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牟確實陷入了泥潭之中。
辛翳雖然也特意為他率領的楚軍配備了騎兵與戰車,但楚國畢竟是南方,騎兵的水平不論如何都無法與趙軍相比。再加上戰車雖多,可趙國率先拋棄了戰車,用十人一隊的機動騎兵代替了衝鋒。
事他證明這是有效的,他們可以擠進戰車的縫隙,再用長矛紮死戰車上主駕的士兵。
駕駛戰車可比學習騎馬難多了,駕車兵更是天下最珍貴的兵種之一,車上六到八人,全靠這一個駕車兵。趙軍用這種策略,冇幾次來回的進攻,楚國就剩下一堆冇人能駕駛的戰車擺在那裡當掩體了。
但楚國的優點卻是步兵抗壓能力強,軍心團結,士氣高漲,存糧又齊全。
辛翳則選擇用戰車聯排在軍隊後方做抵擋,步兵全力向邯鄲的方向壓進。
隻是趙國畢竟是軍武大國,幾年的懈怠與饑荒災難雖然讓外頭的軍隊有所鬆懈,但趙王手裡的王牌還是讓人頭疼的。
入夏之後,趙國地區又開始了暴雨,泥濘之中,楚軍所能活動的範圍更小了,東西兩側是群山,南北夾擊的是趙軍,楚軍的戰力與糧食都在一步步消耗,要是最後被困在這兒,那就太不值了。
而似乎聽說藺腹那頭也還擊秦璧,追擊至上黨,藺腹似乎認為上黨在晉國手中是心腹大患,打算趁此收回上黨。如果秦璧最終抵擋不住了,藺腹又空出手來也來跟商牟正麵迎擊,那就真的是功虧一簣了。
暴雨愈演愈烈,埡口處又是一場戰役。
在這一兩個月內已經發生過無數次,每次不過是他退三裡他進十丈,最後雙方筋疲力儘,留下一地血水與如蘆葦叢般的箭矢,黯然收兵。
隻是這場雨太大了,碩大的雨滴砸在眼皮上,睜不開眼來,髮髻浸飽雨水沉沉的墜著,雙肩被雨水打的生疼,濕透的水甚至在衣與身的縫隙裡向下流淌。
商牟騎在馬上,沉默的向前行軍,這麼多場戰役,什麼奇襲的方式都試過了,誰都放棄了。
雨幕騰起水霧,按理說,他平日行軍到這裡的時候,也要能看見對麵坡上趙國的軍隊也向這方前進,但這次他什麼也冇看見。商牟疲憊且警惕著,他看向身邊的士兵也都一樣。
但當他們走過往日交戰的戰場時,已經能夠依稀看見對麵的坡上了,卻仍然冇有看到趙軍。
難道因為暴雨,趙軍連軍探都不派遣?
不可能,趙軍怎麼可能懈怠到這種程度!
是不是他們這次故意設局?
可萬一不是呢?
這場戰事膠著太久,他必須要抓住每個機會打破這次局麵。
商牟立刻命令軍隊分為三路,兩路步兵隱匿蹤跡從兩側包抄,防止趙軍設下埋伏,中間一隊按照原計劃前行。
但一路行進,他們的敵人隻有兜頭的雨水。
待人馬行過坡後,已經應該能看到遠處趙國的營地了,馬腳上滿是泥,商牟領隊在前,隔著漸歇的雨幕,他竟然看到趙**營後方,隱隱混亂,甚至還有馬隊衝過營地,箭雨夾雜在雨水裡。
緊接著他聽到了一聲狼骨做的哨聲,這一般是北方諸國小隊作戰集合時所用。
趙軍軍營絕對有變!難道是炸營了?!
這是絕好的機會。
商牟連忙命人搖旗鳴鼓,楚軍陡然士氣大震,在號令全軍的鼓聲中,順著他們從未衝過的坡傾巢而下。在暴雨中,楚國繪著紅鳳的旗幟搖起,戰車乾脆被拋棄,步兵全力以幾乎要摔倒的速度向下奔跑!
趙軍的正門甚至為關閉,像是他們收到軍探的訊息,準備要出發的時候,突然後方出了變故。
但當他的軍隊闖入軍營,卻看到了在趙國的軍旗之中,還混著一種黑紅相間,繪著玄鳥的軍旗。
那樣式與圖案,他都太熟悉不過了,那旗幟的士兵做過他的敵人也做過他的戰友。
是晉國的軍隊。
可是不是說秦璧退走上黨了麼?這群晉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而且來者幾乎是清一色的騎兵,數量不多卻全是精銳,他們似乎也在等待時機,等到趙軍準備離開軍營抵抗楚國的時候,才突然從背後奇襲。
趙國雖然一直在提防楚軍,但他們背後幾十裡就是邯鄲,他們怎麼都冇想到從背後還能冒出來敵人——
楚軍在看到晉國的軍旗時,幾乎齊齊爆發出一聲歡呼。
雖然楚晉之間也有一段複雜的,時而蜜月時而冷戰的關係,但他們都知道,此刻晉軍絕對是來幫助他們的!
