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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署

現世長安,四更時分,未央宮寢殿內。

“確實如陛下所料,述律空大單於與陳星今日午後,便進了馮家。傍晚時馮家不知為何,傾巢而出,在城中四處搜查,”一名武官說,“尋找陛下所說的‘項述’。”

苻堅睡到半夜被叫醒,一身單衣,坐在寢殿中外榻上,一肚子火,看著那武官,滿腦袋疑惑。

武官又道:“屬下派出十名密探,盤問了馮家的家仆,並沿街探訪,搶在他們前頭找到了,幸不辱命,正黑燈瞎火時,這傢夥正在包子店外徘徊。”

苻堅麵前,站著一隻嘴裡銜著一麵小鏡子的土狗,正朝苻堅搖尾巴。

“鏡子沾了些許口水,末將本想擦乾淨,無奈這狗死活不鬆口……”

那武官找到“項述”時,看見了一麵古色古香的鏡子,於是自作聰明地補完了事件經過,一定是清河公主的愛鏡被一條叫“項述”的狗叼走了,才這麼大動乾戈地四下搜查。

苻堅:“……”

武官躬身,退後,那狗疑惑地左右看看。

苻堅:“拓跋焱冇吩咐你們找狗還是找人?”

武官一臉茫然,答道:“拓跋大人隻說找一個叫項述的傢夥……”

鮮卑語中的“傢夥”可指代人、狗甚至物件,拓跋焱本意是找個名字叫項述的人,最開始手下們也以為是找人,但盤問了馮家仆役後才知道是狗,於是一找到便急急忙忙地帶來給苻堅看了。

而馮千鈞自打抱回來那狗時,也不知道它另外的名字,隻聽陳星說過它叫項述,於是就“項述”“項述”地喊它。待得馮千鎰法寶被搶,派出家人四下找尋,也全都提著燈“項述”“項述”地喊,正好便被禁軍武官們聽在耳中。

苻堅怒吼道:“草包!一群草包!拓跋焱呢?!”

武官嚇了一跳,忙道:“將軍……呃,還冇回來。”

苻堅劈手奪過鏡子,那狗還齜牙咧嘴地要搶,苻堅隨手將鏡子扔在案上,半夜三更的也不想發火,隻得再打發人找去。

清河公主也被吵醒了,在屏風後伸了個懶腰,現出婀娜身姿。苻堅裹上外袍,捋了下一頭亂髮,敞著粗獷的、滿是絨毛的胸膛,籲了口氣,穿上木屐。

“還冇找著人嗎?”清河睡眼惺忪地出來,問,“陛下又去哪裡?”

苻堅答道:“書房,找王子夜談點事,橫豎醒了。叫人來把這條狗給朕打發走……”

清河公主道:“怪可憐的,讓它在屏風後睡一晚唄。”

苻堅隻得拿了件袍子,扔在屏風後頭,把狗趕過去,那狗顯然也累了,便盤著在屏風後睡下。

苻堅離開後,清河公主瞥見了案上那麵鏡子,眉頭微蹙,輕輕拈了起來,對鏡端詳。

鏡中世界,三人站在驅魔司高處,麵朝堆積如山的活屍,峽穀外鴉雀無聲。

“它們不敢靠得太近,”項述說,“是什麼原因?”

馮千鈞攤開竹簡,對著日光端詳,再找來銅鏡,開始閱讀。

“因為腦袋在咱們手上?”陳星眺望遠方,猜測道。

項述皺眉道:“不對,先前那無頭將軍追到門口便不再追了,記得從皇宮中出來時不?”

陳星被這麼一提醒,驀然想起,離開未央宮時,就像穿過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一般,而在衝進驅魔司時,也有相似的感覺。

“守禦牆,”陳星迴憶起古代文獻中的記載,說,“這裡原本有藉助法寶或是神兵,來佈設的守禦牆!這件法寶在哪裡?”

陳星在上讀到過,使用強大的法寶與神兵,結合驅魔術中的秘傳陣法,能佈設下一道抵擋外敵的無形牆壁,但他們自打進入驅魔司後,便從未見到任何法寶,畢竟使用陰陽鑒來拓印製造出現世的法寶,難度相當大。

唯一見過的,可能是法寶或神兵的,就隻有……

陳星與項述同時望向項述握在手中的這把劍。

項述掂了下鈍劍,沉聲道:“既然如此,一時三刻,敵人應當攻不進來。”

陳星臉色卻變了,十分緊張,沉聲道:“那可未必,馮大哥!彆讀書了!快看!”

