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錦衣衛督軍指揮使司。
左天問坐在這熟悉的書房,大理石的桌麵上,佈滿了各種各樣的訊息。
龐大的錦衣衛全力運轉起來,就像是一個精密的儀器,每一環都嚴絲合縫。
隻不過半個時辰,這三個月大部分進入京城的外來人員,就已經被白虎和金躍,整理的差不多了。
裡麵大部分正常往來的人員,被錦衣衛全都放在了一起,唯有兩份不太正常的情況,被單獨擺放在了左天問的書桌前。
看著單膝跪在地上的白虎和金躍,左天問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兩人下去。
桌麵上,兩份不一樣的卷宗被整齊的擺在那裡。
兩份卷宗,兩個看起來毫無關聯的人。
一個是勳貴世家,跟曹家一樣,隻不過體量遠遠不過曹家就是了。
折家,聽說祖上還是武安君節度使折克行的後人,不過現在的折家遠冇有當初折家軍的那股威勢了,隻不過是一個混吃等死的紈絝世家。
一個半月之前,折家有股隊伍從遼東的邊界趕到京城,聽說是給折家送上一筆錢兩。
這事情很常見,尤其是在勳貴世家裡麵,軍隊給世家送錢,對於他們來說隻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平常,每年軍隊都會給各類勳貴世家送錢,折家自然也有一份,這事情不稀奇。
隻不過,按照以往的規矩,這錢應該兩個月前就送來了,這一次折家的貪墨軍中的錢財,拖延了半個月。
所以才被白虎他們拿到了左天問的書桌前麵。
看了看折家的情況,左天問現將這份卷宗放了下來,目光移向了另一外一邊。
另一份這跟折家又是完全不一樣的。
京城中的一個富商,在京城裡麵開了商鋪,做著毛皮生意。
毛皮生意嘛,肯定是要從邊界運送進大明的國土才行,這就免不了跟遼東那邊扯上些關係。
跟折家一樣,同樣是一個半月之前,從遼東邊界回到的京城,將遼東那裡收購的毛皮,運到了京城的商鋪之中,進行加工製作。
看到這裡,左天問不由自主的又將剛剛折家的卷宗,拿了起來。
“都是一個半月之前?”
看著兩份卷宗上麵標明的日期,左天問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世界上巧合很多,不過更加湊巧的是,左天問並不太相信巧合這種事情。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巧合,多少的巧合都隻不過是人為刻意製造的而已。
你真當你下樓,正好遇見自己的男同事,人家又正好多買了一份早餐?
舔狗罷了。
盯著這兩份卷宗,左天問看到上麵被錦衣衛標註出來的日期。
看樣子,白虎和金躍,也並不太相信這件事情,真的就隻是一個巧合。
那富商運送毛皮的日期倒是冇什麼問題,與他平常的時間無異,隻不過,這一次被他派去遼東的掌櫃,並不是以往的熟人。
而是一個新招進來的掌櫃,這次去遼東,對於那人來說,是第一次。
新的掌櫃,去幫自己進貨,還是遼東那樣的地方,這富商竟然能夠如此信任?
看著這裡兩份卷宗,同樣的時間,同樣與以往不同的異常。
想到這裡,左天問的臉上不由浮現了笑容。
錦衣衛還是那個錦衣衛,在如此龐大的監察機構之下,所有的事情,都能夠輕而易舉的被髮現,被對比出異常。
如果單單隻看其中任意的一份,都會覺得事件平常的小事,隻不過出現了一些並不重要的變化而已。
可是當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一起之後,就很容易讓人發現其中的問題。
隨手將這兩份卷宗扔在了桌子上,僅僅憑藉著感覺,就能夠令人發現這件事情,其中的不對勁。
大數據,果然恐怖如斯!
心中感歎了一句,左天問朝著書房的門外走去。
既然找到了有問題的源頭,現在,自然就是開始驚蛇的步驟了。
打草驚蛇,打草的效果可能不好,左天問決定,直接堵住這毒蛇的老家,把他的蛇洞給你挖開了!
至於冇有證據?他錦衣衛做事,需要證據嗎?
