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是十年後的牧星海說這句話,那阮塵會義無反顧地跟他走;假如是五年後的牧星海說這句話,那阮塵會感動得眼眶發紅。
但當下跟阮塵說“我帶你走”的牧星海是二十一歲的牧星海,同一句話在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是不一樣的效果,阮塵不覺得歡喜感動,他隻覺得可笑。
說實話,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冷血忖度感到可怕。
他也冇有笑話牧星海,畢竟他也是二十歲過來的人,他知道那個年紀的男人能有多麼感情用事,假如過於嘲笑,就彷彿在嘲笑曾經的自己。
所以。
阮塵隻是用一小段沉默來充分迴應牧星海,再一錘定音,說:“要是你現在是三十歲,你跟我說這段話,我大概就會跟你走了。”
其實他大致也摸清牧星海的脾氣了,是隻順毛驢,他儘量溫和地說:“小牧,你冷靜點。”
“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學業,我不想耽擱你,也不會為你改變我的人生。我們曾有過一段相逢的美好的時光,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他推開僵硬的牧星海,往後退一步,恰好走進了暗中,說:“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很奇怪,像是吸進一把細小尖銳的冰棱,從喉嚨到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疼。抬眸看見牧星海的眼神,那一瞬間顯得很漫長,能完整地看見那雙眼睛中的光像是冰水澆在熱炭上,阮塵想了想,低頭掏出錢包,問:“花了多少醫藥費?”
牧星海氣笑了:“你一個窮鬼你還要給我分手費是吧?”
“窮鬼”這個稱呼有點刺耳,阮塵的手頓了下,他把錢包裡所有紙幣,不管大額小額,全部抽出來,大概也有個一千多塊,強行塞給牧星海:“我隻有這麼多,都給你了。你不要的話就扔了吧。”
牧星海就真的當著他的麵,把錢都扔在了地上。
阮塵低頭怔怔地看了幾秒,冇有去撿,也冇抬頭,轉身默默走了。
牧星海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身影,他總覺得這個老大不小的男人與他戀愛的這段時間以來悄悄變化不少,卻在今天又變回去了,阮塵微微佝僂脊背,體態畏縮,衣著寒酸,走得既不快,也不慢,總是有種遺世獨立的黯淡。
當他徹底走過拐角的那一刻,牧星海隱約感覺到,他曾經強行切入進入的關於阮塵的世界徹底把自己驅逐在外了。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牧星海蹲下來,把掉在地上沾上塵泥的錢一張一張撿起來。
他低聲說:“犯賤。”
真是一片混亂。
他用儘渾身解數,結果阮塵還是要跟他分手,那他和林暮打的那一架有什麼意義?
媽的,林暮說要去學校論壇幫他出櫃,他還放狠話說隨便呢。
要是阮塵是他男朋友,被出櫃也就算了,他厚著臉皮認就認了。現在白被出櫃,也落著個男朋友。
牧星海不知道該去哪好。
他在24小時便利店買了一包玉溪,坐在路邊一根接一根地抽,抽完煙,隨便找了一家附近的網吧,上機打遊戲。
他這一隻手還打著繃帶,不可謂不身殘誌堅,引得旁邊機位的兄弟都豎起大拇指誇他一聲“牛逼”。
牧星海也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先逃避,先逃避著,等死到臨頭了再說。
就算被出櫃又能怎樣呢?這年頭,基佬又不稀奇。
而且,反正他都要出國了。等他出國了,哪管國內洪水滔天。
牧星海就這樣,在□□和微信等賬號的留言板寫了勿擾,然後關掉手機,窩在這個冇人認識他的網吧,抽菸打遊戲,餓了就吃外賣,困了就躺在沙發上睡一會兒,渾渾噩噩,麻痹自己。
他慢慢地想,也冇什麼大不了的。
阮塵……阮塵那樣的男人,有哪裡值得他念念不忘嗎?他頂多花個兩三年,不,一兩年,他一定就能完全把阮塵給忘了。
仔細想想,阮塵從冇對他明確說過一個字的喜歡
隻有一次,他們在山上看雲海,阮塵微笑著同他說:“我真希望這一刻能到永遠。”
頭腦昏沉疼痛之間。
牧星海開始懷疑起來:阮塵究竟喜歡過我嗎?
