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花本鈴音和青子準備的便當美味又豐盛,但幾人都冇有吃得太多。合上便當盒的蓋子時,裡麵還剩了大半。
他們得留著胃,待會兒還有彆的地方要去。
休息了片刻,青子拎著食盒先回了車上,餘下三人也往公園外走去。
離開城跡公園,花本姑姪在前麵領路,又帶著瀧野走了一會兒。在與櫻山神社僅有一街之隔的盛岡地方法院,他第一次見到那棵從花崗石裂縫裡長出來的巨大櫻樹。
“這就是石割櫻……”
草地中央,那塊斑駁的花崗岩本身就十分巨大,雖然隻有一兩米高,但占地很廣,看著就極其沉重;從細小石縫中長出的櫻花樹,硬生生地用樹乾將石縫撐開,盛放出一片粉色的天。
古老的樹乾四麵生長,被底下的支架撐著;新生的細枝條上開滿了櫻花,隨風搖動。
花本鈴音回頭看著瀧野,“這棵樹有三四百年的樹齡,在大正年間就已經被列為國家天然紀念物了。”
“已經活了這麼久了嗎?”
他仰頭看著依然茂盛的枝葉,“真罕見……”
“是呢。”
“真羨慕啊。”
鈴音笑了一下。
旁邊的花本千代扭頭看向瀧野,補充道:“聽說這是岩手縣最早盛開的櫻花樹。它盛開了,代表著春天也要來了,在這裡很受歡迎呢。”
“原來如此……”
瀧野看了看左右,難怪在這裡拍照的人要比其他地方多一些。
千代往他身邊靠近了一些,“順帶一提,我的春天已經……”
“——老師。”
另一邊的花本鈴音又拉著他走動起來,“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
千代兩眼望天,深吸一口氣,又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真是的……聽我說完啊!”
......
行行停停,三人走了一會兒,到了紺屋町。
這裡是盛岡最具江戶風情的老街區,保留著不少19世紀到20世紀前半葉建立的古早建築,既有民宅,也有那個時代的商戶。
沿街的櫻花樹變得更加密集,似乎每時每刻都在飄著花瓣雨。隨處可見的吉野櫻粉嫩無暇,染開一片淡雅。
除了櫻花樹,老街上還有著許多古色古香的老店。
包括有著一百八十多年曆史的五金店,專賣盛岡南部鐵器的鐵器屋,還有紺屋町得名由來的傳統手工布藝店等。
瀧野三人便是在這些各具特色的老店裡,消磨著下午的時間。等到饑餓感重新浮現之時,他們才趕赴最後的目的地。
——東家,創業於明治四十年的百年麪店,以“盛岡三大麵”之一的碗仔蕎麥麪而聞名。
“東家在盛岡有三家分店,這一家是經營時間最久遠的本店。”
出現在瀧野麵前的,是一棟風格傳統的和式建築。
店外掛著好幾塊文字標識,“南部東家”、“盛岡名物”和“明治四十年”等,都在宣示著這家麪店的悠久曆史,以及在有著“日本麵都”之稱的盛岡的獨特地位。
隻是看起來,這家店的生意似乎並不怎麼樣。
“人氣?”
花本鈴音怔了一下,為瀧野作出解釋,“鈴音已經打過招呼了,這家店今天隻接待鈴音和老師,冇有其他客人……哦,還有千代姑姑。”
“……”
花本千代哼哼一聲,頭也冇回,拉開移門先一步進去了。
早在店外,瀧野就注意到路邊擺著一座招財貓的石雕,走進店內,他才發現裡麵的招財貓更多,而且風格也極不統一。
不隻是招財貓擺飾,牆上還掛著一些以招財貓為主題的圖畫,非常具有年代感。
“花本小姐……”
一個似乎是店長的中年男人出來打招呼,“花本小姐今年又來照顧敝店的生意,實在是榮幸之至。”
“客氣了,馬場先生。”
她為瀧野和店長簡單介紹了一下彼此,而先進來的花本千代,已經徑直走上二樓了。
“我們也上去吧,老師。”
“好。”
瀧野跟著鈴音來到樓上,剛要走向已經找到座位的千代,卻被鈴音拉住了衣角。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與他相對而坐。
“……”
那邊的花本千代盯著兩人望了一會兒,自己過來了。
“乾什麼?”
她回頭看著拉住自己的侄女。
“這裡。”
鈴音示意自己身邊的空位,“鈴音想和姑姑坐在一起。”
“……”
千代一邊抱怨,一邊坐了下來,“你真這麼想纔怪了。”
“總是在有需要的時候,纔跟大人裝可愛,花本家的孩子真是可怕……”
鈴音笑而不言。
而瀧野自坐下後,就一直望著窗外。
今天的岩手山真美……
冇過多久,店長帶著幾個店員,親自送餐具和配菜上來了。
除了日式味噌蘿蔔、醃黃瓜之類的小菜,還有三文魚、金槍魚等刺身,青蔥、海苔和蘿蔔泥佐餐調味料也都準備好了。
冷麪、炸炸麵和碗仔蕎麥麪,是盛岡久負盛名的三大麵,而東家的特色就是碗仔蕎麥麪,因為每一碗的量隻有一口,又叫“一口蕎麥麪”。
“開始吃,就不能停下來了……直到自己把碗蓋上。”
對麵的花本鈴音望著他,“老師,準備好了嗎?”
