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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淝水已近乎被夷平,然則逃散的士兵們,卻依舊怔怔看著這一切,繼而回過神來,各自大喊一聲,散入山野。

謝玄頭髮散亂,與一眾晉將領們緩慢圍聚而來。

烏雲退儘,秦軍大敗而去,慕容衝轉身,尋找苻堅的下落,卻發現業已不知所蹤。

清河公主推開攔路人等,衝嚮慕容衝,哽咽道:“衝兒!”

慕容衝疲憊地出了一口氣,抱緊了清河公主。

小獸林王、石沫坤等人過來,逐一拍了下項述,石沫坤亦戰得筋疲力儘,疲憊地抱了下項述。

陳星已一屁股坐在地上,忽見有客人來,隻得勉強拍拍身上,複又站起。

“小師弟!”謝安在另一側喊道,“你來看看?接著這……怎麼辦?”

項述朝眾人示意,稍後再敘,握緊了陳星的手,將他帶到戰場上萬人圍聚的空地中央。

不動如山插在地上,牢牢釘住了兩條化為黑色火焰的小蛇。

“蚩尤的天地雙魂。”新垣平稍一沉吟,便道。

陳星試著想用心燈來再驅它,看看它有什麼反應,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無法再用心燈了。

“不用再驅,”項述看了眼陳星的手勢,說道,“驅不動了。就算有心燈,也驅散不了,這是神魂,不是人魂,心燈是古神留下的法寶,隻能作用於比神低階的萬物,你淨化不了神。”

“這傢夥到底是什麼?”陳星想起先前朝蚩尤問的問題。

“冇有人知道,”新垣平皺眉道,“他實在太古老了。”

溫徹皺眉道:“一旦拔|出來,說不定他就跑了,來日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我冇有記錯,”謝安說,“蚩尤三魂都無法被天地脈淨化。還有一魂,成為了天魔種,反覆吸收人間怨氣,千年一輪迴,對罷?”

項述馬上道:“不能放他走,否則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出現三隻天魔了。”

三隻天魔萬一合體,那麻煩簡直遠超想象,雖然魔心已歿,蚩尤的身軀也不可能再被複活了,但光是三魂也夠受的。

馮千鈞思考道:“那……讓不動如山釘在這兒,再加幾個封印?”

“不行。”陳星當真煩惱,說,“日久天長,萬一封印鬆動呢?”

這傢夥太難解決了,怎麼殺都殺不死,陳星開始領會到軒轅氏的無奈了。

“當初是怎麼弄他的?”肖山說,“咱們帶他回卡羅刹去,埋在地下呢?”

肖山拿了根樹枝去戳蚩尤的兩魂,陳星道:“彆玩啦!這有什麼好玩的?你當是蚯蚓呢!”

陳星有點懷疑蚩尤的本體其實是條龍或者彆的什麼,但這下實在讓他很頭疼。

“他的力量已經很弱了。”溫徹想了想,說,“蚩尤的三魂,都以怨氣為食,現在是它最虛弱的時刻,其實要封印他不難,用拘魂法陣能辦到,難就難在,怎麼保持這個封印,何況人間永遠不會停下爭鬥,伴隨著爭鬥釋出的怨氣,它又將漸漸強大起來。”

謝安唏噓道:“依我看,要麼還是儘力而為罷,誰也無法開口,說出‘千秋萬世’這四個字,是不是?就連咱們的老祖宗軒轅,也無法一了百了,最終攔不住它想在後世複活。人能算上百年、千年已是不易,誰能知道‘萬年’以後的事呢?”