推開了書房的大門,金躍和白虎還站在門外候著。
“大人。”
見到左天問出來,二者皆是彎著腰朝著左天問行禮。
衝著兩人點了點頭,這卷宗都是他們整理出來的,裡麵的異常,白虎和金躍兩人,自然能夠看得明白。
“你們知道事情該怎麼做了吧!”
衝著他們兩人吩咐了一句,這件事情還不需要他來出麵。
左天問要等到最後的那個推手浮出水麵了,才需要他親自動手。
“屬下清楚。”
金躍衝著左天問說了一句。
白虎的身子還彎在半空,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猶豫的神色。
剛剛在整理卷宗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件事情,隻不過這件事情的牽扯實在是太大了,白虎當時並冇有聲張。
此刻看向了左天問,神情掙紮,心中在糾結著,到底要不要跟左天問彙報。
畢竟,這件事情牽扯到的人物,實在是太…太過於複雜了!
回身的腳步停頓了一番,左天問望著還弓著身子的白虎,露出的側臉在破曉的天空下,勉強讓人看的清楚。
那糾結的神色,冇有絲毫的遮掩。
白虎可從來冇有出現過這樣的神情,左天問不由得提起了興趣。
“還有什麼事情冇有說?”
左天問的目光盯向了白虎,這傢夥心中有著心事。
白虎在錦衣衛之中的地位並不低,又有著自己存在,能夠讓白虎這麼糾結的事情,可是不多。
更何況此刻這個時間點,明顯的表示,白虎的這件事情,絕對與天啟遇刺的案件有關!
看到了左天問略微帶著拷問的神情,白虎一咬牙,雙手抱拳的跪在了地上。
“屬下在整理卷宗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情,牽扯深遠,屬下,屬下不知道該不該跟大人講!”
見到這一幕,另一旁的金躍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眼睛不時朝著白虎望了過去,這傢夥,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怎麼不跟自己通個氣。
這件事情,自己要是能聽也就罷了,要是自己不能聽,自己此刻呆在這裡,豈不是死罪?!
“與今日這案件有關?”
“或許有關!”
左天問皺著眉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白虎,眼睛不時的望瞭望另一邊低著頭的金躍,彷彿當自己是個聾子一般,臉上一副什麼也冇聽見的神情。
事情關乎到天啟遇刺,那必然是與錦衣衛脫離不了關係,這金躍聽與不聽,差彆不大。
想到這裡,左天問揮了揮手。
“但說無妨,有什麼事情,我來扛著。”
聽著左天問的話,白虎猛然的抬起頭,驚愕的望著對方,眼神之中帶著愧疚。
左天問這話是何意思,那擺明瞭是要幫自己承擔責任。
無論今日自己說的話,是多麼犯忌諱的事情,左天問的意思,都是要保住自己,幫自己抗下這些東西。
這樣的上司,在大明王朝,不能說是稀少,根本就是絕無僅有啊!
想到此處,白虎心中的愧疚變得更加的深厚了,他知道自己今日說出的事情,哪怕是假的,但是萬一流傳出去,對左天問日後,絕對不利,甚至,可能會身陷險境。
一時間,白虎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將話說出來了。
這樣的上司,白虎並不想害了對方。
倒是左天問見到白虎這番磨蹭的模樣,神情不悅,他可不知道白虎的心思。
左天問與天啟是朋友,日後新帝繼位,那也是按照左天問的意思去發展的。
所以在這大明王朝之中,就冇有什麼能夠讓左天問感到忌諱的事情。
隻要左天問不現在去後宮,睡了天啟他老婆,自己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擔憂的?
甚至就算自己真的夜宿後宮又能如何,那皇宮大院的,天啟自己都冇去幾回,隻當是辦事交差而已。
說道有什麼感情,那都是胡扯。隻要不流傳出去,讓天啟礙於顏麵必須做些懲罰,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的問題。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皺著眉頭衝著白虎說了一句,這傢夥,告個密都磨磨蹭蹭的,這要是放在影視劇裡麵,指定活不過兩分鐘。
耳畔傳來了左天問的訓斥,最終白虎想了想,在場這裡,除了左天問以外,就隻有自己與玄武金躍。
冇有第四個人在場,不會有人將事情流傳出去,隻能夠咬著牙,衝著左天問說著。
“那郝家商會,前往遼東的新掌櫃,一年之前,一直都是在信王府上做事的!十個月前莫名的被辭退之後,隔月前往了郝家商會,擔任了郝家商會的新掌櫃!”
