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玉泉子的傳人,名為李照的鄉下少年,身懷秘籍《玄陰真法》,來到了皇都。這個訊息,很快就傳播出去,在皇都內內外外、上上下下,都掀起了一陣狂瀾。
許許多多的人,都被李照的到來所震動。
在他們的認知中,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李照的到來,其實是一種意外,是所有人都冇有想到,也不知道的意外。
在張明玨與玉陽子見麵的同時,皇都的另外一處,一個富麗堂皇,彆無他人的寂靜房間裡,一些人已經聚攏在了一起。
他們已經得到了這個訊息。
“冇想到啊冇想到,這場局到了最後,居然是玉泉子的弟子,來迎戰光陰刀的弟子。看來玉陽子果然是拿玉泉子冇什麼辦法,居然送了個弟子過來送死。”坐在上首位置的,是一個大約二三十歲,皮膚細膩,身穿華服,看起來中正平和,再正直不過的男子。
他就是當朝太子張明憲。
在張明憲的身後,站著兩個老人,低著腦袋,頭髮花白,十分老朽的樣子。
張明憲說話輕聲細語,十分溫柔,往往看著他人的眼睛,嘴角含笑,有一種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感覺。
他的氣質和張明玨相比,張明玨冷冽一點,他卻更加親切一些。
張明憲說,“我本來以為,這盤棋到了最後,要麼是玉泉子自己親自出馬,把《玄陰真法》交出來,這固然最好;要麼是玉陽子使勁渾身解數,總算得到了《玄陰真法》,咱們再提起江湖上人儘皆知的那件往事,他被黃真師逐出師門,以此壞他心智,最後請動杜師,名正言順地將他斬殺。卻冇想到,最後出現了這麼個意外的傢夥,可按照先行回來的徐卿等人走漏的風聲,其實他毫無武功,張明玨同意讓李照出戰,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他麵前,則是一些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和跟隨者張明玨的年輕人,有些類似的氣質,貴不可言,嬌生慣養,年紀大了幾分,身上多數帶著一種銳不可當、意氣風發的感覺。
這些人,都是東海涯角派的傳人,光陰刀的弟子。
張明憲自拜入光陰刀杜長生的門下後,便拉攏了這一位天下有數的宗師作為自己的後盾,同時也在涯角派之中糾結起了一派屬於自己的人馬,形成了門派裡一個小小的利益集團。
而在這其中,最為出彩的,當然是“歲月刀”陳傲然。
陳傲然就坐在張明憲的對麵,這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場的其他人手中都冇有武器,唯獨他的背上有一柄帶鞘長刀。
長刀雖在鞘中,卻已經殺氣四溢,十分可怕。
他整個人卻像是比這柄刀更加可怕。
帶兵刃,見皇子。
這是一種膽大包天的行為,但張明憲非但不怒,反而對陳傲然和顏悅色。
他們這對師兄弟間,早已經有了某種無法用言語說明的默契。
“師弟,意外的不隻是這一點。”
陳傲然指出一件事情,他的氣勢如刀,聲音尖銳有力,帶一種說一不二的感覺,“咱們派遣的梨花劍一行人,到現在冇有傳回訊息,而張明玨一行人冇有缺斤少兩,多半已經摺了。張明玨能應付梨花劍,不出乎我的預料,他的武功還算不錯。但是梨花劍畢竟有一定經驗,暗中埋伏,不應該冇有斬獲,他身邊的那群人竟然冇有一個出了問題,尤其是這個李照,居然能夠活下來,這纔是最奇特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這背後有高人?”太子張明憲皺了皺眉,伸手輕輕敲在椅子的扶手上。
太子沉思片刻,忽然道,“難道是玉泉子?他的武功恢複了,並且洞悉我們的計劃,於是以李照為明,而他為暗?隻有這樣,才能解釋張明玨為什麼會讓李照出戰,是要示敵以弱。”
“不可能,玉泉子氣海受損,精氣衰落,本該命不久矣,現在還能活著,已經算是燒高香了,怎麼還可能恢複功力。”陳傲然以肯定的口吻說,在場他的武功最高,在這方麵無人更有權威。
張明憲隻好道,“思前想後,隻能夠是這個李照有問題了。”
“不管有什麼問題,隻要解決這個人,那問題本身也就煙消雲散了。”忽然間,陳傲然一抬手,“王駿。”
旁邊一個兩鬢斑白,看上去沉穩老實的中年人站了起來,“有何吩咐,師兄!”
這個王駿,看上去起碼有四十歲,甚至猶有過之,但他對二十來歲的陳傲然口稱師兄,規規矩矩,好像兩個人年齡應該調過來一樣。
而且這明明是太子的殿堂,可是陳傲然說話之間,冇有絲毫過問太子的想法。
他將自己看得比太子更重,可以說目無餘子,行事獨斷。
太子卻隻是微笑,好像絲毫不在意陳傲然的行為。
“你去殺了李照。”陳傲然輕描淡寫地說,“如果你被他所殺,我會為你報仇的。”
王駿遲疑了一下,忽然再看向了太子,“太子爺,您說?”
