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歎了口氣,搖頭道:“天王,您說的夫差,孫皓,都是荒淫無道之君,所以敵國可以輕易地消滅他們。今天晉國雖然弱,但並冇有大罪,我們並冇有出兵討無道的理由,願陛下整頓軍隊,廣積糧草,等著晉國主動挑釁,我們再尋機出機,這樣來的好。”
苻堅歎了口氣,看向了站在左首第一個的苻融,沉聲道:“陽平公,你怎麼看?”
苻堅看向苻融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殷切的期盼,這讓苻融的心微微一軟,現在的情況很清楚,滿朝文武幾乎都是反對這場征伐,有那麼一刻,苻融甚至覺得這一眼讓他回到了小時候,還是個小屁孩的自己在求苻堅這個哥哥扶自己上馬練騎術的時候,好象就是這種目光。
但苻融的眼前馬上又浮現起了王猛臨終時的眼神,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就是一橫,站了出來,看著苻堅,沉聲道:“天王,臣以為,東晉不可伐!”
苻堅的臉色頓時一沉,本來眼中的那些個溫情與親慈都消失不見,換來冷冷的聲音:“有何不可伐?陽平公但為孤言之!”
苻融平靜地說道:“今天伐晉有三難,天時不順,幽州大蝗,千裡赤地,此為天人感應,上天警示,一也!晉國獨守江東,並未主動挑釁,我軍出師無名,二也!前番我軍征兩淮,八萬大軍,一去不返,將士多死,士民皆有畏敵之心,而且我軍起大兵征戰江淮與荊州已有一年,士卒疲憊,糧草消耗也很大,這時候我國是疲國之兵,畏敵之民。今天在這裡直言勸諫天王的,都是忠臣,為國進言,請您千萬要認清楚這點!”
苻堅一下子從王座上站了起來,厲聲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指望!我大秦強兵百萬,輜重如山!孤雖不是那種千古明軍,但也非闇弱之主!靠著現在屢戰屢勝之勢,以身經百戰之師,打東晉這樣一個區區江東小國,有何難處!怎麼能把這個殘寇,繼續留成子孫後代的隱患呢!”
苻堅的咆哮之聲如同龍吟虎嘯,在大殿之上迴盪著,這個以仁義聞名的天王,還是第一次表現地如此暴怒,即使是以前給人謀反之時,也冇有見他這樣暴跳如雷過,也可見這回苻融這個親弟弟當眾對他的反對,對他傷得有多深!
苻融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他跪到了地上,泣道:“晉朝現在不可滅,這是一目瞭然的事!現在我們勞師大舉,未必能一戰成功,要是到時候戰事拖延,天王恩寵給征服和打敗的各族胡人,他們眼看前方戰事不利,會起禍心,太子帶數萬羸弱之師獨守京師,麵對如狼似虎的異族軍隊,隻怕是根基不穩!就算微臣頑愚,話不中聽,但先丞相在時,常言晉不可伐。天王一直稱他如諸葛武候,為何他的臨終遺言就不聽了呢?!”
苻堅的鼻孔都在噴著粗氣:“陽平公啊陽平公,孤跟你說了多少次,慕容將軍,姚將軍他們都是忠心輔佐的忠臣,你為什麼就一再地糾住他們不放?!王猛他自己也是漢人,對我們來說也是異族,為什麼孤就要聽他的話?!”
說到這裡,苻堅看向了一邊的太子苻宏,沉聲道:“以我國的國力,擊伐晉國,按兩國的強弱對比,如勁風掃落葉,為什麼群臣都言不可,你怎麼看?!”
苻宏心中暗暗叫苦,但還是站了出來,沉聲道:“父王,剛纔陽平公說得清楚,現在天時不利,歲在吳分,如果我們大舉起兵,卻不能一舉滅晉,隻怕會兵損財消,有損父王您的威名啊。這纔是作為臣子的我們,有所疑慮的原因。”
苻宏這話說得還算得體,苻堅聽後,怒氣稍消了一些,看著還跪在地上的苻融,歎了口氣:“算了,你們都退下吧。難道這滿朝文武,都是這樣的想法,不同意這場戰爭嗎?”
慕容垂突然大聲道:“不,天王,微臣支援您對東晉開戰!”
苻堅一下子來了精神,看著慕容垂,笑道:“慕容愛卿,你快快言之!”
慕容垂不慌不忙地站了出來,說道:“如果臣記得不錯的話,當年天王興兵滅偽燕的時候,也是天道不昌,災荒不斷,關中有大旱,隴右有水災,如果按陽平公的說法,當年也不應該興兵伐燕了?”
苻融看著慕容垂,眼中光芒閃閃,卻是無法辯駁。慕容垂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而且當年戰國時候,秦國能東出擊滅六國,六國的國君,難道個個都是無道昏君嗎?六國的國內,難道冇有忠臣良將嗎?最後還不是一個個給滅了?可見這天下的一統,靠的是強弱之分,大小之分,說穿了是認一個實力,而不是什麼虛無的天象或者道義。這點難道王丞相在世時冇說過嗎?”
苻融厲聲道:“王丞相在時就說你們鮮卑人不安好心,一定會慫恿天王出兵攻晉,然後再火中取栗,趁機複國。現在果然應了他老人家的話!”
慕容垂哈哈一笑:“哈哈哈哈,王丞相也說過他本人會設計來害我慕容垂,或者是說過他兒子會造反的事嗎?”
這話一出,苻融的額頭就是沁出豆大汗珠,無言以對了。
慕容垂轉向了一臉陰沉的苻堅,行了一揖:“天王明鑒,王丞相的話,也不可全聽,他是漢人,自然心向東晉,雖然不至叛秦,但也不希望秦國滅了他的父母之邦。這樣說是可以理解的。至於微臣,不知道哪裡得罪了王丞相,自投大秦以來,就給他處處針對,甚至設計陷害,就算臨死之時,也不忘了這樣反咬一口,誣臣有異心。天王若征晉,我慕容氏鮮卑部隊子民,就是女人也願意從軍出征,為大軍先鋒,不留國內。以免有人再說我們會趁機起事自立!”
姚萇也跟著大聲道:“我姚氏羌人不才,也願舉族從軍,為王先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