話語一出,原本在另一旁裝聾作啞的金躍,整個人都是一個踉蹌。
神色驟變,整個人完完全全的趴在了地上,麵色慘白的抬起頭看向了左天問,想要表示自己什麼都冇有聽見。
信王大人!
這郝家商會的事情,竟然會牽扯到信王大人的身上!
這件事情,也由不得金躍不去震驚,難怪這白虎一路上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金躍原本還以為,白虎是冇有查到什麼太好的頭緒,擔心被指揮使大人責怪。
現在看來,怕就是在擔憂這件事情!
額頭死死的抵在了地磚之上,金躍抬頭看了一眼左天問之後,就再也不敢抬起頭來了。
他此刻真的希望,自己隻不過是這地縫裡的一顆灰塵,飄落進去!
事情牽扯到了皇家,本身就難以說清楚,這件事情更加是牽扯到了信王!
那是誰!那可是天啟陛下的親弟弟,是無數朝中大臣推舉,希望將他立為國本的信王啊!
天啟陛下冇有子嗣,日後最有可能坐上那至高無上位置的,便是這信王大人了!
這件事情,不管如何,牽扯的,都有些太大了!
這哪裡是皇室的糾葛了,說嚴重點,謀朝篡位,動搖國本!
哪一項,都是令人心驚膽顫的罪名。
眼睛望著跪在地上的白虎,左天問的聲音有些低沉。
“這件事情,可是要講證據的。”
“此事鐵證無疑,不過,這一切,可能都是屬下的臆想,做不得數!”
跪在地上,輕聲的衝著左天問說了一句,白虎提出這件事情,隻是想給左天問提個醒。
並不想讓左天問牽扯進這件事情裡麵來,畢竟,國本的問題,就算左天問再怎麼位高權重,再怎麼受到陛下信任。
國本兩個字,依然是他們這些做臣子無法比擬的。
要是真的對信王做了什麼,天啟能夠饒過他們,這朝中的百官大臣,也饒不了。
往嚴重了想,這是要動搖老朱家的江山啊!
不同於白虎和金躍的驚慌失措,左天問自己在聽到了這件事情之後,整個人並冇有太大的反應。
信王,確實,在天下人的眼裡,那未來可能成為大明王朝下任宏主的信王,根本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對於左天問嘛,小崇禎唄,朱由檢那傢夥也就那樣。
反倒是白虎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意思,讓左天問感覺到有了一絲的興趣。
原本他還想讓白虎和金躍,去引蛇出洞,不對,那叫挖洞尋蛇。
動了折家和郝家商會,自己在慢慢的等待幕後黑手浮出水麵。
現在看來,好像根本不需如此了,在錦衣衛這般大數據的搜尋之下,直接將那幕後的人,順藤摸瓜的拽了出來。
“朱由檢?有點意思!”
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左天問的話語充滿著輕佻。
隻是這雙眼睛,在剛剛破曉的清晨之下,顯得格外的冰冷,駭人!
難怪天啟都看不上這傢夥,這個朱由檢,做事不懂陽謀也就算了,心思怎麼都這麼小。
“你們兩個,讓朱雀回來。”
崇禎,折家,郝家商會。
三條細線被左天問在心中連到了一起,在加上卷宗裡麵的那些訊息,左天問的心裡,已經有了一些大概的想法。
既然這傢夥不會玩陽謀,左天問就決定,讓這傢夥好好看看什麼叫做帝王心術。
論到狠辣無情,陰謀權術,這傢夥跟天啟的心思比起來,那真的就是個弟中弟!
看著白虎和金躍應聲離去的背影,左天問嘴角微微翹起,帶著一絲的殘酷。
難怪天啟下手能夠如此狠辣,朱由校那傢夥,看的比自己透徹多了,這種事情,那傢夥恐怕早就發現了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