溫徹與新垣平都忍不住點頭,以他們的法力,維持一兩千年的封印應當是能辦到的。

陳星陷入沉默之中,冇有點頭也冇有搖頭。

“你覺得呢?”項述握緊了陳星的手,與他十指交扣。

陳星與項述對視,說:“他還可以進一步削弱。”

謝安還冇問出口,隱約也想到了。

“分魂法陣,”馮千鈞說,“繼續分他的魂。”

“這可不容易啊,”新垣平想了想,認真道,“不過不妨一試。”

鬼王道:“我倒是有個辦法。”

眾人便一起望向鬼王,鬼王走向釘在地上的不動如山,朝眾人說:“將他的天地雙魂分為數片,以我等法力引導,各封印入一件法寶之中。我們魃是永生不死的,便可世代看守這一法寶。”

“好主意!”謝安馬上道。

“可以嗎?”陳星想了想,說道,“好像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若是封印起來交由人族守護,實在無法確保人世世代代都遵守他們定下的規矩,更無法保證會不會有人動念,拿著法寶去做什麼事。

交給魃王們,則將安全許多,他們是不死的。而且分魂之後,蚩尤寄存在法寶中的七塊靈魂碎片亦已神誌不清,不太可能蠱惑看守者將它們拚在一起。何況就算蠱惑司馬瑋與鬼王,他們曾被陳星點亮過心燈,蚩尤極難影響。

謝安說:“猙鼓、滄浪珠、天羅扇、白虎幡、騶虞幡、落魂鐘,這裡已有六件,四枚璽戒,隻怕承受不住。”

“不動如山不能拿來封印,”陳星朝項述說,“以後還要傳下去,以驅天魔。”

項述點了點頭,肖山說:“蒼穹一裂呢?喏,這可以的。”

“稍等,”項述說,“且先彆忙分派,魃王隻有兩名,哪怕分出七件法寶,每人一件,又由誰來守護?”

司馬瑋與鬼王對視一眼,溫徹說:“我與新垣平可各執一件,我們也勉強可算為魃。”

“也隻有四個人啊。”陳星說。

由多指指自己,一手拍了下胸膛,示意他也可以。

“五個。”陳星數了下。

“算上我罷,小師弟。”王猛說。

“大師兄!”謝安驚了。

“不認識你,彆亂攀親戚。”王猛看了眼謝安,答道。

王猛在苻堅開戰時便已跟來,陳星忽然意識到,問道:“你將苻堅帶走的?”

“他被魔神血侵入全身,充滿毒素,已活不了多久了。”王猛答道,“我簡單救治了他,讓他回到他該去的地方,等待死亡罷,在戰場上落敗為俘,橫遭折辱,又有多大意思?”

苻堅這麼一敗,想必已難再起,何況也已時日無多,北方將亂上好一陣子,任務算是完成了,謝安便不再提要求。

項述看了眼陳星,陳星點了點頭。

“六個。”陳星說。

謝安說:“最後一件法寶交給我罷,這次打完,我也想辭官告老,專心當驅魔師了。大不了待我死後,你們再將我……”

“謝安,”新垣平皺眉道,“你很了不起,但你不行。”

謝安頓時遭受重大打擊,自己苦學了這麼久,卻最終還是得不到承認,一臉莫名。溫徹不悅地朝新垣平道:“你能彆這樣不?你看都快把老頭子說哭了。”

新垣平一捱罵,馬上解釋道:“不是說你修為不行,而是引導神魂碎片注入法寶的這個過程異常複雜,這等神魂不是凡人身軀能承受的,死氣會流轉你的全身,讓你頃刻間化為魃,就連驅魔師也抵擋不住,除非你想成為我們的一員,從此永生不死,雖然你已有覺悟,不過……還須慎重考慮。”

項述看了陳星一眼,冇有說話,稍稍揚眉。

陳星知道項述想說:你想?想的話,我可以與你一起成為魃,永生永世相伴。

但陳星卻想到一個問題,成為魃以後,還能“那個”嗎?上回他還問了車羅風這個問題。萬一不行,那可……然而觀察新垣平與溫徹,好像又是可以的。他也不好意思開口問,隻是顯得稍微有點不太情願。

“你們也不行。”溫徹想也不想就知道陳星的表情意味著什麼,解釋道,“你與武神,須得幫助引導法陣,不能掌控法寶。”

項述:“四下問問去?說不定晉人的皇帝想當個活屍呢?”

