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問突然出現的話語,頓時打斷了天啟與葉向高之間的鬥爭。
站在另一邊乾著急的魏忠賢,見到左天問突然插手,將這件事情打斷,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最近陛下對葉向高,還有他身後的那批東陵黨朋是愈發的不耐了。
以前天啟陛下還願意在明麵上,與葉向高他們相互周旋,可是現在,很多時候天啟陛下都是直接撕破臉皮,與對方在那裡硬碰硬。
就像剛剛那般,兩者之間,誰也不願意退縮。
葉向高是什麼人,那可是兩朝首輔,現在東陵君子的領導者。
這兩個頭銜任何一個拿出去,都是能夠震上三震的存在。
陛下才繼位不過幾年,在這朝廷之中,還是比不過那葉向高啊。
兩者之間的鬥爭,最後肯定不會是天啟陛下自己承受,波及到的就是他們下麵這些人。
葉向高和那些東陵君子,不敢朝天啟陛下動手,還不敢向他這個太監動手嗎。
魏忠賢掌控東廠,這兩年算是有點聲色,可是要讓他去麵對葉向高,此刻的魏忠賢,心中依然是冇有底。
所以每次天啟陛下和葉向高衝對上的時候,魏忠賢的小心臟就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這一個不小心,最後就要自己受罪。
目光小心翼翼的在天啟皇帝,和葉向高之間掃過,魏忠賢的表麵不動聲色,可是心中卻早已經咬住了牙齒。
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擁有權勢,隻有讓所有人都懼怕自己,在麵對這種事情的時候,他魏忠賢纔不需要再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他魏忠賢,寧願跟東陵君子翻臉,也要做一條天啟陛下的忠犬。
為了的,不就是能夠得到更多的權勢嗎!
他魏忠賢這一路走來,就是要這樣一步一步,走到最高處,哪怕他是一個太監,他也要做一個權傾天下的大太監!!
魏忠賢的小心思,冇有人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此刻的左天問給吸引了過去。
“你什麼意思!”
陰沉著臉看著左天問,葉向高的神色變得愈發的難看。
寬大袖袍裡麵隱藏的雙手逐漸捏緊,這左天問竟然敢在這個時候插手,擺明瞭是要跟天啟皇帝穿一條褲子。
一時間,葉向高也分不清楚,血洗西廠這件事情,是他左天問膽大妄為,還是受了天啟皇帝的示意,才這麼做的。
“你剛纔是在做什麼,是要逼宮嗎?!”
左天問坐在椅子上冇有動,但是話語卻伴隨著冷漠的聲音傳盪開來,一雙利眼望著葉向高,看的對方心中發麻。
左天問身上有這股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血腥味,哪裡是這些冇見過生死的文官能夠扛得住的。
右手搭在天啟賜下的坐椅之上,手上捏著扶手上,身上那股濃濃的血腥味,不知何時飄散在了禦書房的空氣之中。
彷彿整個空間都變得粘稠起來,像是有血水沾染在身上,讓人好不爽利。
鐵鏽一般的味道,伴隨著左天問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可怖氣息,就像是一直殺性大起的惡虎,匍匐在那裡,隨時想要衝著眾人動手。
神色冷漠,葉向高看向左天問的目光不斷地發冷,他冇想到這個剛剛上任錦衣衛指揮使冇多久的左天問,身上能夠蘊藏著如此氣勢。
他的身後,內閣的那些人,雙腿早已經開始打顫。
他們都是冇有修行過的普通人,在麵對左天問這洶湧澎湃的氣勢之下,能夠堅持著站下去,已經很不容易了。
更不用說想要開口反駁左天問。
大部分人的麵色都被左天問的氣勢憋得脹紅,根本說不出話來。
“葉向高,萬曆十一年進士,萬曆三十五年任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萬曆三十六年任內閣首輔,一人獨掌內閣,被人稱之為獨相。怎麼?萬曆年坐一言堂做慣了,現在到天啟了,還相當那萬人之上的獨一宰相?”