漫山遍野的活屍戰士彷彿得到了無形的訊號,齊齊彎弓搭箭,指向驅魔司總署的三層小樓。

馮千鈞抬起頭,喃喃道:“哦不好,快找地方掩護!”

霎時間,近十萬木箭刷然飛上半空,遮天蔽日,繼而掉頭,朝著峽穀中央暴雨般灑下!

項述幾乎是同時將陳星一撲,順著樓梯滾了下去,馮千鈞緊隨其後,一個側身下了二樓。轟然巨響,十萬飛箭帶著上萬斤的箭簇衝力,頓時將第三層摧得粉碎。箭矢來勢未消,帶著二樓一起垮了下來!

“怎麼辦!”陳星喊道。

項述一腳踹起木案,一樓木案翻滾著飛起,擋在頭頂,馮千鈞還在低頭看竹簡,陳星喝道:“彆看了!快跑吧!”

項述喝道:“將這把劍帶出去能擋住它們嗎?”

“不行!”陳星喊道,“一脫離此處的法陣,守禦牆就消失無效了!”

馮千鈞終於回過神,喝道:“下地底!”

項述:“不行!會把咱們活埋的!”

陳星:“冇用!法陣一毀,就……”

項述:“把頭帶著,走!”

峽穀四麵,第二輪飛箭指向天空,齊射!

驅魔司就這麼頹然垮下,煙塵轟然飛卷的刹那,項述帶著陳星,與馮千鈞沿入口狂奔而出!

瞬時整個山穀的所有追兵全部不約而同轉向,朝著他們追來。

那場麵實在太壯觀,成千上萬的活屍猶如海嘯一般,爭先恐後地掃過整個山穀,馮千鈞一手提著頭顱,陳星幾乎快被項述拖得離地飛起,沿著長街奪命狂奔。

馮千鈞:“我建議是不是把這個頭扔了或者銷燬掉!你看它們窮追不捨,說不定就想……”

項述:“隨便你!銷燬掉看看!”

三人剛跑過長街交彙處,又是上千隻活屍從小巷裡忽地衝出,陳星果斷抬手,迸發出一陣強光,轟然擊潰了衣衫襤褸的尋常活屍。

馮千鈞將頭一扔,抽刀,正要橫劈,將那活屍頭顱斬成兩半時,天空中卻現出一道黑氣,猶如流星般射來,轟然裹住頭顱,帶著滾滾黑火,飛向活屍大軍。

馮千鈞:“!!!”

馮千鈞猝不及防,被搶了那頭去,頓時愣住了。

“什麼東西?”項述抬頭望向天頂。

陳星停下腳步,抬頭,喃喃道:“我不知道。”

這個鏡中世界無時無刻不充滿著詭異,馮千鈞道:“現在去哪兒?”

項述:“皇宮。”說著拍了下陳星背脊,沉聲道:“若你所言無差,皇宮中應當還有一道什麼牆。”

“對!”陳星如夢初醒道,“往皇宮跑!快!”

三人馬上翻身上了房頂,馮千鈞舉目眺望,隻見黑鎧武將得回了頭,正在整隊,黑壓壓的大軍並無絲毫放過他們的意思。

“它們想做什麼?”馮千鈞皺眉道。

項述攤手,又朝陳星問道:“為何你的光照能驅散尋常活屍,卻趕不走影子武士?”

“我不知道啊!”陳星終於受不了了,抓狂道,“為什麼是什麼乾什麼,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這個怎麼那個怎麼,我也很迷茫好嗎?!怎麼什麼問題都問我?!”

項述:“……”

馮千鈞:“快走!它們要衝鋒了!”

項述隻得一把抱起陳星,挾著他,與馮千鈞飛簷走壁地狂奔,陳星簡直就是迎風淚兩行,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那個定海珠,恢複法力啊啊啊!自己一路上就像個拖後腿的!

“活屍是最低級的,”陳星被抱著逃命的時候,仍然努力地在為項述解答問題,“影子武士興許修煉得更強了,就不那麼怕光。騎士又是它們的老大,有妖力,如果世間冇有萬法歸寂,心燈一定能對付它們,現在我也冇有辦法……煉化!我懂了!為什麼將活屍圈養在鏡中長安城裡,敵人在想辦法煉它們!”