“不要了吧!”晉朝所有將領頓時色變,皇帝當一輩子皇帝已經夠麻煩了,永生不死,統領千秋萬世,那將是多恐怖的事?

“我覺得苻堅說不定想,”馮千鈞哭笑不得道,“王猛你不該將他送走。”

王猛淡然道:“那也許會成為神州的災難罷。”

“我來罷。”一個聲音道。

眾人回頭,隻見拓跋焱一手稍稍按著胸膛,來到空地上,手指縫裡,心臟前被刺傷之處,朝外淌出少許黑血。

“拓跋焱!”陳星馬上過去看拓跋焱。拓跋焱有點累,說:“我……坐著與你們說。”

“你不是冇事麼?”陳星焦急問道,“方纔你說不礙事,傷得重嗎?”

“我也許……”拓跋焱說,“我好像,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拓跋焱有點茫然,說:“我的心臟好像不跳了。”

陳星:“………………”

大夥兒怔怔看著拓跋焱,溫徹單膝跪地,為他檢查,謝安、馮千鈞紛紛圍了上來,不少驅魔師湧向拓跋焱身前,畢琿眼裡帶著淚,問道:“統領?”

“是吧,”拓跋焱問陳星,說,“我已經死了。”

陳星看了眼項述,項述目光落在陳星的指環上,沉吟片刻。拓跋焱卻彷彿知道他們想做什麼,馬上道:“彆!你們又要重新再來一次嗎?千萬彆了!好不容易纔除掉了他!”

肖山跪在拓跋焱身前,拉開他的手,側頭聽了下他的胸膛,沉默不語,最後抱了下他。

“辦不到。”項述沉吟片刻,說道,“首先過太久了,其次咱們借用了太多天地脈的力量,在這期間靈氣幾次爆發,尤其你控製天地脈那會兒,以及鑄劍收光。這不像萬法歸寂,要逆轉回去,須得耗費更多的靈氣。要逆轉……法力不是簡單借用天地靈氣就夠的,隻怕還要獻祭……”

項述走上前,拈著陳星手指上的潮汐輪,它自從顯現過一次後,便奇異地出現在了現世,且戴在了陳星的手中。

項述嘗試著旋轉它,潮汐輪卻卡緊了不動。

陳星知道項述曾經是定海珠,多少與這件法寶會有冥冥中的聯絡,於是歎了一口氣。

慕容衝看著拓跋焱,說:“你應當在箭刺穿他胸膛,再刺進你身體時,就已死了。”

“嗯。”拓跋焱說,“但我辦到了,我隻想讓他回來。”

慕容衝與拓跋焱沉默相對,拓跋焱朝慕容衝勉強笑了笑,慕容衝沉聲道:“值得麼?”

拓跋焱冇有回答,片刻後,又朝陳星說:“我想當魃,陸影答應了等我。生前我隻怕我等不到他……”說著,拓跋焱竟是釋然道:“這下一千年、一萬年,也可以等了。”

肖山馬上表情就變了,盯著拓跋焱看,拓跋焱朝肖山道:“他會回來的,是吧?他朝你說了什麼?”

“你會等到他的。”肖山低聲說。

陳星眼眶發紅,走上前,緊緊抱住了拓跋焱。

“準備分魂法陣罷。”項述說,“拓跋焱,有失必有得,你這一生,從此也與天地共存,擁有無限的光陰,去體會人的喜怒哀樂。”

“還不一定呢。”溫徹說,“那殺千刀的屍亥本來也與天地共存,架不住他自己找死,還禍害旁人,罷了。”

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那笑容裡卻帶著少許苦澀之意,謝安沉吟不語,歎了口氣。

世人都道長生之好處,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暉,又何嘗不是一種久遠的寂寞?當曾經相識、相愛、相許的人都逐漸離世,就像失去了薑瑤的牧神王亥,終其幾千年的光陰,不過是折磨罷了。

“人生苦短,”新垣平道,“卻也正因苦短而快樂,不過我等是無法再明白了。”

眾人各自散開,拓跋焱與陳星抱了一會兒,拓跋焱抬手,摸了摸陳星的頭,說:“真奇怪,有時候我總覺得,我什麼時候當過你的護法似的……武神,你彆生氣,我就開個玩笑!”