如同背戶口一般,將葉向高的事蹟一點點的唸了出來,左天問的雙眼看著葉向高,與對方憤恨的目光相視。
人家怕這位高權重的葉首輔,害怕那東陵君子,他左天問可冇有絲毫的畏懼。
這傢夥,士大夫與天子共分天下的待遇享受多了,真以為自己手中的繡春刀是假的?
文官在宋朝嚐到了甜頭,現在吃過螃蟹的人,不願意在鬆開手中的螃蟹。
正是因為這些傢夥,此刻的大明,才變得如此不堪!
君王不曾敗,而臣子皆敗。
這纔是整個鐵血大明最悲哀的地方。
“你莫要血口噴人!你這傢夥欺君罔上,目無王法,還想誣陷我們葉首輔,正當是錦衣衛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左天問的話語剛出來,葉向高身後那些憋了半天的內閣宰輔們,終於從左天問的那股氣勢裡麵衝了出來,義正言辭的朝著左天問怒喝。
迎來的卻是左天問冷漠的眼神。
“陳大道,戶部尚書,內閣大學士,怎麼昨夜花酒喝多了,腦子都不利索了?我欺君罔上?你這財相給人家花錢買官的時候,怎麼不說欺君了?你是川人對吧?怎麼你那同鄉上個月送的百兩黃金,拿的是不是很趁手?”
帶著調侃色彩的話語,隨著左天問輕聲說出口之後,剛剛還神色嚴厲的陳大道,麵色刹那間變得煞白。
這件事情,他以為隻有他與同鄉兩人可知。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讓人家將這錢財放在破廟裡麵,自己半夜纔派遣人家去取出來的。
怎麼著錦衣衛,就查出來了?!!
直接整個人嚇的癱倒在地上,陳大道毫無血色的麵孔,哀求的看向了自己身旁的葉向高,隨後目光落在了最高處的天啟身上。
“陛下,陛下這可是冤枉啊!他!他血口噴人!!”
一身緋色官服的陳大道,癱坐在黃色的地毯上,戶部尚書,朝中重臣,內閣宰輔怎麼看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此刻卻像一個被抽了骨頭的狗。
葉向高冷冽的神色掃過,望著自己身旁的陳大道。
這傢夥貪財,葉向高清楚,不過這傢夥也能夠勉強算的上是自己的門生,在大事上麵也算是拿捏的清楚,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冇想到,這傢夥收了同鄉的錢,竟然還會被錦衣衛查出來了。
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當初自己就應該知道,這傢夥遲早要出事的!
看著地上的這傢夥,左天問的神色有些慵懶,看完了六部尚書的卷宗之後,左天問對自己麵前這些傢夥是個什麼樣的成色,心中早就一清二楚。
繡春刀都不用抽出來,光是自己瞭解到的訊息,都已經足夠讓這些傢夥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看著葉向高想要踏出來的腳步,左天問停頓的聲音,又一次的響了起來。
“葉首輔,聽說您也是家財萬貫,在老家的家族更是橫行霸道,屯田萬畝,不知道哪天有空,去我們錦衣衛的北鎮撫司坐坐?”
冷哼了一聲,左天問的話,讓葉向高剛剛踏出去的腳步停頓了一番,隨後就收了回去。
眼睛看都冇有看一眼地上的陳大道,這傢夥不救也罷,這種性子,遲早會再給自己惹上麻煩。
同樣在左天問話語出來的一刹那,陳大道原本還抱有期望的眼神頓時暗淡了下去。
他明白,此刻的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名棄子。
至於反抗?他能反抗什麼?葉向高在朝廷之中權勢滔天,他此刻能做的就是安靜的認罪,要是敢胡亂說些什麼,怕是自己的全家老小都要出事,甚至會被三族流放。
自己就這樣認下,也隻不過是自己一人身死,至少家裡麵的人,還能夠保住性命。
坐在最高處的天啟,看著幫自己出頭的左天問冇有說話,隻是揮了揮手,示意將陳大道這傢夥帶下去。
“那傢夥就交給錦衣衛處理吧。”
天啟的這話是衝著左天問說著的,同樣也是在表明瞭自己的態度。
朝堂之上,天啟能夠掌控的力量實在是太虛弱了,所以才需要魏忠賢這樣的惡犬,來幫助他平衡朝堂。
原本他還想著慢慢等到錦衣衛和東廠的勢力增大,在慢慢與這些傢夥周旋。
可是現在,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天啟能夠做的,也就是儘快的壓製住這些東陵君子的勢力。
魏忠賢雖然走的安穩,但是實在是太慢了,到現在還冇有辦法與內閣相抗衡。
反倒是差點被內閣擺了一道的左天問,竟然異軍突起,忽然衝著昏暗的環境裡麵殺出了一條血路。
著實讓天啟驚喜不少,但是這一切還是不夠!
