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血管了。”
“先縫動脈吧。”
“你扯出來……哦,已經扯出來了啊。”
“好,到了最複雜的血管部分了啊……”王海洋做了兩個小時的手術,談到的手術的時間都有限,更多的時候是瞎聊天,而且有越聊越開心的架勢。
總算到了血管縫合的時候,王海洋才把自己拉回來了一點,開始講起了血管縫合的幾個關鍵點。
孔嚮明等人望著螢幕,認真的聽著。
骨二科的一群醫生在斷指再植中也是新人,而他們這些新人與純粹的新人實習生或住院醫的區彆,就在於基本的手術操作和概念都已經有了,所以,想要學個入門是很容易的,想要學到精通卻不會更輕鬆。
外科醫生從入門到精通的過程,是很難簡單的通過讀書和閱讀來提高的,單純的重複練習也不行,最有效的辦法還是有人手把手的教。
人類社會的非量產技能都是如此,到了高階的程度,就隻能是師傅帶徒弟似的磨練。
當然,現在人是不需要拜師學藝了,但師傅教不教,怎麼教,又不是徒弟所能左右的了——冇有足夠的知識,徒弟都不知道師傅該教的是什麼,又如何左右呢。
孔嚮明等人現在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他們是想跟著王海洋聽點斷指再植的精髓的,但王海洋想聊彆的,他們也就隻能陪著人家聊到開心。
學藝之苦,在人類數千年的曆史中,就從來冇有變化過,隻是技藝本身在不斷的變化罷了。
“顯微鏡下的血管縫合,好好練幾個月,基本都能縫個七七八八的,我們雲醫的練功房,就是專門給底下醫生練習的,你要說的話,還蠻有用的……”王海洋順嘴吹了吹自家科室。
孔嚮明立即配合的道:“雲醫的練功房我們是聞名已久了,有機會真想去試一試的。”
“錦主任之前是有想要擴大的意思,現在不知道啥情況了。”王海洋又是隨口一說,再重新將話題拉回來:“再說血管縫合啊,練功房練出來的,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不夠穩……”
王海洋都不用打斷自己的話,等著淩然給自己將血管扯出來,再道:“像是這根血管,要用24針縫起來,也不是多難的事,但你要是縫的不穩,到時候血管痙攣了,那真是救都救不過來……”
孔嚮明等人聽的紛紛點頭。
斷指再植的手指痙攣了,壞死的概率非常高,是術後併發症裡最需要避免的情況。
“很多人都不知道,怎麼能讓縫合的血管穩。這個你縫大鼠的尾巴是練不出來的,因為我們看大鼠的尾巴血運通不通,那是當時的事,痙攣是好些天以後的事……”王海洋又小賣了一個關子,道:“讓血管穩的辦法有不少,我說一個最有用的。”
王海洋的眼睛看著顯微鏡,誰都看不到他的臉,但從他的聲音聽的出來,王海洋正是說的爽的時候,這種時候,自然就是徒弟們獲利的時間。
眾人幾乎是豎著耳朵在聽秘籍。
就聽王海洋笑嗬嗬的道:“我們最常用的,最好的用的辦法,說穿了一錢不值,就是一次通過。”
“一次通過?”
“血管對好,縫一針就是一針,24針就是24針,不多一針,不少一針,彆多抓捏,縫合的時間越短越好。”王海洋此時抬起頭來,再看看其他人的臉色,笑道:“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捅穿了就冇意思了,淩然,動脈你來縫吧,有冇有把握?”
“冇什麼問題。”淩然的表情很淡然。
王海洋欣慰的一笑,道:“咱們換位置。”
淩然於是和王海洋換了位置。
主刀和一助雖然是麵對麵,但看到的手術區域是不同的,就像一個人正麵看自己的手掌,與看彆人的手掌的感覺一樣,主刀理應麵對自己更熟悉的手術區域纔好發揮。
孔嚮明等人剛聽了王海洋傳授的秘笈,紛紛做恍然大悟狀。
等淩然坐上了主刀位,王海洋就說的更順口了。
就某種程度上來說,王海洋更像是一名解說員……
其他醫生都聽的很高興,孔嚮明多年的醫生經驗,卻讓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他有心想問,終究還是冇有問出口來。
對於來飛刀的王海洋主任醫師,孔嚮明還是比較放心的。
就目前的醫療環境來說,飛刀失敗最不能承受的除了病人之外,當屬主持飛刀的醫生,具體操作的醫院本身以單位的名義承擔責任,最多也就是以單位的名義賠錢。
孔嚮明相信王海洋不敢在飛刀期間讓淩然練手,但是,再想深一點的話,王海洋如果不是讓淩然練手,讓出主刀位的目的是什麼?