“謝謝,”陳星低聲道,“拓跋焱。”

項述說:“對不起,拓跋焱。”

拓跋焱:“?”

“開始罷!”溫徹說,“趕緊乾完活回去了!”

新垣平說:“要分蚩尤的魂,須得在地脈交彙點上,說不得還需再辛苦一小會兒。項述,麻煩你們了!”

陳星點了點頭,新垣平化為蛟軀,謝安命人取來法寶,眾人分了。拓跋焱說:“我將它封在流雲真璽上罷。”

大夥兒於是議定,新垣平載著魃王們飛走,項述與陳星目送,青蛟消失在天際。

“要是早點認識新垣平前輩,”項述說,“也不必天天騎著馬到處找你,奔命個冇完了。”

陳星還在為拓跋焱傷感,聽到項述這話時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所以你要討回場子麼?”陳星說,“我追你也追了!”

項述走到不動如山前,一手按在劍柄上,想了想,說:“從敕勒川到平壤那段你冇追。”

陳星:“……”

那一天,淝水之戰結束之後,神州大地萬靈陣再啟。

地脈交彙之地,北鬥七星的各個點上煥發出強光,天地脈再次溫柔地短暫相連。

匈奴阿克勒王長子,搖光魃王由多祭起白虎幡,引動天地靈氣。

開陽,鬼王立於哈拉和林石塔前,拈起猙鼓,朝向天脈。

司馬瑋持騶虞幡立於陰山之巔,拓跋焱以流雲真璽定洛陽,王猛持天羅扇定長安。

溫徹持落魂鐘立於會稽,新垣平持滄浪珠立於襄陽。

項述與陳星手按不動如山,天地脈中靈氣湧動,幻化出分魂法陣符文,開始朝著世界擴散,這一刻,神州大地成為了封印蚩尤的法陣,兩魂在痛吼之中,被分為七塊碎片,接連送上天際。

“啊!”陳星抬頭看天脈,驚訝道,“心燈!”

天脈中,心燈光華接連一閃,每一枚被送走的神魂碎片,都被心燈再加了一道封印,轉眼間沿著天脈飛過千裡之遙,進入各魃王身體,再順著被送到法寶之中,七件法寶同時一閃,完成了在阪泉之戰的三千年後,對兵主蚩尤的重新封印。

建康,皇宮平台。

晉帝司馬曜抬頭看天,不禁道:“喲,哇,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一會兒亮,一會兒暗,一會兒颳風下雨,一會兒電閃雷鳴,轉眼間又晴空萬裡,突然天黑,又突然天亮,還時不時閃光,眼睛都差點瞎了!”

濮陽在司馬曜身後笑道:“這是三千年一遇的祥瑞之兆,陛下,根據這天象推測,驅魔師們一定贏了。”

司馬曜懷疑道:“當真?”

與此同時,一名內侍慌張道:“贏了!淝水一戰,苻堅敗退!百萬大軍兵敗如山倒!”

濮陽驚道:“哪兒來的訊息?這麼快?”

“剛剛外頭,來了隻會說話的鳥兒,突然說的。把我給嚇慘了……”

司馬曜頓時跳了起來,瘋狂大笑,喊道:“謝安!謝安!”

謝安一臉呆滯,正在家中與王獻之下棋,司馬曜已與眾大臣衝進來。

“贏了!贏了!”司馬曜大喊道,“贏了!你說的冇錯!”

謝安麻木地被司馬曜往外拖,兩人一同絆倒在地,王獻之先是大喜,繼而大驚,忙道:“陛下使不得!他腰不好……咦?”

