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民心動盪
戰爭無論什麼時候都殘酷的。
當初蕭煜鎮守西州時，便已經領會到了其中的艱險。
如今的渝州，情況可以說比西州還要困難，當時西域聯軍雖然人數占優勢，但他們冇有大唐這樣恐怖的攻城利器，更何況當時西州之中還有數千轟天雷，西域聯軍害怕這種恐怖的武器，所以遲遲不肯發起總攻。
而現在不一樣，唐軍武器精良，而渝州城內卻窮困潦倒，連武器都是粗製濫造，如此差距，又如何能守？
練霓裳怔怔站在城頭，看著城下愈戰愈勇的唐軍，以及節節敗退的將士，這一刻已是心如死灰。
這天下難道終將是李家的天下嗎？而她多年的苦心經營，其實就是一個笑話，底下不過近萬唐軍而已，對比整個大唐的軍事力量，完全就是九牛一毛，如今連個渝州都守不住，又談何從李家手中奪得江山？
至於彌勒教，隻不過是大海中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待風平浪靜後，便無人記住浪花的絢爛。
一個揹著框磚石的老翁匆匆經過她身邊，見她呆愣在原地，不禁一愣，而後慢慢放下磚石，語氣顫抖道：“聖女，您是有哪不舒服嗎？”
練霓裳回過神來，擠出一絲笑容道：“老人家，我冇事的…”
老翁看著亂糟糟的下方，淚眼婆娑道：“聖女殿下，您放心，渝州不會破的，就算這城牆塌了，城中還有咱們十萬老百姓，這群官兵若想入城，就必須得從咱們身上踏過去！”
說罷，他竭儘全力重新背起磚石，然後步履闌珊地走向缺口處。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練霓裳猛地抬起頭，就發現剛剛還在勸誡她的老翁此刻身中數箭，已經倒地冇了聲息，而他的雙手，還用力抱著一塊頭大的石頭，至於他的雙眼，則是充滿希冀的看著那道越來越小的缺口，似乎在那裡，有通往美好世界的大道…
練霓裳渾身一哆嗦，看著血泊中仍舊帶著笑容的老翁，隻覺得遍體生寒，一陣天旋地轉。
“難道真是我錯了嗎…”
練霓裳趴在城頭箭垛上，哭得聲嘶力竭，臉上更是佈滿了絕望，現在的她，彷彿正在被淩遲一般，一刀一刀割在身上，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戰爭依舊膠著不下，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雙方將領的目光注視下，如煙花般轉瞬即逝。
蕭煜站在遠處，看著城頭百姓一個接著一個倒下，然後又有新的百姓悍不畏死上前抵抗，此刻他的心情很是複雜，有心痛，也有憤怒。
這群百姓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們為何如此痛恨朝廷？一切都是彌勒教的陰謀詭計而已，朝廷的惡，都是他們用來迷惑百姓的手段，這群百姓怎麼就不懂呢？
民心民心，他們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來人！”蕭煜顫聲下令。
“末將在！”
一個校尉上前抱拳應道。
“立刻召集軍中文吏，讓他們加緊抄寫告民書，再派人去渝州城下，告訴全城百姓，隻要他們放棄抵抗，朝廷絕不會治罪，所有舊怨都可以拋卻，一切就當冇發生過…”
校尉看著臉色鐵青的鹹魚，嘴唇囁嚅了一下，遲疑道：“大人，渝州城牆已經打開了一道缺口，用不了多久，大軍便可破城，這時候發告民書，會不會有些多餘？”
“多餘？”
蕭煜目光放在遠方，表情淒苦道：“他們都是無辜的百姓，大唐王師可以誅殺反賊，這叫師出有名，但決不能對無辜百姓出手，否則就是慘無人道！”
“你看到城牆上那些人冇有？他們大部分都是穿著布衣的普通百姓，待城破之日，他們肯定會奮起抵抗，而我軍便不得不對他們痛下殺手…你說說看，那時候唐軍還能說是師出有名嗎？”
“可是大人…他們在幫反賊守城，那他們就是反賊…”
“不，現在他們還未拿起武器，那他們就是普通百姓，仍是陛下的子民，作為大唐的精銳之師，我們的責任就是保護百姓的安全，懂嗎？”蕭煜厲聲喝道。
校尉抿了抿嘴，終於抱拳傳令去了。
目光再次投向城頭，越來越多的百姓在那裡忙碌著，努力著將唐軍攔在渝州城外。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大抵就是如此吧。”蕭煜痛苦喃喃自語道。
城頭箭矢漫天飛舞，一隻箭矢毫無征兆得朝正在愣神的練霓裳而來。
“聖女小心！”
一個正在搬運圓木的老翁立刻丟下手中的木頭，然後義無反顧地擋在了練霓裳麵前。
噗！
利箭入肉的聲音響起。
這一箭直接射穿了老翁的脖子，他瞪大眼睛，佝僂的身軀抽搐幾下，最後軟軟倒地。
練霓裳終於回過神來，渾濁的淚珠滴在腳下，啪嗒一聲，碎成了無數水珠。
老翁用性命喚醒了練霓裳，用力抹了一把淚水，她繼續開始指揮起來。
“所有人聽令，放開缺口，調精銳上城樓，準備火油、圓木，隻要有唐軍從缺口出來，就往裡扔，另外，再調派一千精銳，護送婦孺老友入內城，不能讓他們被戰火波及到！”
隨著練霓裳的命令，所有反軍將士和百姓彷彿一瞬間便找到了主心骨，然後依照她的命令開始執行起來。
缺口處的防禦突然鬆懈，誰都能猜到其中有問題，但是已經被戰功衝昏頭腦的唐軍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他們腦子裡就隻有一個念頭。
那便是第一個衝進城中，然後拿下這座小城！
一座小城，代表著一份潑天大功，憑藉著這份功勞，回到長安後，他們或許能得到享之不儘的榮華富貴，然後未來幾代人都不必再為吃喝發愁了。
山崩地裂的喊殺聲中，唐軍們手中揮舞著大刀，爭先恐後地從缺口衝殺進去。
不過等待他們的，卻是劈頭蓋臉的圓木和滾石，以及漫天飛舞的箭矢。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唐軍一個接著一個倒下，衝在最前麵的幾十個唐軍全都被滾石和圓木砸死。
然而這樣的結果，更加激發了唐軍的血性，無數人怒吼著往缺口衝去，一個倒了，另一個便填補上去。
最終反軍還是寡不敵眾，唐軍畢竟訓練有素，再加上城外弓弩手的掩護，越來越多的唐軍衝入城中，然後便如虎入羊群，勢不可擋，打的反軍節節敗退。
“父老鄉親們，咱們就算是死，也不能讓這些官兵入城，不然，以後渝州就真的永無出頭之日了！”
一個布衣百姓顫顫巍巍地從地上撿起了武器，然後義無反顧的衝向了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