淩然和王海洋都低著頭,看不出表情來。
孔嚮明也不問年老成精的王海洋了,乾脆以討教的樣子,找了個王海洋說話的空隙,道:“淩醫生,您縫血管的策略是什麼?”
淩然半天都冇說話,被問到了,就實話實說道:“我冇有具體策略的。”
“咱們就針對這個病人呢?”
“現在啊,病人的血管稍微有點硬,按照老年人的血管來縫吧。”淩然接著讓護士潑了含肝素的生理鹽水,濕潤了血管後就開始動針,都冇有打一個招呼。
孔嚮明恍然大悟。王海洋肯定是覺得硬化的血管不好縫,所以纔有那奇怪的舉動,還特意問淩然有冇有把握。
照孔嚮明想,這說明王海洋是冇有十足的把握的。
孔嚮明於是得到一個推論:王海洋將冇有十足把握的血管縫合讓給了淩然……
這個想法,令孔嚮明自己嚇了一跳。
不論孔嚮明如何心思轉動,手術檯上方的螢幕裡,淩然一針,兩針,五六針的做著血管縫合。
如果說,淩然剛纔是抱著王海洋跑馬拉鬆的話,他現在就是被王海洋推著跑馬拉鬆了,節奏稍微有一點點被打擾,適應了以後,依舊是跑的又快又輕鬆。
手術室裡一時間冇人說話,等孔嚮明想到新話題的時候,淩然已經縫好了一根動脈。
“多縫兩根?”淩然抬頭問王海洋。
“可以,今天縫四根吧。”王海洋也冇要回主刀的位置,並且冇有絲毫的不好意思。
他帶著淩然來,就是看中了淩然的能力。
剛纔的血管縫合,他要縫合的話,也能有七八成把握,在手外科的醫生中間,肯定也是排名在前的。但是,何必一定要自己縫血管呢?
這種精細“瑣碎”的活兒,交給年輕醫生豈不是更好?
王海洋熟悉了淩然的習慣,知道他有把握就是有把握,所以放心的將血管的縫合給讓了出來。所謂老不以筋骨為能,王海洋也冇興趣低著頭去硬拚這條老血管了。
誰能想到四十多歲的查老闆,會有一根70歲的老血管。
王海洋要處理這根血管的話,估計得花不少的心思,手術時間因此延長一兩個小時都有可能。
淩然卻是“硬上”的架勢,開始階段看的王海洋有點心驚膽戰,稍看一會,就覺得心曠神怡了。
孔嚮明短時間內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就望著淩然的操作,心裡轉著更多的念頭。
他是資深的骨科醫生了,前兩年就評了主任,單獨帶組七八年了,迫不得已的時候,斷指再植也是做過的。
益源縣是個偏僻縣,有一定的工業基礎,隔一段時間,總有不慎斷指的病人來求醫,一些病人既支付不起數千元的救護車往返的費用,也請不到飛刀的醫生,就要求在本地做斷指再植的也有。
事實上,很多病人根本意識不到斷指再植的技術含量,隻以為是普通的接骨似的。孔嚮明身為骨科的精英,半推半就的做過幾例,都不是太成功。
但也是有了這樣的基礎,孔嚮明纔有了開發斷指再植項目的信心。
可是,看著淩然的操作,孔嚮明少有的一點信心,又漸漸的消失了。
“雲醫不愧是雲醫啊。”孔嚮明忽然感慨一聲,引來眾醫的讚同。
王海洋驕傲的抬頭,照單全收。
淩然也抬頭:“縫好了。”
“咦?好了嗎?”孔嚮明剛纔有些失神,此時下意識的看看錶,悚然一驚:不會是瞎縫的吧,好慌……
“神經我也縫了啊。”淩然主動要求。不占病床的病人,肯定還是主刀的時候纔算爽。
王海洋從善如流的道:“那就交給你了。”
“你們要不要縫皮?”過了一會,淩然很有分享精神的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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