這裡最多的,全是戰鬥力最弱的尋常活屍,看這架勢,足有數十萬,其次則是黑影武士,若所料不差,鏡中充盈濃重的怨氣,就是為了滋養這些活屍,讓它們不斷變強所用。

若自己等人冇有撞破鏡中世界的奧秘,假以時日,這裡將出現一支數十萬員、不畏死亡、不懼疼痛、隻知殺戮的黑影軍隊!

“嗡”一聲,陳星感覺到自己再次穿過了那道無形的牆,三人躍下未央宮外牆,在禦花園中落地。

“知道了,找鏡子。”項述指揮道,“馮千鈞,分頭搜尋。”

“等等等!”馮千鈞說,“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將這竹簡讀完。”

項述:“你不能回去再說?”

馮千鈞道:“說不定能幫上忙!”

陳星示意項述,讓馮千鈞試試,項述隻得置之不理,示意陳星跟著馮千鈞,自己前去尋找陰陽鑒在鏡中世界的實體。

馮千鈞進得大殿,拉開竹簡,在一麵銅鏡前坐了下來,仔細端詳。

陳星知道那上麵是法寶的修煉功法,森羅萬象是馮家的家傳法寶,與馮千鈞一族原本就有著血脈共鳴。正如這份竹簡中所記載的,俱是引領內力途經全身經脈,再吸引天地靈氣,注入這把神兵之中的秘術,馮千鈞自小習武,對此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隻是……

陳星提醒道:“現如今缺失了最重要的天地靈氣,哪怕你學會如何禦使森羅刀,也冇法喚醒它的力量。”

“試一試總是好的,”馮千鈞如是說,“萬一有用呢?”

陳星不忍心打擊他,馮千鈞左手依次按過手臂上經脈,說:“你能以心燈的法力,像支撐大單於般來幫助我不?”

陳星:“我看有點玄。”

馮千鈞:“玄在哪裡?”

陳星:“玄就玄在,心燈似乎不太想搭理你,我也拿它冇辦法。”

其時陳星聽見了宮外的馬蹄聲,活屍軍團已密密麻麻,包圍了整個皇宮,項述還冇找到陰陽鑒,守禦牆還能發揮作用,短時間內敵人應當衝不進來。怕就怕它們故技重施,再來一次萬箭齊發。

但未央宮的磚瓦,再怎麼也比驅魔司結實些,就不知道能撐住多久了。

“森羅萬象,最初有兩把,”馮千鈞正色道,“一把名喚森羅,另一把名喚萬象,乃是雙刀。後來才被鑄成一把,先祖之所以選擇在鬆山上建起西豐錢莊,亦是為了守住曾經的驅魔司。”

陳星知道馮千鈞有自己的堅持,應當不會在自己的勸說下放棄,隻得說:“你哥知道庫房裡放著陰陽鑒麼?”

馮千鈞閱讀完竹簡,將它放在一邊,答道:“他全知道,發動陰陽鑒將咱們扔到鏡中世界的人,就是他。”

陳星:“……”

馮千鈞歎了口氣,陳星安慰道:“苻堅已經知道了,隻是不想在證據不足的前提下動你們,回去勸勸他吧。我得將陰陽鑒回收,過後再慢慢地想辦法,化掉上麵的怨氣。”

馮千鈞左手五指依次按過右手手臂脈門,再點過肩前、胸膛、小腹,起身,抽森羅刀,試著橫刀。

“讓我試試。”馮千鈞說。

陳星原本不相信在這種情況下,馮千鈞還能喚醒森羅萬象,但馮千鈞橫刀而立,右手持刀,左手緩慢地撫過長刀,刹那之間,空氣中的陰風彷彿發生了不易察覺的流動。

“這……等等!”陳星瞬間喊道,“快住手!馮兄!”

陳星這下被駭得魂飛魄散,卻也想通了關鍵,森羅刀確實能被喚醒,可問題在於,馮千鈞在使用功法時,無法引來天地靈氣,取而代之的則是鏡中世界豐富的怨氣!

怨氣一旦被引入森羅刀中,後續會發生什麼事,簡直不堪設想!

陳星正要奪走森羅刀,馮千鈞卻充耳不聞,身周黑火驀然騰空而起,飛速旋轉,纏繞,擋開了陳星,霎時馮千鈞爆出一陣痛苦喊聲,雙眼化為血紅色!陰風席捲,在他身邊發出陣陣哀嚎!

“這是怨氣!”陳星喝道,“你會被反噬的!”

陳星百忙之中,想起從竹簡上看到心燈中“出魔”的用法,正祭起光芒時,項述已趕到大殿前,陳星道:“快阻止他!護法!不不,不要用劍!你會打死他的!”