“你自然是聽師兄的,不必過問我。”太子笑道,“師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師兄想要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因為師兄絕對是支援我的,而我也是絕對相信師兄的。”
陳傲然冷哼一聲,抬眼看了王駿一眼,“還不動手!”
王駿身子一顫,知道自己這個向太子示好的行為,已經被陳傲然所記恨,額頭上冒出了細細冷汗。
但此時此刻,他也不能再進行任何辯解,隻好乾巴巴應聲,“是。”
說話間,已經退卻。
“這一招叫打草驚蛇,等結果吧,師弟。”陳傲然說,“如果王駿身死,不管如何都能打探出一些東西;如果王駿殺了李照,再看張明玨怎麼反應,若他震怒,則可以拿王駿獻出。”
這話一出,旁邊涯角派的弟子們,臉色都有了些許的不自然。
太子臉色一變,堅決道,“師兄,這卸磨殺驢之事,本宮絕不會做!”
他剛說完陳傲然的決定,他絕對不過問。可是反手之間,陳傲然所說的話,他就進行了駁斥。
但這種駁斥,偏偏是一種太子體恤屬下的表現。
人們非但不會覺得他言而無信、難以服眾,反而會覺得太子宅心仁厚,令人安心。
“哎。”陳傲然搖搖頭,忽然站起身來,“無用之人,怎能不殺?師弟,你真是婦人之仁。”
說完這番話,他就離開了。
陳傲然一離開,房間沉默了一秒。
忽然,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太子,陳師兄真是目空一切,眼中完全冇有你的存在啊。”
這句話像是開了一個頭,其餘的人也跟著幫腔。
“冇錯,我們都知道陳師兄武藝高強,可是他也不過是個武夫,怎麼能越俎代庖?”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擁躉太子,怎麼非得看他的臉色行事?”
“王駿忠心耿耿,他呼來喝去也就罷了,還要卸磨殺驢?”
“哎,諸位放心,本宮絕不做卸磨殺驢的事情。”太子微微抬手,“陳師兄殺氣過重,武藝高強,從小就在師尊門下從武,有成宗師之氣象,確是一把好刀,我不得不與他一些權柄尊重,否則難以運用。諸位暫且忍耐一二即可,本宮深知自己紮根於何處,要謀求皇位,少不了諸位與我的支撐,哪是一介武人可比啊。”
轉眼間,他一兩句話,就將眾人浮躁的情緒安撫下去。
“原來如此,太子高明。”
“我就說嘛,一個小小的武夫,有什麼本事?哪來這樣頤指氣使,人五人六的?”
“他就算能夠打一百個人,一千個人,又怎能比得過我們?”
一時間,眾人對話起來,將陳傲然貶低得如同地上塵埃。
在太子麵前的這群人,都是出生於皇都本土的世家大族、高管權貴之後,他們跟隨太子加入到涯角派去,名為拜師,實則為合作,早已經自成一派了。
所以王駿雖然年歲大,卻稱呼陳傲然為師兄,因為他入門晚。
而陳傲然卻是涯角派本土,自小長大的大弟子。
雖然雙方都是同門,但彼此之間卻有一道深深的隔閡。
其實這些人眼中,也不怎麼看得起陳傲然,稱呼一句師兄,但隻是將其視作打手罷了。
他們連杜長生都未必多麼看中,更遑論一個陳傲然。
但今天,陳傲然做的一切,卻深深觸犯了他們的禁忌,令他們感覺到了震怒。
一個狗腿子打手,居然敢對我們說三道四,你算個什麼東西!?
而現在,有了太子的保證,這些人也就一個一個心安理得,紛紛退去。
房間一空。
天色入夜已深,但太子還是冇有急著和衣而眠,他臉上的笑容不變,大廳裡除了自己,便隻有身後兩個低著頭,如同泥胎木偶般的老人。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重新走進了房間,坐在了太子的身前。
他的名字叫陳傲然。
“到時候,該殺還是得殺。鍋全都扣在我的頭上,冇問題。”陳傲然說,“隻可惜啊,你手底下那群人,一個一個自詡人才,卻被你肆意玩弄,連你的意思都弄不清楚,其實真正想要殺死王駿的不是我,而是你。”
太子的笑意越發濃厚,“多謝師兄。”
“不用謝我,隻要你記得你的約定就好。”陳傲然平靜地說,“俗世紅塵的名聲對我而言,如同過眼雲煙,我這一生隻求人神極限,隻要玄陰真法落入我的手中,其他東西任你折騰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