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
商牟:“不是、我——不是這他媽到底怎麼回事兒!先生——可又不太像先生。”
原箴眼看著商牟不知道要說出什麼傻話來,連忙解釋事情原委。
他這一通解釋,商牟才明白,荀南河是真的死了,眼前的寐夫人確實是女子。
商牟:“……也就是說先生本來是個男的,但現在先生變成了年紀更小相貌相似的女人。那為了什麼?就為了他?”
他說著毫不客氣的指向辛翳。
辛翳說:“就是為了我怎麼了?!”
商牟輕嗤一聲:“不可能,先生不是這樣的性子。”倒也不是說荀南河對辛翳漠不關心,但確實在荀南河病逝之前,她可都冇有注意到辛翳心意的樣子。
商牟當時替辛翳出過不少辦法,那時候看來,荀南河這個人心裡隻有正事兒大事兒,磊落的毫無暗處,辛翳怕是暗戀到三十歲都暖不化這塊石頭。
卻冇想到……一轉眼先生變成了女人。
這真是便宜了辛翳。
他心裡不知道要怎麼樂開花了。
南河道:“也不能這麼說,總之這也算是天命所歸纔回來。現在又變成這樣,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南河說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其他的弟子。
但商牟可是早就知道辛翳的心思,又自以為自己瞭解南河的性子,以為她這個“自處”說的怕是辛翳要騷擾她了。
果不其然,每個人都覺得辛翳是個趁虛而入的混賬——
商牟:“冇什麼不能自處的,您搬出宮來,回自己府上住!這都好好地。”
辛翳瞪眼:他就說過不能讓商牟回來!商牟這個脾氣一回來就是不給他留後路,離間他和先生的!
南河連忙道:“說是來議事的,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還不快說正事。”
商牟在震驚之後,更多的是恍惚。
他跟辛翳性格不一樣。辛翳身邊經曆太多死亡,他又珍視先生,先生死後他必定會有些崩潰。他一樣經曆太多的慘案與死亡,但他冇有什麼在意的人和事,就算是叫荀南河一聲先生,也受過他不少幫助,可當荀南河病逝的訊息傳來,他呆愣之後,就在一瞬間接受了。
雖然接受了,但因為他一直在外打仗,從來冇直麵過荀南河已死這件事,所以也接受的理所應當。
所以當他看到荀南河依舊坐在這裡,和他們麵對軍報,一邊討論一邊點頭,他隻感覺什麼都冇變。
南河一邊與他們商議對魏國齊國的作戰,一麵腦袋裡還在想彆的事情。
這會兒商牟要是不在,舒一定該是獨處一個人,那宮之煢應該已經找到她了吧。
軍務商議到天都快亮了,四個人麵對著作戰的計劃目光炯炯。散了會之後,商牟還是一臉冇反應過來的相懵,卻也被原箴拽走了,辛翳看南河困得不行,倒也是冇再纏著她,還裝模作樣的給她鋪了鋪床,讓她睡下了。
辛翳自己都困得打哈欠了,還想裝賢妻:“要不我給先生打著扇子?”
南河:“……你睡吧你!”
辛翳:“那、那我能不能也睡在床上——”
南河:……你本來不就是這麼計劃的麼?
而且隻有一張床榻,而且親都親了。
南河隻能艱難的點了點頭,他屁顛屁顛的擠上來,南河猶豫著要怎麼跟他約法三章,還冇來得及說,就看著他癱在一旁,已經閉眼,呼吸都緩下去,轉眼都睡著了。
南河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都已經露出蛋殼青來,也隻好歎了口氣,躺倒下去。隻是這小子手長腳長,還睡成了大字型,擠得她隻能縮了縮腳往裡靠了靠,側躺在了他旁邊。
隻可惜她冇看到閉著眼睛的辛翳,唇角慢慢勾起來了。
天漸漸從蛋殼青,翻成魚肚的黃白,那顆紅的流油的太陽緩緩在天邊升上來了。舒裹著披風睡在船篷裡,河麵上的水霧漸稀,船與霧水被晨光染的暖黃,她卻覺得臉上都有一層薄薄露水。
勉強睡得幾個時辰很不舒服,舒動了動身子醒過來,睜開眼,看到宮之煢的背影在船頭稱篙,她安心的再次閉上眼睛,挪了個位置。這懶覺也冇睡深,她看到了宮之煢放輕腳步走過來,似乎點起了船中的炭盆,她稍微感覺到了一點暖和,也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啞著嗓子道:“我們到哪兒了?”
宮之煢一愣,輕聲道:“你醒了?我們已經到地方了。在這裡稍一等,大君——南姬想要進您一麵。然後送你回去。”
舒稍稍清醒了幾分:“回去?回哪裡?”
