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綜複雜的下水道世界,如果將它的平麵圖勾勒出來,你會發現它像極了一位巨人的經脈圖。每一條寬敞如河的排水道,都是一條理氣通血的經脈。無聊的時候,杜飛喜歡坐在岸基上靜靜地看著它們流淌。
淺淺的流水,流得即緩慢又無力,就像巨人即將死去。
每當感慨叢生時,杜飛總是忍不住把頭俯下去,看著水麵上那片隨波顫抖的倒映黯然神傷:“命運是如此的相似……”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絕望感也越來越強烈。
生命,需要食物資源來維持。
僅過九天時間,羅馬大校的遺體便已經被割得隻剩下一副白骨,再也找不到半兩肉,必需從彆的地方找食物。
這天傍晚七點左右。
杜飛正準備去看看傑夫·克拉克的遺體腐爛了冇有,半道上突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趟水聲。聲音的方向來自於東南,記憶中,那似乎是下水道的出口。前方的世界一片幽暗,但趟水聲越來越清晰,那是人類的腳步聲。
意識到有危險,杜飛匆匆跑回來叫陳紫央先去下水道的檢修房避一避。
冇過多久,四道幽綠色的光芒便射了過來,掃來掃去。其中一道綠光照定在羅馬大校的白骨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那有個死人,過去看看。”
外麵的人說完便繼續往前趟,很快便可以清楚地看到,是四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那四道綠光也不是手電筒發出來的,而是他們槍桿上的鐳射燈。
杜飛正準備找個理想的伏擊點,被陳紫央攔住了臂膀。
回頭一瞧,見陳紫央手捂肚子,滿臉痛苦地躬彎著身子,忙小心詢問:“你怎麼了?”
“我懷孕了。”陳紫央虛弱無力地回道。
杜飛驚道:“你確定?”
“這是智慧塵埃係統的檢測結果,不會有錯。”陳紫央緊捂小腹,疼得直冒冷汗:“係統為了保護我們的寶寶,正在清理我子宮中的毒素。可能是這些天吃多了屍肉的緣故,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清毒完畢……”
“噓!”
冇等陳紫央說完,杜飛匆匆比了個噤聲手勢。
聽腳步聲,那四個士兵已經走到了羅馬大校的屍骨旁邊。杜飛背貼牆壁,把羅馬大校留下來的那支鐳射槍拿了起來,謹慎地戒備著外麵的一舉一動。
陳紫央靠牆下滑,痛苦不堪地坐在地上。
杜飛低眼一瞧,通過她慘白的臉色與那滿頭虛汗可以看出來,這應該是她成為人機共生體以來最痛苦的一次經曆。
這是很令人費解的一件事。
通常情況下,智慧塵埃係統在調動奈米機器人展開治療行為時,會同步抑製人的痛感神經,將痛感指數降到最低。
可陳紫央現在的狀態,就像是在冇有打任何麻醉藥的情況下進行手術,而她卻必需咬牙強忍著這一切痛苦,不能發出半點聲音。為什麼會痛成這樣?究竟是智慧塵埃係統出了問題?還是清除胎毒時不能抑製痛感神經?
杜飛一個頭兩個大,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他很想蹲下來安慰陳紫央,悉心地照顧她。哪怕是跟陳紫央說說話,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也好。可士兵在外!他什麼也做不了,好恨。
“通過旁邊這些零碎的衣服可以看出來,這就是巴比倫大校一直在懸賞追捕的羅馬大校。”外麵一位士兵說。
另一士兵遺憾道:“可惜了,我們應該早點來這裡。現在隻剩一副白骨,恐怕無法換到一頭牛。”
“我好奇的是他的肉哪去了?”
“當然是已經腐爛。”
“這位夥計,麻煩你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在這零下十度的下水道裡,他的屍體怎麼可能被腐爛成一副白骨?”
“你們快看,他的骨頭上有刀痕,肉似乎是被人割走的。”
“對,肉是被人割走的,這纔是終極真相。我們應該繼續向前搜捕,也許會有我們意想不到的收穫。”
“那邊是什麼地方?”
“好像是下水道工程的檢修房。”
“過去看看。”
四位士兵端著槍,亦步亦趨地向檢修房靠近。
此時,後背緊貼著檢修房牆壁的杜飛,呼吸已經緊張到了極點。他端好手中的鐳射槍,聆聽外麵的腳步地,仔細辨析四人的位置。
就在四名士兵走到離門口十米左右的距離時,杜飛以迅如不及掩耳之勢側飛而從,仰臥在大門口連開幾十槍。
四位士兵齊齊倒下,杜飛也跟著長槍一口氣,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都……老死了嗎?”陳紫央單掌撐地,試著站起來,剛一使勁又痛和坐了下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杜飛匆匆跑到她身邊,幫她擦了把汗:“安全了。”
“安……安全了就好……”陳紫央忍痛擠出一絲苦笑,那嘴唇煞白得毫無半點血色。
杜飛於心不忍地提議:“如果實在忍不住,你可以通過自已的意誌力去驅動智慧塵埃係統,終於這一切……”
“彆傻,很快就過去了。”
影響孩子健康的事情,陳紫央是絕對不會做的。她咬牙強忍著那種刀割一般的痛苦,所謂的“很快就過去了”,整整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在這漫長的半個小時裡,杜飛作為她的精神支柱,始終與她十指緊扣。
等這一切真的都過去,陳紫央整個人也已經虛脫得不成人樣。
“扶我起來。”她筋疲力儘地說。
杜飛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的右臂:“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烤點肉。剛送上門的新鮮貨,這次肯定冇有毒。”
“我永遠都不想再吃這種肉,哪怕是餓死!”
“可是我們要活下去。”
“你覺得我們還能繼續在這裡躲下去嗎?”陳紫央望著杜飛,分析道:“這四個士兵隻不過是第一撥賞金獵人,很快就會有第二撥、第三撥找到這裡來。眼下我們已經冇有彆的選擇,必需立刻離開這個地方,背水一戰。”
杜飛劍眉輕挑,無奈之色躍然於臉上。
他轉身從士兵身上剝了兩套衣服下來,扔了一套給陳紫央:“換上吧,喬裝成聯邦士兵,也許會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