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新鎬的主道一路前行,一座遠比前邊平民屋舍更壯麗許多的宮殿拔地而起,出現在了雲昊眼前。
這裡正是周王國真正的中心,王宮。
王宮前方是一片廣袤的廣場,這是臣民朝拜國君的地方。
王宮東西兩側對稱,分彆是祖廟和社稷壇,不過這所有的廟堂,都比不過那鶴立雞群一般的王宮。
事實上,即使以雲昊挑剔的眼光來看,這周國君主的王宮也不算簡陋了。
這也是整個新鎬城中,唯一能夠和大唐、拜占庭帝國等國都中宮殿媲美的建築。
雖然還是青磚玄瓦的配色,但宮殿下方拱起數尺的夯土基台,卻給整個宮殿平添一種山巒般巍然屹立的氣魄,讓人一眼看去,宛如看到了渾厚的山峰,絲毫不會覺得簡陋,反而有種蠻荒野性的美感。
“雲先生,請。”
隨行侍奉的官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把雲昊延請進了王宮大殿,“網上已經在等著您了。”
“嗯。”雲昊微微頷首,拾級而上。
周王宮的大門也繼承了整個王宮那種宏偉粗獷的風格,跨過足以讓數量袋鼠車並行不悖的殿門,雲昊一抬眼,就看到了大殿儘頭的高台上,那宛如天神般端坐王座之上的周王。
周王兩側,各有三名偉岸的官員昂然侍立。
不出意外,他們正是周禮官製中的六卿:塚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
六卿,是周王朝真正的實權人物,在名義上最為尊貴的官職三公和太宰不立之時,便是由他們協助周王管理天下:
其中塚宰,掌邦治,其諸官分司王的宮寢、飲食、皮裘、府藏以及貢賦等事;
司徒,掌邦教,其諸官分司土地人民、鄉遂、山林川澤等事;
宗伯,掌邦禮,其諸官分司宗廟祭祀、塚墓、禮樂、卜祝巫史、車旗等事;
司馬,掌邦政,其諸官分司軍旅、田役、車馬、封疆道路等事;
司寇,掌邦禁,其諸官分司刑罰獄訟、盟誓、約劑、盜賊、賓客等事;
司空,掌邦城,其諸官分司土木、水利、營建、築城等事。
“大膽刁民,安敢見王不拜?”
見雲昊進來之後,非但冇有跪倒在地,反而直視周王,六卿頓時勃然大怒,齊聲喝叱道。
隻是他們的怒喝,馬上就被雲昊的放聲大笑給壓製了下去。
他這一笑,果然引起了周王的好奇,待雲昊笑聲稍歇,他用醇厚的聲音問道:“雲先生何故發笑?”
“還真是配合……”
雲昊在心中暗笑,麵上卻是傲然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雲某若是甘願俯首稱臣之輩,又何至於流落此地?大唐廣有沃土千裡,自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在等著雲某!某本是一介浮雲過客,不過是應子虞兄弟之邀,特來為王上講述故土變遷的,並非是來卑躬屈膝侍奉誰的,爾等不念我好便罷,竟還將我若奴仆般呼來喝去,豈不失禮,徒令人發笑?哼,若是王上和諸位覺得雲某態度不夠恭敬,那雲某這就告辭便是!”
說著,他大袖一拂,轉身就要往外走去。
“大膽!你以為我大周王宮是何地,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一名峨冠博帶的老者大步走出,喝道。
雲昊眼中銳利的光芒一閃,不客氣地反問道:“你這老匹夫又是何人?”
“老夫乃大周司寇嬴荒!”高冠老者傲然道。
雲昊聞言,心念一轉,已經若有所思地問道:“閣下是江氏之後,亦或高陽氏之後?”
江氏和高陽氏,都是神話中至高無上的上古帝王:
江氏就是西方白帝少昊,因為生於江水之畔而被尊稱為江氏;
而高陽氏則是大名鼎鼎的五帝之一顓頊,雲昊在作《離騷》時開篇第一句“帝高陽之苗裔兮”,便是自認為是顓頊的後代。
他之所以這麼問,就是因為周人繼承了上古的文化,就和後來西方的貴族一樣,都以自己的血統為榮,言必稱“某某之子”、“某某之孫”、“某某之苗裔”,而姓嬴還能在周王朝中身居高位的姓氏,就隻有少昊的後代莒子(爵位)和顓頊的後人秦伯(爵位)。
嬴荒臉色一僵,像是冇料到雲昊這個外來人一口叫破自己的傳承,默然幾息方纔答道:“老夫祖上乃是江氏。”
不過這麼一回答,他的氣勢頓時跌落了幾分。
“哦,少昊的後人。”
雲昊點點頭,忽然尖刻地嘲笑道,“你真是丟了你老祖宗的臉!”
嬴荒氣得鬚髮皆張,暴怒道:“豎子安敢辱我?!”
“某向不辱人,凡受辱者,皆是自取其辱。”
雲昊冷笑,道,“吾聞周人以禮樂治國,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皆是君子,豈料今日一晤,當著百聞不如一見啊!”
嬴荒聞言更加憤怒,大喝道:“左右,還不拿下這狂徒?”
不過就在這時,另一名稍微年輕些的中年人捋著長鬚走了出來,冷笑勸阻道:“慢著!”
“羋宗伯,你有何話要說,且待老夫拿下這豎子再辯吧!”嬴荒見了此人,麵色微變,但還是執意要擒拿雲昊。
雲昊的手已經扶上了刀柄,卻聽這位羋宗伯淡淡道:“本官要說的正是此事,我看這位雲先生言之有理,他本是異邦來客,隻要不作奸犯科,自不受我大周禮法刑獄束縛,嬴司寇上來就喊打喊殺,確是有違禮樂之道,平白壞了我大周的名聲。”
嬴荒固執道:“此人來曆不明,老夫懷疑他居心叵測,此正是我司寇所司之職。”
“是麼?”
羋宗伯明顯跟嬴荒不睦,嗬嗬冷笑道,“巧了,此事事涉禮教,本官說不得也要插上一腳,你待如何?”
嬴荒橘子皮般的老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雖然比羋宗伯年長,但周人奉行禮樂教化之道,卻是以禮樂為上,刑獄為下,宗伯掌禮教祭祀,說出來的話卻是比他更有分量多了。
他知曉自己這一陣敗了,但又不甘就這麼退去,隻能惡狠狠地盯著羋宗伯,道:“少在這裡裝作大義凜然了,老夫看你的目的,也未必就這麼單純吧?你分明是看他與你都是高陽氏之後,想拉攏他為你所用?”
羋姓也是顓頊之後,和雲昊此時扮演的身份正是同宗,嬴荒這話雖然誅心,但未必就冇有說中羋宗伯的心思。
不過,就在兩人爭執不下時,看了半天戲的周王終於懶洋洋開口道:“行了,大殿之上,鬨成這樣,成何體統。羋宗伯說得對,雲先生乃是外邦來客,不受周禮束縛,寡人準其見王不拜,此事就這樣吧!你們還不退下,寡人正急著從雲先生那裡,得知些故土的訊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