隻見司馬曜手裡拿著一隻木屐,在門檻前摔了一跤,眾人麵麵相覷,一臉茫然。

又一年建康,秋高天闊。

長街十裡張彩,謝安召集全驅魔司,齊齊施法。

那一天,“天女散花”之術飛花處處,秋日建康紅花萬朵,落花足足將近一個時辰。馮府以錦帶、絲帛裝點,王、謝、朱、張、陸、顧全部到場。

這是驅魔司自成立後的第一場婚事,馮家在廳堂中扯開萬裡江山錦繡圖卷,新郎馮千鈞一身錦袍,依舊作武人裝扮,新娘顧青則穿一襲繡有鳳凰百鳥的婚袍,盈盈來到堂前。

馮千鎰坐在高堂之位,微笑看著弟弟與弟媳。

“鋪——氈——”禮賓唱道。

“共牢——”

“卻扇——”

“拜堂——”

陳星與肖山、拓跋焱豎著耳朵,等到禮賓唱出“鬨房——”時,當即一起衝了進去,大夥兒協力把馮千鈞抬走了。

“哎!”顧青道,“馮郞!”

數人騎在馮千鈞背上,馮千鈞不料被按著,狂叫道:“等等啊!我還冇揭蓋頭!”

“你們又做什麼?”項述與謝安正說著話走來,見他們正使勁鬨馮千鈞,不禁皺眉道。

陳星馬上道:“冇做什麼!隻是好奇他到底有冇有九寸!”

馮千鈞:“我……你!天馳!”

“你自己說的!”陳星說道。

肖山與拓跋焱本來騎在馮千鈞背上按住他,一見項述來了便跑了。

馮千鈞謝天謝地,拉好褲子,說:“還好項兄弟你來了……”

項述卻抱著胳膊,一步過去,也跨坐在馮千鈞身上,麵無表情道:“你什麼時候朝星兒說這等話了?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

馮千鈞大喊道:“救命啊——”

宴席一側,鬼王與司馬瑋各自坐著,麵無表情,還在等拓跋焱。

“你成過親麼?”司馬瑋朝鬼王問。

“忘了。”鬼王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朝司馬瑋問,“你呢?”

司馬瑋若有所思,說:“應當是有的,這幾日裡,我查了下生平事蹟,有過夫人。”

鬼王“唔”了聲,說:“我認不得如今的字,看不懂,過段時日,還須找個先生跟著學學。”

“王猛呢?”司馬瑋說,“怎麼不來?”

“他又不認識他們,”鬼王說,“回去找苻堅了罷。”

陳星在隔壁另一桌扔了枚花生過來,司馬瑋與鬼王便馬上一起轉頭,都試著去接那枚花生,最後鬼王銜住了。

陳星還要扔,項述說:“彆玩了,吃罷,吃完趕緊走,吵得頭疼。”

肖山與拓跋焱各拿了個嗩呐對著吹,項述都快被吵瘋了。

陳星說:“你就是想回家去,再不聚聚,以後能見著的時候都少啦。”

項述說:“那你與有九寸的人聚去罷。”

陳星說:“你不也有九寸?我看還不止呢。”

項述說:“你又知道?”

“我現在給你量量……”陳星按著項述就要摸,項述馬上道:“彆鬨!”

“怎麼這麼自覺?”陳星抱著項述的腰,笑道。

皇帝過來了,陳星馬上放開項述,竭力憋出點大驅魔師的氣勢,笑道:“陛下怎麼來了?”

“來看看新任的大驅魔師。”司馬曜難得主動來參加一次成婚之禮,說道,“兩位好啊。”

陳星站著行了個禮,項述這個時候實在不方便站起來,莫測高深地朝司馬曜一拱手。

“大單於當真要走了麼?”司馬曜也不介意,在一旁坐下,畢竟項述也曾是國君,又道,“陳先生這大驅魔師也不當了?”

項述答道:“不過隨便走走。馮千鈞也並非大驅魔師,隻讓他代管著,過得幾年,待新人學起來,便也傳下去了。”

司馬曜點頭,歎道:“兩位一定要回來啊。”

陳星答道:“肯定的,為陛下找到生髮靈藥就回來!”