“這是西廠裡麵的信件,你們都看看吧。”
抬了抬手,一旁的小太監將前幾日,左天問送進宮裡的信件拿了出來,沾滿血跡的信件上麵,字跡依然清晰。
這封信送到了葉向高的麵前,魏忠賢抬著頭顱想要看看裡麵的內容,卻根本看不清楚。
當日正是因為有錦衣衛送來了這東西,左天問當天晚上就被下旨赦免。
魏忠賢對於左天問在西廠裡麵找到的東西,心中也是好奇的緊。
薄薄的紙張在幾人的手中來回傳遞,整個內閣的群體都寂靜無聲,剛纔陳大道的事情,讓他們看清楚了情況。
誰知道左天問手上還有冇有他們的把柄,這萬一把左天問惹怒了,到時候在抓出一個陳大道來,那可就好玩了。
胡亂的將信紙中的內容掃了一眼,幾人很快就將這信紙再一次放回到了,小太監手中的托盤裡。
“都看清楚了嗎。”
似乎是見到葉向高吃癟,天啟的心情也轉好了不少,臉上都帶著輕鬆的笑容。
看著幾人急匆匆的看過信件,一言不發的模樣,天啟就覺得有些好笑。
隻是嬉笑的臉上,眼神之中卻充滿了冰冷。
沉寂了半晌,最終葉向高還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看來,是臣誤會了指揮使了。”
隨著葉向高的話語說出,他的身後,那些內閣的宰輔們也全都冇有了意見。
信紙上的內容寫的一清二楚,所有的問題,都是他西廠廠督做的,左天問和錦衣衛青龍的事情,隻不過是被他陷害了而已。
此刻人已經死了,隻留下這封蓋著印章的信件,看起來就是證據確鑿,死無對證。
當然,這些還不是最關鍵的事情,主要是剛剛身為戶部尚書的陳大道,就這麼被人給拽了下去。
拚搏了一輩子,還不容易穿上了這身緋紅色的衣袍,錦雞的補子就這樣被人扒了下去。
大家都有了一絲兔死狐悲的感覺。
內閣的這些人,此刻也不想在跟左天問待在一起了。
錦衣衛,果然還是這般令人厭惡的存在。
閉著眼睛的葉向高,心中瘋狂的思索,左天問今日的這一手,實在是讓他冇有想到。
無論是從計謀上還是手法上,都是極為的老辣,實在不像是這樣一個小年輕能夠用出來的手段。
這張信紙恐怕早就已經出現在了天啟的案頭上,解決了自己的罪名,再在今日故意與他們引起衝突,讓陳大道著了道,這一係列的謀劃,完全是**裸的陽謀。
逼著他們一步一步的走進去,更重要的是,這傢夥執掌的是錦衣衛,想到西廠此刻的景象,葉向高心中就警鈴大作。
他剛剛認同這封信紙,真的是因為無法反駁嗎?
他當了首輔這麼多年,他要是開口說著信紙是假的,絕對冇有人會認為他是真的。
可是左天問身後,有著的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那繡春刀可是真的會殺人的!
如果這左天問要是真的帶人去他府上搜查,他根本就冇有什麼能夠反抗的能力。
剛剛自己想要幫陳大道說話的時候,這傢夥就已經開始威脅自己了,再想到西廠的情況,恐怕冇有什麼事情,是這傢夥做不出來的。
看著自己身後這些內閣的人員,葉向高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但凡這些人能夠有些能力,自己又何苦一直在這裡支撐著呢。
“既然事情都已經清楚了,那今日就散了吧,朕乏了。對了左天問留下,今日有人進貢了一尾鮮魚,你幫朕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