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的熟悉男聲，可把吳桂芳給嚇得夠嗆，一個激靈就鬆開了手。
顧思縈藉機趕緊跑到老常身後躲起來，衝吳桂芳做了個鬼臉。
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著黑色棉服的人，個子很高，頭上還戴著一頂雷鋒帽，身後揹著綁了三橫四縱的大包袱。
一跨進門來，那人就摘了帽子，一臉焦急地衝吳桂芳道：“媽！縈兒呢？我聽說你把縈兒賣給楊老根做童養媳了？你不會真賣了吧！”
原來這人正是顧思縈的便宜爹顧建國，長得劍眉星目的，滿臉胡茬卻也難掩他精緻立體的五官。
謔！難怪自個兒老孃死活要嫁到這麼窮的人家來，敢情也是個顏控啊！
顧思縈癟著嘴嘖聲感歎。
吳桂芳被這突然出現的二兒子給嚇了一跳，又被劈頭蓋臉一頓質問，頓時惱了，也顧不上有外人在，就直接用頭頂向顧建國。
“你衝誰吼呢！你個冇良心的！”
還冇等顧建國回過神來，吳桂芳又用力頂了過去，死死揪住他的衣領大喊大叫起來：“老孃養了你幾十年白養了！回來都不打聲招呼，還當著外人的麵就罵我啊！我還是死了算了，省得在這礙你的眼！生怕我虧待了你的寶貝閨女！”
被吳桂芳這麼一鬨，顧建國就慌了神，無助地看向其他人。
可這會兒誰好意思出頭？
吳桂芳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直接拿孝字訣來對付，仗著顧老二不過是道聽途說冇有證據，就先把這個話題給混過去。
等問題上升到孝道上了，顧建國的注意力也就分散了。
不過，顧思縈可不會讓吳桂芳就這麼攪和過去，還這麼輕易就削弱顧建國的怒氣。
畢竟她現在就是個四歲的小娃娃嘛！
“爸爸！”顧思縈偷偷用力擰一把自己的大腿肉，眼淚汪汪地看著顧建國。
瞥到站在旁邊的吳桂芳，她又怯怯後退一副想靠近父親又害怕某人的樣子，誰看了都覺得可憐得很。
“縈兒！”顧建國趕緊掙開吳桂芳，驚喜地朝顧思縈走去，蹲下身一把摟過她緊緊抱住。
“你……你冇事？”
吳桂芳張了張嘴正要辯解，顧思縈哇地一聲就大哭起來，瑟瑟發抖地指著吳桂芳道：“爸！奶奶收了彆人十塊錢，要把我買去給村東那家的傻叔叔做童養媳！幸好隊長大叔過來催著上交公糧，奶奶纔沒把我送走！”
“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些什麼！”吳桂芳急得冷汗都出來了，慌忙解釋。
“一個小丫頭片子哪來那麼多話呢，長輩還冇說完插什麼嘴！老二啊，你可彆聽這丫頭胡說，她不是在這好好的嗎？哪能把她賣了。”
然而，與此同時，顧思縈哭的更大聲了，抽抽噎噎地說：“咱家真拿不出糧食了嗎？還要賣了爸爸錢纔夠嗎？爸爸！剛纔老常叔已經幫咱們把公糧都交了，咱們不用被賣掉了，你能不能跟奶奶說一下，讓她彆賣我？”
吳桂芳在一旁上躥下跳地辯解，奈何每次都被顧思縈搶白，而顧建國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了。
“誰賣你了，這不是家裡揭不開鍋了嗎？你就是個丫頭，反正遲早都要嫁人的，現在先給你定了是為你好！也省得日後操心你嫁不出去！”吳桂芳氣得臉發紫，叉著腰惡狠狠地瞪著顧思縈。
“媽！住口！”顧建國紅著眼看她，滿臉悲痛，“縈兒纔多大？她才四歲呀！你怎麼能想的出這樣的主意？把四歲的孩子賣給二十幾歲的傻子做童養媳？”
“您就這麼愛錢嗎？還是咱家是真的已經窮到揭不開鍋的地步了？得靠了賣了一個四歲小孩兒來救命？”
說著說著，顧建國已經泣不成聲，眼淚嘩嘩的流，哽嚥著說：“當年孩子媽……那樣，您都不肯拿錢救命，現在又有什麼資格拿她的女兒去換錢？”
其實，這些年來，顧建國早就想分家了，若不是看在孩子還小，需要女性照顧的份上，他早就帶著孩子離開顧家了。
想到這，顧建國袖子一抹，擦乾眼淚，一把抱顧思縈就要走。
“等等！”顧思縈一手摟著顧建國的脖子，把另一隻手裡抓著的二十塊錢在他眼前晃了晃，笑著說，“爸爸，看！這是老常叔給我的！”
顧建國愣了一下，驚訝地看著女兒，順著小手指的方向，這纔看到站在一旁的老常，更加疑惑不解了。
“先生你好！見笑了，不知您……”
老常上前拱手道：“想必你就是顧建國先生吧！鄙姓常，你叫我老常就行，既然東西已經送到，小思縈也冇大礙了，那我就先告退了，改日再來叨擾！”
說完，老常轉頭就走了出去，招呼還在院裡等的漢子，急急忙忙離開，似乎生怕再次捲進顧家的家事裡。
顧建國抱著孩子在後頭追著道謝，要把錢給還回去。
畢竟這麼多錢給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實在受之有愧。
老常也是牛逼的很，來的時候開著解放車來的，這會兒直接跳上解放車就跑了，壓根兒冇給顧建國把錢拿回去的機會。
其他人見狀，也連聲告罪離開，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開玩笑！瓜吃夠了，當然得走，不然還留著踩西瓜皮摔著玩啊！
原本熱熱鬨鬨的顧家，頓時冷清了起來。
吳桂芳被當場揭穿，落了麵子不說，跟顧建國的矛盾也加深了許多，也不指望再維繫回去了，索性一拍大腿，地上一坐，就嚎起來了。
顧建國卻懶得再看這種戲碼，抱著女兒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哐噹一聲甩上門。
反正每次母親冇理了，說不過了，都是一哭二鬨三上吊的來回折騰。
果然，吳桂芳嚎了好一會兒都冇見老二出去哄，也累了，實在無趣，索性縮著脖子自己爬起來。
而躲在房裡的父女倆，卻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看。
顧思縈拿過床頭的毛巾，輕柔地給父親擦臉，眼淚把滿臉的灰衝出兩道明顯的痕跡。
顧建國是覺得愧疚，才默然不語。
他暗暗自責，不該這麼放心地把孩子交給母親帶，還滿心以為母親真的能不計前嫌照顧孩子，畢竟孩子還是她的親孫女。
隻不過現在看來，孩子麵黃肌瘦的，那麼丁點，卻已經那麼懂事了。
老父親越想越難受，摟著顧思縈就抽噎起來：“對不起，孩子，委屈你了……”
顧思縈起初還有些不適應，這會兒早就釋然了，小手在父親背上輕撫，“冇事冇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還白得二十塊錢呢！”
“這錢，咱不能要，得還回去！”顧建國正色道。
在顧建國看來，無功不受祿，平白收人家錢是不對的。
可顧思縈卻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食指，鄭重其事地說：“這是投資，可不是白給的！”
“啊？”顧建國不解地撓撓頭，競被一個小娃娃給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