司馬曜馬上道:“那很好,那很好!”接著又起身,說:“我看看謝安去。”

項述隻是坐著,又瞥了陳星一眼,陳星把手放他大腿上,隨手摸了下,今天項述袍穿了白色的武褲,絲綢段子滑滑的,摸起來很舒服,胸膛上裹著的綢緞武袍也總忍不住讓陳星想摸摸或捏幾下。

“下去了嗎?”陳星問。

項述湊近些許,在陳星耳畔威脅道:“方纔下去了,你一摸又起來了。”

陳星側頭看他,舔了下唇,說道:“你一定不止九寸。”

“待會兒讓你用自己來量量有幾寸。”項述又道,“教你量足三天三夜。”

陳星:“……”

“差個慕容衝冇到,”謝安有點唏噓,朝馮千鎰說,“不然人就算真齊了。”

“與他也不熟。”馮千鎰說道,“清河倒是請了的,冇有來罷了。”

滿廳正熱鬨時,謝玄忽然匆匆進來,看了眼,越過賓客,朝司馬曜說:“陛下?”

忽然間,廳內紛紛安靜下來,謝玄聲音不大,前來參宴的滿堂賓客,卻聽得一清二楚。

“苻堅崩了。”謝玄輕聲道。

太元十年,淝水之戰後,慕容衝整軍,收敕勒川鮮卑舊族,平幽州一地,攻陷長安,大敗秦軍,稱帝於阿房宮,繼大燕之正統。

是年,苻堅逃離長安,敗於姚萇之手,落俘。

八月廿六,苻堅被姚萇縊死,大秦分崩離析,諸胡各散,北方重陷四分五裂,或回往敕勒川,或據地為王,苻丕於晉陽即帝位。

同年,馮千鈞成婚後,謝安一病不起,數日後咳血而亡。

晉舉國哀痛,謝安獲“文靖”之諡,發喪當日,江南一地四百萬百姓湧入建康,司馬曜親自扶靈,悲痛難抑,葬於鐘山。

驅魔司舉司列匾:萬世恩師。

建康滿城哭聲,靈樞緩慢前進,一人戴著鬥笠,手上戴著四色璽戒,手裡提的一雙木屐隻剩一個,好奇張望,唏噓不勝,感動得老淚縱橫,正是謝安本人。

謝安躡手躡腳正想離開,一回身,險些撞在自己侄女謝道韞身上。

謝道韞抱著手臂,麵無表情。

謝安:“嘿嘿嘿。”

謝道韞:“快來看一看啊!謝大人根本就冇有死……”

謝安趕緊捂住謝道韞的嘴,把她推到箱裡,說:“叔得走了!還給你磕頭不成?彆鬨!”

謝道韞眼眶通紅,忽然抱住謝安,哽咽不已。

謝安笑了起來,摸摸謝道韞的頭。

傍晚時分,一聲清嘯響徹山林,謝安背手,駕馭飛劍,破空而去。

是年,深秋。

陸影坐在鳴沙山下茶棚中,將信折上,附了一張小小絲箋,分作兩封,又在內裡放上兩片樹葉,寫上“肖山啟”與“拓跋焱啟”,交由過路驛使送走,再持一根木杖,跟隨商隊,走向更西方。

暮秋節前三日,肖山回到敕勒川中,繼任匈奴單於之位,這一年的暮秋節隆重無比。

這天清晨,肖山正升帳接受祝賀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喊,所有人忽然齊齊轉頭,下一刻,全部湧了出去,將肖山扔在匈奴王的帳篷裡。

肖山:“???”

肖山也跟了出去,隻見項述正在敕勒川外拴馬,陳星則將馬車上帶來的南邊的貨物分給族人們,笑道:“我回來啦!”

肖山登時大喊一聲,衝上去,騎在陳星腰間,摟住了他。陳星頓時失去平衡,被肖山撲倒在地。

“你已經十八歲了!”項述怒道,“比陳星還高,還這麼撲?”

“你是匈奴王了!”陳星也怒道,“怎麼還跟小孩兒一樣?”

肖山正高興被教訓了,隻得站到一旁,不住瞥兩人,不片刻又嘿嘿笑了起來。

“還好趕上了。”陳星無視了哄搶馬車的一群胡人,說,“快給我回帳篷裡坐著,正想給你封王呢!”

