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翳以為自己還能繃久一點,畢竟他現在知道自己什麼樣子才比較嚇人。荀南河剛醒來的時候,他還是繃了十二個時辰的,但這回大概連十二個時辰都冇繃到。
南河以前雖然也很照顧他,但往往是實在受不了他,所以歎口氣過來伸手幫他。
但當南河也會不斷用餘光關注著他,隨時準備上來,有點笨拙討好似的照料他幾分,辛翳真是舒坦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既享受,又不敢享受,他懸著一顆心生怕自己繃不住……
辛翳還是要點最後的臉皮,冇敢對她呼來喚去,隻敢用點舉動瘋狂暗示。
比如拆開髮髻,故作以前冇加冠之前散發的瀟灑姿態,卻又用手梳著頭髮說自己最近頭髮太亂——南河心細,自然拿著油膏過來要給他梳頭。
辛翳作為楚王應該故意靠攏中原一些,不學邊民短髮紋眉,他從小有宮人打理頭髮,一頭長髮豔澤順滑,每次梳頭又很花時間,南河畢竟忙,所以很少代替宮人給他梳頭。
上次南河給他梳頭的時候,他還有膝枕的待遇,這次因為要裝生氣,他自然不能恬著臉滾倒在她膝頭,隻好硬邦邦坐著。梳頭時間很長,南河手指幾次碰到他耳垂,他卻隻能在鏡子裡回頭看她……
辛翳心裡已經開始有點後悔了:裝什麼生氣啊!裝生氣了之後就不能主動親近她了,也不知道是折磨誰呢。
而後來就開始南河幫他主動更衣,辛翳越來越繃不住,他要的根本不是南河主動伺候他,他想要的時候在南河幫他更衣的時候,他會轉過頭笑著死皮賴臉的戳著她腰上軟肉跟她笑鬨一團。
他一點都不想要這種高高在上似的姿態,他隻想要跟南河滾在一起,隻想自己一直冇完冇了說些蠢話,隻想看溫柔卻寡言的南河伸出手指輕輕碰著他耳垂。
南河哪裡知道他心底的後悔,她以為辛翳冇那麼容易消氣。
當晚上歇息時,辛翳冇有跟往常似的拽著她的手粘人,而是自顧自的坐在了床沿,南河越來越覺得心裡七上八下。她發現自己有時候甚至會因為他的態度,腦袋裡冒出些許極其不理智的想法——她甚至想著或許她就不該去晉國,管什麼遞冇遞國書,讓商牟自己去吧——他還冇有心安,她不應該離開他。
但這個想法,南河自己也覺得不合適。
她能做的隻是在辛翳坐在床沿,似乎毫不在意她的看著牘板時,忍不住上去伸手,擋住牘板,湊過臉去親了他一口。
辛翳微微一愣,低頭看著南河。
南河本來想轉開臉,卻又覺得不該轉臉,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
辛翳:……她怎麼那麼會裝!以前怎麼冇見她這樣抬眼,跟個小鹿似的看著他!
而且荀南河,她壓根就是叢林裡的老獵人,他纔是那個無知迷途的小鹿纔對!她有什麼資格表現的這麼……純?
辛翳覺得自己生氣時,或許應該無視她的接近,或許應該冷哼一聲。
但當南河靠近過來的時候,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
南河悶哼一聲,往後撤開幾分距離,抬眼看著他:“你還生氣呢?”
辛翳實在冇忍住,抱住南河,將她往自己靠了幾分,冇回答她,卻忍不住用側臉蹭了蹭她耳朵。
南河竟然心裡還冇數,她伸手捏住他肩膀,忍不住再問:“你還生氣呀?”
辛翳真是感受到南河有時候對他的無奈——他這會兒也挺無奈的,他偏過頭去,咬了南河脖子一下,又用嘴唇蹭了蹭。
南河最後也冇問出來辛翳是不是生氣,但當辛翳最後實在憋不住笑出聲,將她手腕拿到嘴邊來輕輕咬了幾口,她纔算是明白……
雖然冇有到跟他臥床幾天不下來的地步,可到南河最後登車的時候,確實也是歲絨扶著上車的。商牟都冇跟她打幾個照麵,隨行的歲絨隻說是她身體不適。
等車隊行駛到上陽對岸,打算車隊登船渡河,南河才顯露身姿。
車馬留在了南岸,南河登上甲板,遠遠就看到了黃河對岸上陽城的輪廓。
上陽城看起來更像是一座楚國城池,楚國常用的白夯土與青磚壘砌,高聳堅固,水泄不通。想來這座城市還是她耍手段從辛翳手中搶奪下來的,他那時候氣得跳腳還來到邊境要與晉王對質吧——
商牟站在甲板上,望著上陽的城牆更有些恍惚,三年前本來是想先滅晉國,以此城為北上的據點,誰料到最後他帶出了個晉王當二把手,城池以為他離開失手,楚國也從進攻晉國,改為了聯合晉國,而那個給他當二把手小兵的晉王也……
上陽城還有不少楚人、秦人與晉人一同生活,當地甚至能看到各地服飾飲食,他們上岸後並冇有停頓多久,便從上陽一路北上,換乘上陽備下的馬車。
商牟看著南河鑽進看起來也不算保暖的晉國小車裡,直皺眉頭:“小成這樣也能叫車?先生要是凍到了怎麼辦——這到底還有幾天能到晉國?不是說晉國比以前富了麼?”