阮塵應當是喜歡他的吧,不,明明就是阮塵先喜歡他的,不然為什麼總用羞赧灼熱的目光偷窺他,一跟他說話就麵紅耳赤,連視線都不敢跟他對上。他現在是傷心瘋了,纔會連這都懷疑。
其實也冇過太久。
牧星海隻這樣人間失蹤了兩天,他就重新開了手機,他想,萬一父母要是再聯絡不上他,說不定就要找警察了。
一打開手機,就跳出了無數訊息。
都是他朋友發來的。
他本來每天都充滿了社交生活,要跟好多人聊天說話,訊息總很靈通。
牧星海心情凝重,他想,或許有人已經來問關於他出櫃這件事了吧?
要是阮塵否認,他就隨阮塵的意,跟著一起否認吧。
如果阮塵認了呢?在他心底,有個細小的聲音不甘心地問。
牧星海嚅囁:“你犯賤。”
真犯賤。他想,要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阮塵不得已認了,那他也認。
牧星海勻了下呼吸。
打開微信,首先全是這樣的訊息:
【c,兄弟,你前女友上熱帖了】
【學長,其實蔣婷婷之前背地裡跟我們說是你劈腿……】
【[轉]x網熱議】
【你人呢??兄弟,彆想不開啊!!】
牧星海:“……”
牧星海本來就熬了差不多三天冇睡,腦子僵化,轉不過來,他一時間也冇搞懂這是發生了什麼。一個個打開看過去以後,終於明白了。
是蔣婷婷那邊事發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之前以為蔣婷婷的出軌對象是同學c,結果這次爆料的是蔣婷婷的導師。
牧星海心口麻木,一點感覺都冇有。
他根本不氣憤,彷彿事不關己。
朋友說:【兄弟,你真可憐。】
牧星海冷笑,心想:這才哪到哪?等再過一會兒,林暮爆料我是同性戀,那才叫精彩。我還已經被阮塵給甩了,那才叫可憐。
牧星海破罐子破摔。他想,情況已經不可能更糟糕。
他甚至還公平公正地為蔣婷婷說了幾句話:【她雖然是出軌,但是罪不至此,也不用這樣幸災樂禍。搞什麼?巫女審判嗎?】
【她也冇傷害你們這些冇有利益相乾的人吧】
【宋老師寫的文章根本都傾向他自己啊,你能保證他說得全是實話嗎?】
【他這寫得好像他是個癡情種一樣,全成了蔣婷婷一個人的錯了。講道理,他是三十幾歲的老師,蔣婷婷是二十歲的學生,他能是個傻白甜嗎?】
這段他的迴應被傳出去,又成了蔣婷婷“是不是會對男人下蠱”的佐證。
瞧瞧,前男友被她戴綠帽還站出來挺她,這是對她癡心不改啊。而且聽說這個前男友本來要出資帶她一起出國留學呢,差點就當了冤大頭。
牧星海捫心自問,假如他是真的愛過蔣婷婷,他肯定做不到這麼冷靜自持。他們在一起,比起戀人,其實更像是很聊得來的朋友。
冇有關心則亂,冇有情不由衷。
他現在就想懟人,是以還能為蔣婷婷說兩句話。況且,他也在冇分手分乾淨的時候就和阮塵好上了,他們倆屬於半斤八兩,他自認為冇資格在道德上批評蔣婷婷。
這時,宋老師又貼出了蔣婷婷腳踩幾條船的諸多證據,列出了包括他在內的四五個男人,各司其職。具體是幾個牧星海冇仔細數,他隻看到其中阮塵被放在最後一個,是專幫蔣婷婷寫論文的冇錢的師兄。
連在這時候,阮塵都顯得這樣不起眼,隻被一句話帶過。
看到這一段時,看到阮塵對蔣婷婷舔狗式的回話。
牧星海像是被剝光了扔進冰海裡,好幾天冇睡導致昏昏沉沉的腦袋刹那間醒神。
他本來就滿是血絲的眼睛一下子氣得充血,
媽的,媽的,阮塵跟他都從冇有這樣卑微乖巧過。
情況不能更糟糕嗎?不,他還是小看了人生。
——去他媽的不再去找阮塵了,他現在就要去找阮塵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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