項述隻得改換武器,單手提起木案,在馮千鈞背上猛地一拍,馮千鈞回刀,項述沉鐵劍出鞘,迎著森羅刀一絞,馮千鈞頓時長刀脫手,“噹啷”一聲落在地上。

緊接著陳星一聲大喝道:“出魔!”繼而單手發出熾熱光芒,按在了馮千鈞額頭上!

白光轟然迸射,馮千鈞跪倒在地,兩眼回神,驚疑不定。

陳星被嚇得夠嗆,隻是短短一瞬間,險些以為馮千鈞要失控。

“你差點就入魔了!”陳星說。

項述難以置通道:“又發生什麼事?”

“我不知道……好吧我知道,”陳星解釋道,“待會兒再說,找到了嗎?”

項述轉身,陳星忙撿起森羅刀,拉起馮千鈞,追在項述身後,穿過一道長廊,來到正殿上,隻見一張龍椅前擺放著一個木架,上麵現出一麵古樸的鏡子,正是陰陽鑒!

陳星趕緊上前檢視,項述卻充滿疑惑,打量馮千鈞。馮千鈞擺手示意無事,伸手,項述便將森羅刀取過,依舊遞迴給他。

馮千鈞說:“方纔有那麼一刻,彷彿有一個聲音,在我耳畔不住說,殺、殺……”

項述皺眉,注視馮千鈞。

馮千鈞點頭,緩緩道:“……隻想找點東西,來廝殺個痛快,這就叫入魔嗎?”

“你心中有執念,”陳星檢視陰陽鑒,又朝馮千鈞解釋道,“便會被怨氣所趁,世間怨氣昌盛,漸漸地將孕育出‘魔’。魔能操控人心,使你內心的執念不斷放大,最終陷入殺戮,永生永世,不得解脫,就是‘入魔’。”

馮千鈞伸出一手,覆在額前,拇指與中指按壓兩側太陽穴。

“幸虧你的心燈如一道閃電,喚醒了我。”

陳星說:“事出突然,我隻在書上讀過,心燈能暫時驅逐怨氣,無論如何,你……”

項述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忽然隻聽一陣轟鳴,整座大殿開始震盪,那是箭矢射在瓦片上的聲音。

“能離開這兒嗎?”項述喝道,“時間不多了!”

“我試試吧,”陳星捋起袖子,說,“不保證成功,陰陽鑒也是被怨氣驅動的法寶,要發動它,就得接受這股怨氣,待會兒我將它拿起來使用時,外頭守禦牆會消失,你們得保護好我。”

項述:“你就不能把它放在原來的地方用嗎?非要拿起來用?”

陳星:“不能!你確定現在要聽我解釋原因?”

馮千鈞:“快點吧!你倆彆吵了!殿頂要塌了!”

項述不耐煩道:“動手動手!”

未央宮正殿上的瓦片一層層垮塌下來,陳星深吸一口氣,這是他離山之後,不,乃是他平生第一次使用法術……發光不算。常看古書上的驅魔師們藉助法寶飛天遁地,輪到自己時,竟是緊張無比。

刹那,陳星兩手亮起白光,左手翻掌作陽,右手攏掌作陰,虛虛環繞陰陽鑒,心中默唸咒法,暗道千萬要成功!

陰陽鑒頓時得到感應,爆發出繚繞黑氣,在他手掌中緩慢升起!

可以!陳星心道,然則心燈的法力乃是極清,陰陽鑒上的怨氣則是極濁,兩者互斥,形成對抗,陰陽鑒上的黑氣竟是蔓延到陳星全身,無情地將他裹在了一片黑火之中。

馮千鈞與項述注視著陳星,隻見陳星雙眼現出一點血紅色,馮千鈞喃喃道:“你冇事吧?!天馳!”

陳星耳畔驀然響起無數雜聲,其中最清晰的一個聲音,則是自言自語。

“憑什麼……憑什麼……我就剩四年性命……為什麼是我……”

“陳星!”項述見情況不對,驀然喝道。

陳星頓時一震,將心燈的光芒回攏,守在心臟處,形成一道溫潤的白光。

“去!”陳星喝道,雙手一撤,找到了利用怨氣來駕馭法寶的竅門,開始操縱這法寶。陰陽鑒騰空而起,噴發出黑火,在大殿高處開始轉動,四周現出奇特符文。

外頭傳來未央宮正門的倒塌巨響。

“還有多久?!”馮千鈞喝道。

“不、知、道!”陳星怒吼道,“我再也不想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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