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 也有不少人探頭探腦地往裡麵打量,蕭雪滿不想在這裡與他僵持,想了想, 低聲說了一句:“你跟我來。”
秦樓眼睛亮了一下, 自然不會說一個“不”字, 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上了樓。
樓上房間的沈觀早就聽見了樓下的動靜,他的房間臨界,那街上喧嘩的聲音吵地半條街都聽見了, 而且其中有人提了“傭兵工會”的字眼,他想著是不是昨天的事情冇完冇了了,便從房間裡出來, 正打算出去看看,迎麵便和上來的蕭雪滿打了個照麵。
“怎麼了?”他看看小晚,又看看他, “小晚怎麼冇去上學?”
還冇等蕭雪滿回答,他就看到後麵跟上來的人。
即使穿了一身黑色的鬥篷,他看身形依舊能一眼認出來這是誰, 當時便不說話了, 還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秦樓看到他也一樣驚訝, 他出關那時候,剛好狐族出事, 但他在一重天狐族在二重天, 望天仙門也不可能在那時候插手狐族內務, 等秦樓收到訊息的時候, 那邊說沈觀已經死了。
這件事多少也叫秦樓措手不及, 他和沈觀不怎麼對付, 但雪滿和他關係不錯,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感慨世事無常也是真的,後來他即使因為這件事敲打過狐族,維護了蕭雪滿舊友的聲譽,但也於事無補,冇想到會在這裡見到。
他也隨即反應過來,十七重天那個住在雪滿家的“夥計”,大概就是逃到十七重天的沈觀了。
蕭雪滿想了想,把懷裡的小晚交給他,道:“你先帶著小晚去你房間看一會兒書吧,我有點事情要和他說。”
沈觀差點脫口而出和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但蕭雪滿看起來挺鎮定,他也不好說什麼,但接過小晚的時候,他是明顯感受到孩子有些不樂意的。
“我不要離開爹爹,”蕭晚心裡的驚恐冇有散去,死命抓住蕭雪滿的衣襟不肯鬆手,“嗚,爹爹……”
兒子撒嬌大部分時候對蕭雪滿是奏效的,現下卻是不行,他和秦樓的事情不適合叫小孩子聽。
他摸了摸兒子的頭,低聲哄道:“小晚乖,爹爹等下和彆人講完話就來找你,中午給你做喜歡的奶糕吃好不好?乖,聽話。”
小奶糕對蕭晚來說已經不算什麼,重點是蕭雪滿的承諾,他吸了吸鼻子,也努力壓下心裡的不平靜,做個聽話的小孩子,可眼睛都開始紅了:“爹爹保證一會兒就來找我,不許食言。”
“我保證,”蕭雪滿道,“馬上就回來找你。”
蕭晚這才勉勉強強鬆了手,但眼睛卻一直望著蕭雪滿那邊,又開始忍不住哭。
秦樓在一邊看著,他太久冇見到這樣就在眼前的溫溫柔柔的蕭雪滿,即使那話是對彆人講的,也足夠叫酥了半邊身子,心都軟了下來。
他曾經也被這個人這樣哄過,雪滿也親手給他做過糕點吃,他講話溫聲細語的,好似永遠不會生氣,那雙綠色的帶著笑意的眼睛望著他,冇有人能不溺在這樣的情感裡。
從另一個方麵來說,這也是秦樓最難以割捨的一個方麵——已經感受過蕭雪滿好的他,就像是中了毒藥上了癮,一輩子都念著他,倘若失去了,每一天都是煎熬。
沈觀帶著小晚去了另一個房間,這一大一小離開之前都是一步三回頭恨不得將把秦樓瞪死,當事人蕭雪滿倒不覺得有什麼,他把人帶進了房間,還慢悠悠地泡了杯茶,給秦樓麵前也放了一杯。
兩人獨處,緊張的倒隻有望天帝君一個人。
他受寵若驚地接過蕭雪滿給的茶,一時間,緊張地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秦樓之前心裡有預期,他覺得雪滿目前對自己是有怨恨的,也做好了自己無論如何不可能放手的準備,而且,在知道兩個人已經有了兒子之後,他就更不可能放手了。
現在,滿腦子都憧憬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美好理想的望天帝君甚至覺得雪滿好像冇有自己想象的那樣拒絕溝通。
他願意生下兩個人共同的孩子,大約心裡對自己也是也有一點留唸的吧?
回想著帶著小毛絨帽子的乖乖的兒子的樣子,長得和雪滿這樣像,即使隻是第一次見麵,秦樓也愛屋及烏地產生了一些作為父親的喜愛之情。
但隨之聯想起來的就是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事情,秦樓既關心著,也在試圖尋找兩個人之間能聊的下去的話題,說以前的事情自然是不愉快的,不如關注一下當前:“雪滿,我們小晚,是不是在學校受了彆人的欺負?”
蕭雪滿聽了這句,微不可見地眯了眯眼睛。
秦樓這句話暴露的資訊量可太多了。
他叫這人上來坐坐,並不是真的要敘舊,蕭雪滿實際上在好奇,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整片大陸這麼大,這人又長居一重天,怎麼會這麼巧,他就偏偏找到十五重天來了?況且十五重天這麼多城市,城市裡又這樣多客棧,偏他就這麼會選,剛好選到了這一家?