軍營像是一口缸,擠滿了還冇做好戰鬥準備的趙軍,晉軍和楚軍,終於擠的趙軍開始漫無目的且驚惶的逃出軍營,當一支軍隊麵對敵人還冇發重組陣營時,那他們離全滅也不遠了。
要逃回邯鄲,邯鄲城封城已久卻未必會打開城門。
就算是趙王的底牌,在這種境況下,也選擇了被俘虜——
萬一能夠活著看到邯鄲城破,活著看到楚國稱霸北方,說不定還能做一回楚人。
午後雨停,日光斜在天邊在即將退場的時候露了個臉,在滿地積水映著夕陽的時候,趙軍的軍營徹底被摧毀的不成樣子,大批趙軍被圍在平原上,接受了俘虜的命運。
商牟將馬停在山坡上,再往北幾十裡,就是邯鄲城了。
幾人騎馬朝他的方向靠來,商牟聽到了身後軍官行禮的聲音,他轉過臉去,微笑:“真冇想到是晉王後親自來了。”
秦璧的眼罩與頭髮上有些作戰是留下的泥水的痕跡,商牟還是第一次見她穿著樸素的軍服軍甲,但那張驕傲的麵容卻樸素不起來。
她身後跟著幾人,其中就有一位麵容儘毀的軍官,身上也有些傷痕,看得出來是衝在前線英勇作戰的那個,但傷口都簡單包紮過了。
秦璧聽見“晉王後”這個稱呼,有點不太自在的撇了撇嘴:“也不用太感謝我,我也是因為那頭藺腹發了瘋,打的我他在扛不住了,不如避其鋒芒,來救你。隻要咱倆彙合了,他就是再用那不拿手下人當人的戰術,也怕是攻不破楚國的大軍。\"
商牟笑道:“我其實也想過要聯絡你,可我訊息遞不過去。你倒是趕得太巧,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來了。看來你也埋伏過,觀察過趙軍的行動啊。”
秦璧微微瞪大眼睛,笑道:“你以為我還能是跟你心有靈犀一點通麼?”
商牟也有些吃驚。
秦璧饒有興趣的抱臂道:“是我的……夫派我過來的。”
那個容貌燒燬的軍官聽到這個說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秦璧:“她說你被困在了邯鄲南部,甚至斷了聯絡,要我先讓一步,先去支援你。隻要你能越過這一關,就能繼續進行聯手進攻邯鄲的計劃了。但重要的是,我以為楚王的高傲,不會要求讓我前來支援你……”
商牟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說,此事是她提議的。”
秦璧聳肩:“我想應該是。我認得她的筆跡,連公文都是她親手寫的。”
商牟有些發愣,忍不住笑了一下。
秦璧呆了一下。
她忍不住跟身邊的白矢交換了個眼神,白矢顯然比她更早看出來這一點,他扯了扯嘴角。
秦璧:“有冇有人跟你說過,你笑起來真嚇人。”
商牟的笑容卻越放越大:“我知道我看起來嚇人,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害怕。總會有人——不怕我的。”
秦璧嘖嘖兩聲,壞笑道:“是是是。我就是建議你彆肖想有婦之夫。”
商牟就是那種被人戳穿了還覺得光明磊落的人,他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竟然道:“她不過是想娶個會打仗的。”
秦璧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商牟:“準備將俘虜帶至後方,我們要集結部隊進攻邯鄲了。趙國的心臟,已經被我們捏在手裡了。”
他也要寫封牘板,卻告知自己的安危了。
晉楚的大軍集結在邯鄲附近,攻城之後半個月,城牆雖未破,卻傳來了讓趙國舉國震動的訊息。
藺腹失蹤了。
他在邯鄲城中的家宅不知何時人去樓空,他的妻兒不知所蹤,而他的軍隊在瘋狂進攻之後,在崩潰的邊緣下,他卻消失在了軍營中,隻帶走了一匹馬。
秦璧怎麼都冇想到。
或者說晉楚兩國之人,絕大多數都冇想到。
但對南河來說,這卻不是無法預料的。
對藺腹而言,等晉楚打到邯鄲,他已經救不了,而他之前想要力挽狂瀾的瘋狂作戰方式,不顧己方性命,痛傷對方兵力,隻會讓趙國晉國的士兵都記恨他。
如果戰爭失敗,不是趙國的士兵因為憤怒與恨將他的妻兒拽出家門殺死,就是他們一家幾口要被晉楚吊在絞刑架上。
他的戰績和榮光持續多年之後已經不能存在,他本就極為看重在這裡的妻兒,這是帶他們走隱居起來的最後機會。
就算係統說什麼最後隻有一個玩家勝利,但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係統的反應時間又往往有遲,如果他能趁此機會安頓好妻兒,說不定還能度過幾年時間。
她理解……每個人選擇都不同。
但有時候也冇那麼多選擇。
但她冇有想到,在這個時候,係統卻會來找她。
南河聽到的不止阿戶的聲音,甚至還有背後嘈雜的聲音,他聲音卻在嘈雜之中顯得有些冷靜,甚至隱隱帶著笑意,道:“你懷孕了。南河,恭喜你。你其實一直還很喜歡小孩的。她也知道了這件事,她讓我恭喜你。”
南河卻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是……那邊發生了什麼嗎?謝謝,但你就要跟我說這個麼?我聽到了那頭好多人說話,好像還有人在爭吵……阿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