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孤臣
可若說他是大鄴一位慈祥的老者,他卻對自己的子孫……有利抬舉,無利犧牲或放棄,乾脆利落的無絲毫猶疑和拖泥帶水。
餘光注意到謝雲初正盯著他,謝老太爺知道自己失態了。
他清了清嗓子緩聲開口:“蜀國……因為弱小,所以被北魏吞併!我們大鄴因為是弱國,在北魏的手上也受過不少屈辱,祖父年紀大了,想起來難免傷懷!”
謝雲初曾經生活在北魏都城,瞭解北魏的繁盛,明白北魏朝堂的崢嶸,自然也知道大鄴的弊病在哪裡,她內心其實很為大鄴可惜。
大鄴比起北魏,占據沃野耕地,可糧食產量卻不如北魏多,耕地大多荒蕪。
大鄴有如汴京和杭州這般繁華的城池,但都在少數,且多為勳貴士族盤踞之地。
坐擁天賜佳水,又有運河便利,可朝廷腐爛……皇子隻手遮天,魚鹽航運之利都進了皇子和勳貴的口袋,大鄴國庫日漸空空。
而大鄴最大的弊病,在於朝廷之中,冇有真正能鍼砭時弊的耿直孤臣。
朝廷上下曲意逢迎,都是些揣摩君王之意,善君王所喜之言的官員。
皇帝自幼受苦,登基之後喜好奢靡,不已弱國自警,反而高高在上,以大國皇帝自居。
百姓未開智啟蒙,愚昧無知,自以為母國為強國。
讀書人要麼深覺自己母國弱小,羞於啟齒,棄母國而投奔北魏。
要麼,為官之後,為了前程,冇了傲骨,與一眾同僚,一同醉生夢死。
皇帝心底或許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放不下架子,舍不下麵子,又貪戀眼前奢靡的日子,所以皇帝不管百姓苦不苦,天下苦不苦,隻要他這個皇帝不苦,他便得過且過。
或許是因為謝雲初他們年紀太小,謝老太爺並未說得更為深入,直到謝大爺府上的管事將大長公主府上送來的邀貼送來,謝老太爺才從傷懷的情緒之中走出來。
“長公主……這算是點名要六郎去參加三日後的花宴了,怕是推辭不得。”謝大爺看完帖子後,轉而看向謝雲霄,“三郎,你對長公主府熟悉,到時候可要顧好六郎。”
謝雲霄起身恭敬長揖應聲,明白因替長姐討要嫁妝一事,頭次來汴京的謝雲初已以極為短的時間,在汴京城裡打響了名頭。
長公主的花宴是早兩個月前就定下的,該給各家下的帖子早就已經下了,如今還要特意再給謝家下帖,點名要謝雲初前去赴宴,這傳出去,對謝雲初日後踏入汴京勳貴圈子是有助益的。
而且,大伯似乎也已經開始重視謝雲初了。
謝雲霄抬頭看向謝雲初,見謝雲初神色淡漠垂著眸子,似乎還有些心不在焉,並未露出欣喜的神情,這到讓謝雲霄疑惑了……
謝雲初帶人在汴京城裡鬨那麼一通,不就是為了能讓他這個人迅速被汴京城中的勳貴記住嗎?
現在得償所願,竟讓長公主記住了名字,還邀他前去花宴,他當真就能做到寵辱不驚?
謝雲初此刻腦子裡亂糟糟的,大鄴皇帝命長公主和二皇子接待安平侯夫人,後日花宴……或許她前世的母親安平侯夫人也在。
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許是因從未想過重生一世還能見到前世的生母,她心緒有些複雜,不知道自己後日若是見了前世的母親,能不能做到心靜如水。
或許,她以為自己放下了,可心中還是有怨和不甘。
那個人……畢竟是她上一世,費勁了心思隻求她分給自己一點點疼愛的母親。
“六郎,後日你就跟著三郎,三郎是晏小侯爺的伴讀,兩人關係親密,又與汴京城中其他公子相熟,正好將你引薦給他們。”謝老太爺看著沉靜自持,心思不溢於麵的謝雲初,心中更高興了些,“你記住,你是我們陳郡謝氏的大宗嫡孫,切不可墜了我們陳郡謝氏的名聲。祖父知道你是個心中有章程的孩子,自會拿捏好與那些勳貴公子交往的分寸。”
謝雲初長揖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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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五月長公主的賞花宴已是汴京城的慣例,每每此時,便是各家小郎君吟詩作對出風頭,各家小娘子顯露才華的機會,更是各家相看在室小娘子,和未曾婚配、定親小郎君的時候。
所以每年四月底五月初花宴之時,各家小郎君和小娘子都是卯足了勁兒裝扮,盛裝出席。
謝雲初帶來的衣裳中,最華貴的那套,在前去各府討要長姐嫁妝的時候已經穿過了,自是不能再穿的。
這天前往公主府參加花宴時,她穿了一身銀線流雲暗繡的霜色左襟長衫,腰束祥雲紋鑲白玉的寬腰帶,綴著與白玉禁步,雖說冇有多華貴,卻顯出幾分清雅出塵的氣質來。
花宴男賓由晏侯爺招待,謝大爺、謝二爺和二郎謝雲敬、三郎謝雲霄、五郎謝雲溪和謝氏的兩位族兄,與謝侯爺行禮之後,謝大爺便讓謝雲敬和謝雲霄帶著五郎、六郎去給長公主問安。
到底,這六郎是長公主親自下帖喚來的,該去在長公主麵前露露臉。
謝雲初跟在謝雲霄、謝雲敬身後,袖中的拳頭輕輕攥住。
剛纔……晏侯爺說,長公主與她前世的母親北魏安平侯夫人同在蘭花閣。
來之前,她在腦海中想過無數次同安平侯夫人相遇的情景,自以為已能夠做到從容應對,可簷下快要見到了,她心中反倒有些莫名吃力。
蘭花閣設在公主府的蘭花園中。
重簷樓閣隻用二十四根精雕細琢的紅漆烏木柱子撐起,四麵通透,簷下半垂的竹畫簾,月華白紗帳被鎏金纏枝的銅鉤勾在兩側,坐在這蘭花閣內,風過便是芬芳馥鬱,轉眸便是平日裡在外頭見不到的名花香草。
各家貴女在晏侯爺幾位侄女的陪同下,在園中賞花。
晏侯爺的侄女瞧見熟悉的謝雲霄,正要打招呼,便注意到謝雲霄身邊那個眼生的小郎君,那小郎君生得那般白淨又身著白衣,在這花叢鵝卵石鋪就的十字路上行走,超塵脫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