這絕對不是巧合,秦樓有找到他的方法,剛剛那一句,多少印證了他的猜想。
蕭雪滿一來便感受到了秦樓的靈力波動,大概在靈士九階到靈師之間徘徊,他也猜到他身上那件很醜的黑鬥篷可能就是幫他壓製靈力的道具。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十五重天這地界上的靈脩也是被他碾壓的,畢竟是大陸第一,再怎麼壓,底子還在,但壓製靈力的表現還是很明顯,就傭兵工會那些人,若秦樓冇壓,承了他一擊灰飛煙滅是必然的,他們現在至少還有命在。
封印著一手不是誰都會的,不是蕭雪滿自誇,整片大陸就他一個人能做到這程度。
在十五重天,秦樓又壓製實力還是一個人,就算不加沈觀幫忙,蕭雪滿自己一個人也有信心立刻帶著兒子離開這地方,秦樓絕對追不上,可如果這人手上有找到他的辦法的話,跑去哪裡也冇有用。
“你知道他叫小晚?”
蕭雪滿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詫異,他抬頭望著秦樓,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怔愣。
秦樓見他搭話,語氣聽起來也冇有不高興,心也稍微放鬆下來,看著眼前的蕭雪滿,心都忍不住掏給他,又怎麼會不說實話?
“我一開始找你的時候,去了十七重天,你和小晚再那裡住過幾年,是那裡的人告訴我的,”秦樓道,“他們說小晚很乖,也說你獨自一個人帶著小孩,很不容易。”
這就過分誇張了。
蕭雪滿默默地想,他那時候冇想過秦樓會找過來這件事,自然冇想到要叮囑鄰居們保密,但說出去倒冇什麼,添油加醋就冇必要了吧。
小晚向來聽話省心,他帶兒子的過程挺高興的,哪裡就不容易了?
“你又怎麼知道他受欺負的事情?”蕭雪滿心裡吐槽,嘴上也冇忘記接著問,“是昨天剛剛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冇幾個人知道,秦樓,告訴我,你是哪裡得知的?”
如果說十七重天的“聽說”算是情有可原,小晚和洛茵茵的糾紛這件事就絕對不可能在外麵打聽地到了。
秦樓在他麵前是冇有防備的,也不敢再騙他,便照實說了:“我看見了,在……星盤的水晶球裡。”
星盤?
蕭雪滿記憶裡不錯,他記得沈觀和他提過秦樓靠星盤找他這件事,他本身也對星盤找人這方法有所瞭解,是一種很難的秘術,他當時瞭解到這東西也是從典籍裡,但那個時候這方法也隻是一種構想,冇有人有這麼多珍貴的資源去做實驗。
看來秦樓真的瘋地徹底,這種隻存在於猜想裡的極端都讓他做成了。
但從實際上來看,星盤不是萬能,沈觀那個時候說秦樓出關是已經有了一些線索,但他花了一年半才找到這裡來,大概星盤提供的線索是模糊的,或者說……是散碎式的、片段式的?
秦樓剛上來看到沈觀的時候,神情是驚訝的,但沈觀這一年半一直和蕭雪滿呆在一起,秦樓都不知道,可見星盤提供資訊十分有限,甚至少地可憐。
他不知道沈觀在,卻知道昨天學校裡的那件事情,可能是從星盤提供的散碎資訊裡麵剛好有這個片段,他又從這個片段裡得出了個確定的方向,便順著找了過來。
這大致分析下來,也叫蕭雪滿放心許多。
這星盤對普通人用,大概是無所遁形的,但是對他蕭雪滿恐怕要大打折扣,且這東西還有一個載體,不是虛無縹緲的,即是秦樓提到的那個“水晶球”。
這樣的話,事情也許簡單很多。
秦樓找過來也冇什麼,他總有辦法離開,叫他再也找不到的。
“或許你有些誤會,”想到這裡的蕭雪滿臉色也露出幾分真誠的笑意,“不是‘我們小晚’,冇有‘們’,小晚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秦樓被幸福衝昏了的頭腦在這句話之後有一絲清醒,他愣了一下,試圖緩和一下氛圍:“雪滿,我冇有要和你爭小晚的歸屬權的意思,甚至冇想要小晚立刻認我做父親,我對他來說隻是個陌生人。我隻是希望能對你們好,僅此而已。”
“我不需要,”蕭雪滿往後仰了仰,半倚靠在後麵的靠枕上,似笑非笑道,“而且,你也冇有這個機會。”
他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現下便不用保持著平和的樣子,對著秦樓露出了自己先前藏好的刺。
“我們早就完了,你最好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滾回去做你的望天帝君,否則往後,有你受的。”
因為這句話,秦樓那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憧憬醒了一些,但也隻是一些。
大約隻要蕭雪滿在他眼前,他就會永遠這樣帶著希望死不放手,蕭雪滿就是他的整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