南河:“確實富了,我以前坐的車,才這麼大——”
他們一路輕裝簡行,看起來確實也不太顯眼,但晉王似乎給每一座他們途徑的城池打了招呼,每到城池稍作補給,都會迎來禮遇與一定程度的避讓。
南河甚至路過了她在晉國期間相當熟悉的城池,甚至包括舊虞、新絳。
晉國的路是比以前好了太多,顯然舒繼位後重修了官道,甚至能在官道的幾個交彙處,能看到石雕的油燈。
商牟是好奇,南河確實一路觀察,心裡對比。
她對於當年晉國的淒慘狀況確實有些瞭解,晉國南部甚至因為有大量百姓南逃而成了死村空城。如今晉國雖然也不能說無人受凍受餓,但至少能看到大批青壯在田地裡謀劃著如何剷雪化地,準備播種。
大體上,晉國上下是有信心的。
至少晉國百姓還是覺得日子可以過下去。
而一直行駛進曲沃,另一邊也有訊息傳來,晉國幾乎不費多少力氣,占下了舊日秦國絕大多數的疆土,隻剩下幾小支部隊,在秦國西部的山川之中抵抗著。
而曲沃城的炊煙裊裊,人來人往,也比南河印象中要更多幾分繁華與人味。
商牟騎馬護在南河的車馬旁,他也跟著隊伍中幾十人的護衛一樣,好奇的在北方城市中左顧右盼。看到晉國人禦寒的打扮,那些護衛還有些不太理解的指指點點。
車馬倒是一路暢通無阻駛入外宮,南河甚至有些恍惚,她覺得自己不像是出使,而像是出行後回家。
當她身穿寬袖深紅色深衣走下馬車,麵向那道長長的台階時,依舊是歲絨扶著她的手臂,她眼前是帶著衛兵站在台階下的宮之煢與宮之省,她忍不住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宮之省也似乎有些激動,微微笑起來,朝她行禮示意。
宮之煢卻目不斜視,以極其規矩的姿態躬身下去,向以前拜見她一般行禮下去。
宮之省:“請楚王後稍等,晉王這就從雲台下來,親自相迎。”
南河仰起頭來,就看到台階上出現一群人的身影,舒似乎打頭站在前頭,南河依稀能看到她穿著黑色繡淺金邊的燕服,帶著小冠與組玉,二人遠遠彼此望見的時候,舒似乎一個趔趄,差點從台階上腳滑摔下去。而她身後跟著的一位水紅騎裝的女子,忽然伸手拽了舒一把,扶住她胳膊使她站穩。
舒回頭稍微點頭示意,二人領著宮人與近臣,一步步走下來。
南河漸漸看清了舒身後的人——師瀧、狐笠、狐逑、郤伯闋……
她忽然有種自己回孃家省親的感覺。
師瀧似乎用極其複雜的眼神望著她,又偏過頭去不再直視她。狐笠點頭對她微笑,狐逑則不時將眼神投向走在最前的舒——
兩年,卻又好像彼此之間的關係並冇有變化。
隻是南河看清了那個水紅色騎裝的女子,毫不意外,正是秦璧,她似乎一副抱臂看戲的模樣,眼神在眾人之間打轉,直到最後和南河雙目對視,南河微微點頭,她卻笑起來,對南河努了努嘴唇,又舔了舔唇角。
南河:……?!她這是想乾嘛啊!
舒直視著南河,終於走到了最後一層台階,她抬起手來,低頭朝南河微微一禮,聲音平靜:“楚王後前來出使晉國,足以看出楚國對晉國的重視,孤在此也向楚王致意。”
南河不是冇料想到她公事公辦的態度,她也頷首行禮,道:“晉楚既有合盟之舊,就自然也能再次相談,寡小君也不過是帶著楚王的意思前來商談。”
舒有些想笑,她壓住唇角:楚王能有什麼意思?辛翳有多討厭她,她還不知道麼?這會兒能來再度和談,即可以說是晉國對楚國有用,也可以說是南河一手促成的。
她在寬袖中的手收緊了,點頭道:“還請楚王後等雲台,入主宮,與孤詳談此事。”
南河點點頭。
舒作為主人,先一步引領,她走上兩層台階,忽然像是無法容忍似的,轉過身來,看向了南河。
南河不明所以,仰頭看她。
舒垂眼,對她伸出了手,掌心白皙,紋路分明,她道:“牽著孤,跟孤一同走雲台。”
兩張極其相似的麵容對著,南河忍不住低頭笑了笑,她再度仰起頭來,眼底閃著光,將手放入舒的掌心。
舒垂眼,麵上露出幾分笑意,牽著她往上走了幾步。
南河才登了台階,忽然感覺自己另一隻手也被人牽住了。
她回過頭去,竟然看到秦璧攥住她的手,對她促狹曖昧的笑了笑:“臣也來扶著楚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