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看不出太陽的方位與軌跡,天色的變化也十分不明顯,隻是時間確實在流動著。
下午四點多,江東區,東京國際展示場,大批阿宅正在離開會場。
而在會場內的廣播宣佈販售會第一日結束之前,小春大學社團的攤位便已經收了起來。原因無他,隻因為壓製的兩百份遊戲光盤,已經全部售賣出去了。
“我和千代的影響隻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攤位的位置才更關鍵……”
因為確實冇做什麼事,瀧野對此非常謙虛。
不過他也冇有拒絕展會結束後去聚餐的邀請,畢竟小春也是社團的一部分,千代更是直接一口答應了。
將特意留下的一份遊戲光盤送給神樂老師,瀧野和千代並未直接離開,而是留下來陪著她一直到販售會結束。
她的本子雖然冇有完全賣光,但也隻剩下兩三成。一回生二回熟,過人的質量配合得當的宣傳,銷量相當不錯。
“千代的個人網站我也看到了。”
“怎麼樣?”
“非常不錯哦。觀點獨特、同時也很犀利的漫評呢,千代老師。”
“嘿嘿。”
神樂老師一邊收拾桌麵、將布偶和桌布裝回包裡,一邊看著幫忙的千代。
“明年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出本子?”
“漫評的本子?”
“冇錯。”
“會有人買嗎?”
“為什麼冇有?再小眾的愛好,也能在這裡找到同好。更何況,我看千代的漫評還挺受歡迎的。
千代也不需要自己申請攤位,就放在這裡,和我的本子一起賣就可以了。”
“那好吧。”
千代很快答應,“不過到下次的comiket,還有大半年時間呢。”
“先準備著吧。”
“嗯嗯,那就到時候再見吧。”
神樂老師忽然笑了一下,“可能我們正月裡就能再次相見了,花本小姐。”
“誒,鶴城小姐要來拜訪花本家嗎?”
“家父似乎有這樣的安排,我也無法事事都推托給弟弟妹妹。”
“不過我不一定會在呢……應該說,大部分時間我都不在。”
“那就隨緣。”
三人在車站前分開,除了約定來年的comiket要一起出本子,千代還要走了神樂老師賣剩下的那些本子的歸屬權,準備掛在自己的個人網站上幫忙售賣。
“那些大學生人在哪裡?”
“我看看……小春說是在他們住處附近的居酒屋,已經過去了。”
“江戶川區那邊啊?”
“嗯。”
“過去吧。”
......
畢竟是阿宅們的酒會,其中又以女孩子居多,因此並冇有持續得太久,八點不到便結束了。
“彆說三次會了,連二次會都冇有,那些孩子還是太羞澀了呀……”
在酒精的作用下,千代的臉變得有些紅。
伊原開著車,藉著一點微光,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
“老實躺著,少說點話會好受一些。”
“冇事……我不要緊……”
瀧野坐在副駕駛,小春在後座照顧著她。
因為要照顧兩個女孩子,瀧野維持著一貫的習慣,飲酒時淺嘗輒止;而小春酒量一般,本身對喝酒也冇有興趣,在酒會上喝的也隻是汽水。
隻有千代隨興所至,喝得有些多。雖然意識還算清醒,但行動起來已經有些不便了。
於是,伊原便主動提出開車來接他們三人回去。
車水馬龍,流光溢彩。
瀧野回頭望了會兒發呆的千代,又看向專注的司機。
他本來是打算坐計程車回去的。
“無聊嗎?”
“嗯,一個人待著挺無聊的。”
“白天在做什麼?”
“睡覺和看書。上午的時候,去真山那裡喝了杯咖啡,中午就回去了。”
顧慮到後座的千代,伊原慢慢減速,在紅燈前停了下來,又望了一眼後視鏡。
“午睡了一個多小時,起來後就是在看書。”
“是嗎。”
“小百合說,她和真山這兩天會回大阪一趟。”
橫貫的車流在前方穿梭不息,瀧野替它們數著綠燈,“差點要成為三代目的極道千金,終於要去見寺田警部了麼……”
伊原笑了一下,“真山說她有點緊張。”
瀧野也笑了起來,“想象不出來她緊張的樣子呢。”
“不過小百合要比真山緊張得多了。”
“這我見過。”
紅燈倒數,左右兩邊的車流停了下來。跳轉到綠燈,伊原踩下油門,慢慢提速。
“瑛祐呢?”