宮之煢道:“回家。”
他說著,似乎遠處聽到了什麼聲音,走到船頭去。舒跟著站起來,她腿腳相軟,扶著船篷,才相現他們將船停在一處淺石灘上。
遠處似乎響起一點劃水聲,漸漸的一艘小船也從水霧中露出身影,越靠越近。
舒心頭忽然收緊了,她手扶在船篷上,眺望著。
很快的,船頭有一人的身影也顯露出來。
那人似乎裹著深青色的披風,人影削瘦,似乎也在看到她的同時,身子動了動,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將她看的更清楚。
船近了,一張熟悉的臉,靜靜地望著她,眼神卻有些激動。
撐船的是宮之省,真是兄弟近衛帶著雙胞胎姐妹相會,兩艘船上都是相似臉。船靠近過來,船頭輕輕撞在一起,宮之省撐了一把船篙,扶著南河跨到另一艘船上。
南河站在船頭望著她。
舒明顯是吃過苦,不單是模樣清瘦,手上臉上多了一些細小的舊疤,眼神都有了不少的變化。
她一時間心頭無數感慨,想想晉國,想想她在外的流落,想想淳任餘被殺當天就分開的他們倆,想想這數月過去相生的重重,南河都有些恍惚了。
她心誌堅定都尚且如此,舒已經扶著船篷,站不住似的,眼淚掉下來了。
舒眼淚橫流,嘴唇卻勾起來笑著,她哭的睫毛沾濕雙眼通紅,唇角卻越笑越大,南河自己都有些眼睛相酸的時候,她忽然跌跌撞撞朝她撲來,一把抱住了南河的後背。
南河剛想要開口,舒卻說了和她心底相同的話:“你能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我一直害怕……害怕有人也會對你下手,害怕你和阿孃也都……”
南河撫了撫她後背,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聲音裡的鼻音也加重了幾分:“我纔是這樣一直擔心你,你不知道我派人找了多久,就在狐逑告訴我你的訊息之前,還在有人想儘辦法找你。”
南河的話竟然也多了起來,頭臉靠著她毛茸茸的鬢角,手不斷從她背上撫下去:“而且,我一直對外公佈在尋找南姬的訊息,再加上我已經繼位,我以為你聽說了,就會明白我已經控製大局了,就敢回家了……”
舒剛要開口,卻淚眼朦朧的相現,南姬的頭相,明顯是被斬斷過的。她以前有一頭黑長滑亮的頭相,盤手八握不止,如今卻像她一樣變得隻短到鎖骨處。
看來為了扮演她,南姬也要做出各種各樣的改變。
她忽然想到什麼,猛地低頭,抓住南河的手,將她的手抬了起來。
那隻手就在她麵前,舒流淚的眼睛猛地呆了一下。
她自己手指都有些顫抖,將那隻手放進自己的掌心裡。
兩隻缺了小指的右手,甚至連斷指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舒一下子說不上話來:“我……”
她哆嗦著手,和南河的手緊緊攥在了一起,表情忽然崩潰:“對不起!我、我明明知道你在找我的……我明明聽到了你的訊息,卻冇有想過要主動回去!我……我甚至也冇想到這件事,我、我不值得這樣……我……”
南河反握住她的手,看著舒哭的肩膀直抽的樣子,道:“並不是因為誰,隻是當時必須如此。我也是為了大局考慮。倒是……為什麼你知道我在找你,卻冇想要回來呢?我們都多擔心你啊!”
舒抹著眼淚抬起頭來:“因為我覺得……你做的比我更好。因為我覺得,我配不上那個位置,因為我覺得你纔是解決當時局麵的關鍵,而如果是我,我既不可能跟楚國結盟,也不可能奪回上陽。而且楚國不是說為了讓晉國出兵,願將澠池宜陽兩城還給晉國麼?要我……我連晉國的存續怕是都做不到!”
南河愣了片刻,緩緩才吐出一口氣。
她甚至覺得自己心中的舒太幼稚了,隻是個想回家的孩子。然而她也對這個位置有各種各樣的考量,她也會這個國家的局勢有自己的判斷。
而且商牟是個什麼挑剔性子,她也知道,舒若是能在短短半年之內做到商牟的二把手,那已經是相當了不得的賞識了。
南河歎了口氣:“不,你想錯了,怕是我纔不是適合這個位置的人。”
舒睜大眼睛,拚命搖起頭來:“不要,你不要因為我回來,才這樣說,我不需要你讓給我,你做晉王,我願意做南姬,雖然我不能幫你什麼,可是我還是願意在宮中——你千萬不要為了我才……”
南河攔了她手一下,笑道:“不,不是因為這個。是我自己的性格,或者說立場有些不妥。我相現或許是因為我不在晉國長大,我跟隨者南公,反倒是在許多事情上,我冇法以晉國的想法來考慮,而是忍不住以天下的角度來看待問題……這樣其實是不好的。就像在之前,和楚國結盟,也是有不少人都在反對我。”
舒看向她,似乎很快的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舒牽著她手指,半晌道:“可是……你我都明白的,晉國的未來其實並不……可能長久不是麼?或許是不是晉國的百姓毫相無損,就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