項述將一個包袱扔給陳星,肖山走在前頭,生氣地回頭說:“我以為你們不會來了!”

“本來不想來的,”項述說,“是陳星鬨著要來。”

肖山說:“哥哥,你怎麼總是這麼口不對心?”

陳星哈哈大笑,說道:“他不就是這麼一個口不對心的人麼?”

肖山又問:“他們呢?”

“誰們?”項述皺眉道,“我倆陪你還不夠?還想找誰?”

肖山不說話了,陳星說:“道韞本也想來,不過剛好成親,說明年再來朝你補道賀,馮大哥與青兒去她婚禮了。”

陳星拍了拍肖山的肩膀,鼓勵地笑了笑。

“魃糖呢?”肖山問的是司馬瑋。

“與鬼王在路上了。”陳星說,“賀過你接任小單於後,他倆正想去卡羅刹玩。由多來了嗎?”

“來了,”肖山說,“和他爹孃在一處。拓跋焱呢?”

“去絲綢之路了。”項述不耐煩地答道。

“溫徹與新垣平去了襄陽,”陳星說,“冇通知上。慕容衝當上皇帝正忙,清河也走不開呢。”

肖山隻得作罷,轉過身倒退著走,他已有了大人模樣,但朝著項述與陳星時,彷彿又成了小孩。

陳星看見不遠處的阿克勒王與王妃,那多羅已經會走路且跑得飛快了,由多正坐在樹下,朝他們仰頭示意。

陳星吹了聲口哨,喊道:“項述!過來!”

項述:“……”

那狗一聽到陳星聲音,頓時警惕轉頭,繼而吐著舌頭,尾巴狂搖,朝他衝了過來,撲上陳星就要舔。

“你怎麼吃得這麼胖了?!”陳星難以置通道,“這纔多久!”

項述:“就是,陳星,你怎麼這麼胖了?”

“彆狗明明叫項述!”陳星糾正道,“來,小單於,請升帳讓我等行禮。”

陳星帶著眾胡人進了帳內,肖山眼眶忽然發紅,坐到王榻上,陳星預備行禮,笑了起來。

“彆!”肖山道。

項述卻抬起一手,製止了肖山,吩咐道:“坐好。”

項述曾是大單於,不必朝肖山跪拜,陳星乃是有羽冠之人,按敕勒川的規矩,佩羽冠者與單於平處而論,其實也不必拜,但陳星依舊以漢人身份,站著朝肖山行了個漢禮。

“四海草原乃大單於之地,”陳星笑道,“匈奴人千裡沃野,乃小單於伊圖邪山的天下,我等奉大晉驅魔司各長老、代管大驅魔師馮千鈞、某散仙謝氏,並七位天下魃王,特賀小單於升帳。羽冠一頂,聊表心意。”

說著,陳星持包袱,解開,項述取出其中十六色羽冠,肖山滿臉震驚,稍稍低下頭。

項述親自為他戴上,這十六枚尾羽,來自與驅魔司中淵源頗深的十四人與魃,陳星、項述、謝安、馮千鈞、顧青、司馬曜、慕容衝、清河……等等所贈,

除此另有一枚鳳凰羽、一枚孔雀翎,乃是陳星與項述途經太行山時借宿,某日醒來,忽見桌上出現,想來是重明與孔宣贈予他們留念,亦是妖族予人族的饋贈。

恰好借花獻佛,陳星做這頂羽冠時,便將它一併送給了肖山。

項述正過羽冠之後,沉聲道:“你將是一位了不起的單於,伊圖邪山。謹記從今往後,止息兵戈。”

陳星又認真道:“願神州天下,漢人與胡人,再不開戰。”

這一年的暮秋節冇有下雪,拓跋焱等魃王抵達敕勒川時已是第二天的清晨,項述卻與陳星動身離去,一路往西,繞過敕勒川。

“接著去哪兒?”陳星說。

“找車羅風下落。”項述說。

陳星心想為什麼又是去找車羅風?!既給他添堵,又給我添堵嗎?!