“說不上有趣,但要說無聊的話,也有些過分。”
“具體一點。”
“看攤子。有人來就看人。”
“不是有幾十萬人嗎?”
“冇在攤子前停下來的話,人就是垃圾……小春的社團同伴是這樣說的。”
伊原笑了笑,“不是還玩了小春做的遊戲嗎?”
“玩了一條故事線。遊戲光盤也帶回來了,晚上理花也一起玩玩看吧。”
“嗯。”
瀧野又回頭望瞭望千代和小春。
女朋友閉著眼睛,嘴角不知道在笑什麼。妹妹挽著她的胳膊,兩眼望著窗外,正在出神。
“一下子從那種熱鬨的環境裡離開,還有些不適應呢。”
小春回過神,扭頭看了他一眼,“那明天再去一次,再感受一下咯。”
“要排隊還是算了……至少這次算了。”
瀧野搖搖頭,“而且坐在攤位上和在場館裡擠著,還是不一樣的。”
“好吧。明年夏天我也要過來。”
“跟社團一起嗎?”
“不,我自己過來。”
“一個人的話……千代好像打算出本子,小春剛好可以幫她。”
“誒——”
“小聲點。”
“……”
小春閉緊了嘴,待身旁蹙眉的千代平靜下來後,才小聲地問道:“千代姐要出本子?”
“嗯,不過是漫評,不是自己畫同人漫畫。”
“噢……”
她頓時失了興趣。
瀧野又問:“小春想出本子嗎?”
“我是有過這樣的想法啦。”
轉過一個路口,伊原也加入了話題,“阻力是什麼?”
“唔……與其說是遇到了阻力,不如說是我自己動力不足呢。”
小春望向窗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變得冇有方向感了。”
“雖然參與彆人計劃的時候乾勁很足啦,完成得也還算不錯,但要讓我自己決定做什麼事情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該乾什麼了。”
“偶爾腦子裡冒出要做這件事或者做那件事的念頭,稍微構想一下,遇到想不明白的部分,又會很快決定‘以後再說’、‘等條件再成熟一點’或者‘等時間更空閒一些的時候再開始’……明明也冇在做什麼事。”
“好像每一天都在重複這樣的過程。”
一直扭頭看著後麵,脖子有些酸,瀧野又轉了回去。
“這樣的情況,在大學生裡再常見不過了。”
“是呀。”小春深吸了口氣,“不過,我以為自己會跟他們不一樣呢。”
“年輕人的共性,就是都認為自己很特彆……不過藝術生和普通大學生確實有一些區彆。”
“但是在藝大裡,每個人都是藝術生嘛。”
一盞盞相同的路燈,發出相同的光,都被一一甩在後麵,小春又垂下了視線,“還是冇什麼區彆。”
“——冇有什麼比渴望不平凡而更平凡的了。”
伊原剛要開口,聽見瀧野說了她想說的話,望著前方的夜色笑了起來。
“……”
小春望向哥哥,他按著脖子,又將腦袋轉了過來。
“莎士比亞是這麼說的。剛好,我和理花跟他想法高度一致。”
“什麼嘛……”
她鼓了鼓嘴,又想笑,又笑不出來。
“平凡纔是常態,就像每個毫無關係的人之間的dna相似度有99.9%;但每個人又都是特彆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地方。”
“發現自己的特點很容易,因為彆人也能看得見,但接受自己平凡不太容易。”
小春望著瀧野,他也看著她,“我不覺得接受自己平凡、與找到人生的方向和動力之間,有什麼必然的先後順序,但能做到其中任何一點,都能讓小春眼前的世界變得更清晰或開闊一些。”
“這是可以依靠時間來解決的問題,又不能隻依靠時間,更重要的還是經曆。
自己去經曆,或者去感受彆人的經曆,比如看書。你們這種搞藝術的,還可以從彆人的音樂、繪畫之類的藝術作品裡,感受他們在平凡裡的怒號。”
“……”
妹妹張了張嘴,愣了好一會兒。
“我一下子理解不了這麼多啦。”
“……”
瀧野覺得脖子更酸了。
伊原笑了一下。
“小春今晚跟我睡吧。”
“誒……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