇大為的目地就達到了。

冇必要畫蛇添足,去顯示自己的存在。

那樣隻會讓李治起疑。

是的,在這個事件中,蘇大為扮演的是導火索的角色。

或許開始的時候,他是大意被王家和郝處俊等人借了一把力。

但若說他完全不知情,也不儘然。

隻是今日的蘇大為,已經不是昨日的他。

哪怕明知這件事,有可能是一場政爭的陰謀,但在其中,他看到了屬於自己的利益。

雖不願捲入漩渦,但假裝被動,推上一把,倒是不臟手的好活。

他甚至不用做任何事,隻要手下都察寺配合大理寺去提供情報資訊,就是對李義府最好的報複。

無論李義府多牛多厲害,府裡藏甲,請術士望氣,偷用太宗寶枕,這三條他都冇法解釋。

換蘇大為自己在這種局麵下,大概也隻能求天子給個痛快了。

就彆想著還能活下來。

不過聽著上官儀和郝處俊提及此案,蘇大為也略有些意外。

在李勣的監督下,大理寺並刑部審了數日,此案證據確鑿,唯一的疑點就是,任刑部如何審問,李義府都不開口? 彷彿自從入天牢後,便變作了啞吧。

既不否認那些指控,也不說緣由。

這讓案情進展有些緩慢。

畢竟是當朝右相? 如果有些事情冇審明白? 實在難堵天下人的嘴。

也難以令李治滿意。

李治多少有些懷疑上官儀和郝處俊的用心。

他倒不是捨不得一個李義府。

隻是不想被人利用。

同時也在頭疼? 李義府若去,接下來如何將動盪的朝局,重新恢複到相互製衡的穩定狀態。

何人可以接替李義府? 成為新右相?

牽一髮動全身。

難呐。

不論多難? 至少這個位置,絕不能落入上官儀等人手中,否則整個朝局? 會變成郝處俊和上官儀一家獨大。

平衡被打破? 是極危險的信號。

延英殿中? 郝處俊的話停下? 向李治行禮道:“此案目前就是如此? 臣想請陛下? 準大理寺少卿蘇大為參與審案,久聞蘇少卿斷案如神,頗……”

蘇大為立刻一個激靈。

賊你媽。

郝處俊這是要坑老子。

手裡高陽公主的案子還是一團亂麻,眼看要無法交差,還不知李治會不會真拿“軍令狀”這個話頭去治自己的罪。

現在郝處俊又甩一口大鍋過來。

這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當真人在家中坐? 鍋從天上來。

不等郝處俊說完? 蘇大為立刻搶前一步? 慘聲道:“陛下? 萬萬不可。”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蘇大為身上。

自己替自己喊話賣慘,這蘇大為,這招倒是新鮮。

李治麵無表情? 揚聲道:“有何不可?”

“陛下,臣要避嫌。”

蘇大為一臉誠摯的道:“人人都知道,我與李義府關係不好,若讓我審他的案子,難免會惹人非議。”

嗯,打死也不能說自己想做“不粘鍋”。

不想接李義府這口鍋。

他想要的好處,已經得到了。

冇必要再碰這淌渾水。

上官儀在一旁開聲,若有深意的道:“我隻記得,蘇少卿之前在查被刺案時,李義府曾配合過你,怎麼能說與他關係不好?”

“對啊,就因為之前有過配合,所以此時需要避嫌嘛。”

蘇大為微微一笑,藉著上官儀的話頭道:“謀逆之案非同小可,我既與他有舊,又是我手下查到他府中藏甲,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我豈能去審李義府?”

上官儀微微一滯,發現自己落入蘇大為的語言陷阱裡。

無論說好還是說話,好像都無法將蘇大為扯進來。

此人,居然如此滑不溜手。

先前問軍事時,顯得十分稚嫩,現在卻如此圓滑。

陛下說他像是程知節的渾不吝,倒真有些意味。

也是個人精。

上官儀深深看了一眼,在心中修正著對蘇大為的印象。

蘇大為見上官儀不說話了,頓覺鬆了口氣,看向李治。

等著李治一錘定音。

他是真的不想接這個鍋。

如今連查高陽公主的案子,都還焦頭爛額,何必再去碰李義府這個大陰人。

知道李義府完犢子了,也就夠了。

就在李治要開口時,郝處俊輕咳了一聲:“蘇少卿果然口才便給,這就證實老臣的推想冇錯,以蘇少卿的口才,去套李義府的話,或許能打破僵局,令李義府交代兵甲和寶枕的來龍去脈,也未可知。”

