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嬤嬤福身行禮,帶著婢女仆從走出正廳,守在門口。
“沈太守起來說話吧。”白卿言單手搭在小幾上,撐著身子倚向隱囊。
沈太守應聲站起身,坐在白卿言下首的位置,麵向白卿言緩緩開口:“鎮國公主能讓白卿平來查我,在我意料之中,可卻是出乎意料的快,下官佩服鎮國公主洞察力非凡。”
“我身子還未痊癒,沈太守還是挑揀重要的說,聽完了……我也好去歇著養傷。”白卿言不耐煩聽這些逢迎拍馬的話。
沈太守笑了笑,望著白卿言開口:“下官,是當初的鎮國公府世子,也就是鎮國公主您父親,白岐山留在朔陽……給白家準備的後路。”
白卿言手心收緊,緊緊攥住隱囊的流蘇穗子,麵上卻風平浪靜不顯絲毫波瀾:“沈太守這話,我倒是聽不懂了,我白家一向忠心大晉到不留退路,祖父將我白家滿門男兒帶上南疆戰場,便是不為白家留後路的在給晉國培養後繼戰將英才,我父親又怎麼會和祖父背道而馳……在朔陽這裡留一個太守當我白家後路?豈不好笑?”
“且……”白卿言慢條斯理笑道,“就算是我父親要為白家留後路,也應當是找同宗同族血脈相親的白家宗族,我祖父、父親一向對宗族信任有加,又怎麼會不求援宗族……而找你一個外人。”
“白氏宗族是個什麼德性,鎮國公主當比沈某人更清楚。”沈太守說這話的時候眉目間全都是對白氏宗族的不屑一顧,“當初鎮國王是信任白氏宗族不假,可不見得世子爺也是這麼想,鎮國公主是世子爺的親生女兒,應當比任何人都明白。”
白卿言勾唇一笑:“不巧,我不明白,我所見所知……都是祖父和父親對宗族之人得信任。”
白卿言如此說沈太守倒也不意外,他本就明白,白卿言這一路走得如履薄冰,若非過分小心謹慎又怎麼會帶著白家眾人活到今日,他冇有想過這一次就能取得白卿言的信任。
不過日久見人心,沈太守有信心,總有一天白卿言會相信他。
“當初世子爺並未留給下官任何信物和證據,所以下官也是口說無憑,鎮國公主不信也在情理之中。”沈太守垂著眸子,不緊不慢道,“當初沈某人同世子爺賭箭賭輸了,所以答應了世子爺,留在朔陽成為白家退路,當初世子爺還留給了我兩個暗衛,可惜……這兩個暗衛,後來一個病死了,一個為護晏從而死,這也正是為何沈某會讓幼子晏從入軍營效忠鎮國公主的因由。”
沈太守這話不是作假,他是為了當初和白岐山的一個賭約,這麼些年一直留在朔陽,以至於朔陽官場有一句話,叫做鐵打的太守,流水的縣令。
朔陽有過很多縣令,最後都調走到其他地方,或已經高升,或是在晉國其他地方任太守,隻有他這麼多年仍然守在朔陽這個地方。
他隻是……為了一個承諾。
為了曾經答應過白岐山,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若白家蒙難,白家諸人有幸能退回朔陽,請他一定要在朔陽的地界兒上,設法護住白家諸人。
白岐山早就看出他並非是一個甘願效忠晉國皇庭之人,所以纔敢與他打賭,纔敢在他賭輸之後,告知於他……讓他在朔陽成為白家的退路。
說實在的,一開始沈太守也隻是因為重諾,所以留下來,想著若是白家遺孤不回朔陽死在了大都便和他無關,若是夠聰明就會退回朔陽,屆時他再做安排。
自然了,大都白家若是對付不了白氏宗族……那也不在他和白岐山的賭約之中,他隻負責白家諸人的平安罷了,這輩子都不會在白家人麵前顯山露水。
可他的確是冇有想到,白岐山的女兒竟然太過厲害。
從白家諸子身死南疆開始,沈太守一直關注大都白家的訊息,從白卿言向天下借棺開始,這個原本在沈太守心中無足輕重的女子,一直做著驚駭他內心的事情,一步一步拚到了鎮國公主的位置,成為當朝太子的心腹,以剿匪為名練兵,實惠朔陽和諸多鄰縣百姓。
說實在的,沈太守內心瞧不上晉國皇家的人,可是卻萬分願意效忠白卿言,他完全是被眼前這個小女娃的心智和氣魄所折服。
白卿言望著那位沈太守帶著幾分打量的意味,手指細微摩挲,想起在朔陽練兵的沈家護衛身上有幾分白家軍的影子,這……倒是有些能說得通了。
沈太守大大方方坐在那裡任由白卿言打量,仿若立身端直的君子般,目光磊落。
“曾和世子爺在朔陽相逢之時,我本是打算辭官遊曆各國了此殘生,世子爺請我加入白家軍,可我不願意入白家軍屈居於人下,還要受軍規管製,相比較來說……我更喜歡在朔陽這個地界兒上做官。”
白卿言抿唇不語,靜靜聽沈太守說著。
“後來,鎮國公主一肩挑起白家,南征北戰大獲全勝,朔陽練兵,為民謀利,沈某心中敬佩不已,幾次想要投入鎮國公主門下,可鎮國公主防備心極重,我隻能先讓兒子帶著曾經世子爺送於我的兩個暗衛教出的下屬入了軍營,想著若是鎮國公主瞧出了端倪定然會派人查探。”
沈太守將前因後果交代的很清楚。
可在這個禮樂崩壞的世道……若是說還有人會因為一個賭約,便心甘情願在朔陽這個地界兒上待這麼久,又拿不出什麼證據來,怕是不能完全令人相信。
所以沈太守來向白卿言陳情,內心也是有稍許忐忑和不安的。
他能看得出……這位鎮國公主,與當年的鎮國公世子白岐山不同。
鎮國公主經曆過南疆一戰她祖父被副將背叛,又在雲詭波譎的大都城經曆種種,鎮國公主與白岐山相比,心中定然會少了幾分對他人的信任,而多幾分質疑,這都是理所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