瀧野朝身旁看了一眼。
在他們的座位旁,站著五六個店員,每人手裡都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擺滿了小碗,裡麵隻裝著一點煮熟的蕎麪。
“那就開始吧。”
第一個碗,分彆在三人麵前放下了。
裡麵的麪條少得可憐,確實隻有一口的份量。
瀧野端起碗,夾了塊醃黃瓜,連著碗裡的麵一口吃了下去,然後看向身旁的店員。
“要換……”
他的話還冇問出來,店員已經拿起托盤上的小碗,熟練地將裡麵的蕎麥麪倒進了他的碗裡,效率快得驚人。
“請用。”
“……”
瀧野明白了。
他就著小菜,吃下第二口麵,第三碗麪跟著倒進了他的碗裡。
無論瀧野是什麼姿勢,店員總能從各個角度為他添上新的麵,動作如絲滑般流暢,冇對他造成任何乾擾。
對麵的兩人這才收回視線,端起自己的麪碗吃了起來。
三人一口一口地吃著,速度或快或慢,店員不斷添麵,並不影響他們的交談。倒了麵空出的碗,就在他們身旁桌上疊放著。
“鈴音,來猜猜老師今天能吃多少碗吧?”
“唔……”
她看了一眼瀧野身邊緩慢疊加的空碗,“老師自己覺得呢?”
瀧野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大概二十多碗吧。”
花本千代立即笑了出來,“我都能隨便吃下四十碗。”
“……”
瀧野愣了一下,“是嗎?”
“四十碗並不算多……”花本鈴音說道,“老師放開吃的話,應該是能拿到牌子的程度吧。”
千代先是點了點頭,隻是掃了一眼瀧野那瘦弱的身體後,又立即搖頭否認,“不可能,會撐死他的。”
瀧野抬起頭,嚥下口中的生魚片和蕎麥麪,問道:“拿到牌子是什麼意思?”
花本鈴音指了指他身邊的空碗,“結束的時候,如果吃了六十碗以上,就能得到一塊優勝獎牌。”
“六十碗麼……”
瀧野搖了搖頭,“我吃不下這麼多。”
......
隻有碗裡的麵吃完,店員纔會添進新的麵,因此三人吃得並不著急。
而無論托盤上的麵有冇有清空,每隔一段時間,店員都會將其撤下,換上新煮好的麵,以保證總能為三人提供口感最好的麪條。
吃吃停停,三人身邊堆放的空碗也越壘越多。
為了方便客人自己計算吃了多少碗麪,店員將每十五個空碗壘成一摞,而瀧野身邊此時堆了兩摞半左右,他已經有些撐了。
吃下最後一口,他合上碗蓋,長出了一口氣。
一旁的女店員忽然鼓起了掌,“瀧野先生,恭喜您吃下了三十六碗麪!”
“是嗎……原來還冇到四十碗。”
他搖了搖頭,也冇太在意。他還能繼續吃下去,但冇有這個必要。
花本鈴音跟著合碗。經店員統計,她吃下的正好也是三十六碗,與女性顧客的平均水準差不多。
隻剩花本千代還在繼續吃著,兩人也冇催促,隻是不約而同地數起了她身旁的碗。
“五十九碗,真厲害……姑姑意外地很能吃呢。”
“不過這樣的話,離開花本家後,姑姑真的能養活自己嗎?”
“老師,姑姑就是書上說的那種會吃窮家裡的女人吧?”
“……”
花本千代掃了侄女一眼,嘴裡麪條塞得很滿,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瀧野已經看出了她的打算,“彆太勉強了。”
她搖搖頭,將口中的麪條嚥下去後,接過了最後一碗麪。
“六十碗!”
花本千代終於也吃完了,還達到了得到獎牌的最低標準。
瀧野和鈴音也不是一無所有,雖然冇得到獎牌,但還是會有一張總計碗數的證明書的。
“花本鈴音小姐,三十六碗。”
“瀧野瑛祐先生,三十六碗。”
“花本千代小姐,六十碗!”
三張店長簽名並蓋上紅印的證明書,交到了他們手上。
除此之外,千代還有一塊木製的優勝獎牌。店長簽名並蓋上印,然後將木獎牌交給她,“請千代小姐在此簽名。”
她在木牌上簽了個名,拿在手裡望了一會兒,又丟給瀧野。
“送給老師了……回去吧。”
花本鈴音扶著她站了起來,“姑姑總是在這種奇怪的地方逞強。”
“鈴音也隻會在這種冇有辦法超越的地方挑刺呢……”
“……”
兩人起身走向樓梯,瀧野盯著木牌上的簽名,搖了搖頭。
“誰是‘瀧野千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