然而陳星一動念,項述便感覺到了,說道:“你不喜歡我去找安答?為什麼你能這麼絕情?”

陳星道:“我冇有!好……好吧,找就找罷,柔然人後來遷去了哪兒?”

項述想了想,又歎了口氣,說:“果然你還是無所謂,也不像從前,終日吃車羅風的醋。看來已不怎麼在意我了。”

陳星又抓狂了,怒道:“什麼都是你說完了,我不讓你去找他有用嗎?明明你也不會聽我的啊。”

項述不說話了,陳星鬱悶道:“你看彆人家,新垣平是怎麼對溫徹的……”

項述:“新垣平是驅魔師,溫徹纔是護法。”

“我不管!”陳星不悅道,兩人共乘一騎,陳星坐在前麵,項述騎在後麵,陳星轉頭,忽然忍不住又伸手摸了下。

“喂!規矩點!”項述一臉漠然看著陳星,“又亂摸?”

“今年塞外挺暖和啊。”陳星臉上有點發紅,說,“先前你答應了我什麼?可不要賴賬。”

項述卻變戲法般,手指間亮出一條黑布。

陳星:“???”

“乾嗎?”陳星茫然說,“看不見了。”

陳星被蒙著黑布,就像那年,在一片黑暗裡走進牢房,憑著心燈的指引,找到了命中註定的項述一般。

“當初你不是裝成小瞎子,在朱序的牢裡找到了我?”項述在陳星耳畔說。

駿馬轉過陰山山腳,視野忽然變得無比開闊。

陳星說:“對啊,你喜歡這樣嗎?”

項述環住陳星的腰,從背後摟著他,側頭端詳他蒙上黑布後,高聳的鼻梁與紅潤的唇,眼裡帶著笑意。

“那現在……來嗎?”陳星心心念念,特彆是在奔馬上玩的那天。

楓林掠過,項述一夾馬腹,馬匹經過清澈的小溪,滿溪流水,漂滿瞭如繁花一般的楓葉。

“其實孤王冇有騙你,當真不會奏琴。”項述忽然又說。

陳星:“???”

“都是後來學的,”項述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起來,“因為想彈琴給你聽。”

駿馬載著他們,馳過鋪滿紅葉的楓林,掠過草原的秋風散儘,楓葉紛紛落下。

宴席總會散場,風亦會停散,雪也將消融,但在那桃花盛開之地,終有一片溫柔鄉。

駿馬在漫天飛舞的楓葉中穿梭,載著他們馳過無數光影,一片片落下的楓葉映在暮秋節後燦爛的金陽下,就像窗欞上一道道天光映入的畫卷。

楓林儘頭,與天地相接之處,出現了飾滿繁花、草海中央的一座金鈕青廬,背後是綿延的雪山。

一念千萬裡,一眼千萬年。

就像天地間所有的色彩,都被一筆收入了這絢爛的畫卷裡。

在這畫中,有雪、有雲,有山,有海。

停散的風複又開始捲動,吹起遠方的幡旗,指引著他們跨過山海,直到那座小小的青廬。

——定海浮生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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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將停散,雪將消融~盛夏也將來臨

在各位的陪伴下,不知不覺,一眨眼就是四個月的連載期過去了。

這真是一個需要很大耐心,才能等到二週目到來,撥得雲開見月明的故事。

對我而言也是一種全新的寫作嘗試。

在此,再一次感謝各位的信任,並將每天一小段休閒的時光交給了我。

番外將在簡體出版後的三個月內不定期更新。

咱們下一本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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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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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以念酩酊大醉的那個晚上,言斐揹著她走過長街燈火,聽她說了一路醉話。

最後,她問他:“你究竟想要什麼啊?”

他看著她的眼睛,過了很久,才說:“天上月。”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意中人。

“隻要我在一日,她永遠不必強迫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永遠不必受不該受的委屈,她想要的,我現在給不了,但總有一天會全都給到她。”——言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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