這話,立刻令李治快要出口的話,改了主意。

他點點頭道:“也有幾分道理。”

蘇大為一見急了,心裡直問候郝處俊家裡的親戚。

“陛下,臣公務繁忙,手裡還有高陽公主的案子。”

“為國效力,豈有不忙之理。”

李治揚聲道:“朕意以決,也毋須你全程參與,就去親審李義府一次,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審,看看能否橇開李義府的嘴。”

皇帝陛下開口,那便是金口玉言。

一旁的書記官和起居吏忙飛動毛筆,在書捲上記錄。

大殿中,再次響起沙沙之聲。

蘇大為,整個人都懵逼了。

有些心情複雜的看向郝處俊和上官儀。

這兩人就存心把自己拖下水。

就這麼急不可待?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郝處俊和上官儀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們在算計些什麼?

一想到此,蘇大為的心情略微一沉。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想要的是將一切都放在掌心裡,都牢牢掌握著。

而不是像如今這般,詭譎莫測。

這些朝中混跡的老狐狸,心思都太深了。

以蘇大為的道行,現在隻能察覺他們有所謀劃,但究竟是謀劃些什麼,目地是什麼,仍看不清晰。

一切都在雲山霧罩中。

李治的神情,明顯露出了疲倦,他動了動手指。

侍立在一旁的太監王伏勝忙上前兩步:“諸位大臣,陛下乏了,若無彆的事……”

“陛下,老臣還有一事啟奏。”

就在此時,一直寡言少語的許敬宗,突然再次開口。

這位之前昏昏欲睡的老臣,曆經數朝的不倒翁,此時張開了雙眼。

一雙渾濁的眼眸裡,精芒畢露。

這眼神,哪裡有絲毫的老態,簡直就是一個蟄伏許久的獵人,將藏在鞘裡的刀,那抹鋒芒一下子亮了出來。

蘇大為,有些驚異的看向許敬宗。

現在許敬宗給他的感覺,氣勢和氣場,皆強得不像話。

完全不像是半邊脖子埋黃土的老人。

而像是仗劍於戰場的劍手。

蘇大為還留意到,不光自己驚訝,就連上官儀和郝處俊,也露出一瞬間的驚容。

顯然,連他們也冇料到,許敬宗會在這個時候開口。

蘇大為再看坐在殿上的李治。

這位陛下,麵色平靜如湖。

毫無異狀。

冇有異狀,就是最大的異狀。

蘇大為的心中突然有一絲明悟。

許敬宗此時開口,好像李治早就知道了。

再看看神色微變的郝處俊。

隱隱間,他好像品到了什麼。

扳倒李義府,郝處俊和上官儀可謂來勢洶洶。

而李治當前,並不擔心李義府的謀逆問題。

更擔心郝處俊等人突然坐大。

那麼,現在便是李治的反擊了?

他要利用許敬宗做什麼,才能化解來自郝處俊和上官儀的攻勢?

以前蘇大為是個政治小白,但此刻站在延英殿中,看著李治與幾位大臣的“表演”,隱隱中,也看出了一點東西。

每個人的話語,主張,表現,無形,但有勢。

你看不見他的攻擊,不清楚他的謀劃,但雙方的確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過招”。

高手過招,無形無象。

李治用略微低沉的聲音道:“右仆射請說。”

“謝陛下。”

許敬宗昂首闊步,以一種威風凜凜之色,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的郝處俊。

現在的他,實在無法讓人將老狐狸和圓滑聯絡到一起。

他簡直就像是戰場上的勇將。

其威風氣勢,不可逼視。

就在蘇大為等人得注目下,許敬宗揚著花白的頭顱,用沙啞,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道:“臣要彈劾郭行真,此道明為太子煉丹,暗中以巫蠱之術害人,此妖道禍國殃民,願陛下殺之。”

這番話出來,整個延英殿,霎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蘇大為被驚得目瞪口呆。

許敬宗這是……

選擇自爆了?

郭行真是賀蘭敏之通過武媚娘介紹給太子治病的。

他後來與賀蘭敏之那些爭寵的事,暫且不提。

但至少也算半個武後的人吧。

許敬宗與武媚娘那關係,應該不至於在背後捅刀子吧。

換句話說,彈劾郭行真這事正常。

蘇大為自己都舉雙手雙腳讚成。

但這事應該是上官儀和郝處俊來做纔對。

許敬宗算半個武後的人,這是自己捅自己一刀?

看此刻郝處俊和上官儀臉上那微妙而古怪的表情。

分明是一種台詞被政敵搶去的尷尬。

這是什麼七傷拳打法?

老臣實在猜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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