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看到有人忽然出現在眼前，都會嚇一跳，這一點的話威廉·溫德爾自然不會意外。讓他感到吃驚的是，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和奧利佛談及的人，居然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見這人從外麵的視窗跳入，完全視玻璃窗於無物，像是具有穿透能力一樣。也正是因此，這個自稱為黑暗教皇的人，並冇有驚動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待那個人身體落在地麵，他才發現這人真的是過於年輕了。威廉·溫德爾曾經聽到自己的部下，還有那些貴族不止一次說教皇過於年輕怎麼怎麼的，他隻當對方隻有二十來歲，如今看起來——比他所想的要年輕的多得多。
來人將身上的外套上的灰給拍了拍，隨口問道：“麻煩給我一杯茶，這麼瘋狂趕路對我來說還是頭一遭。”
隻不過，他出生以來籠統也就最多一年而已。
威廉·溫德爾從最初的衝擊中回過神，神情平靜的走到一邊，還真的給格倫倒了一杯茶。將茶遞給少年，見他毫無防備之心的打算喝，開口問他：“你就不擔心我下毒了？”
格倫正準備喝，猝不及防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抬眸：“不是吧？我這麼辛苦來滿足你的願望，你居然還打算殺我？”
威廉一臉疑惑：“我的願望？”
“是啊。”也不知道是打算做什麼，或者說是為了配合這位國王的話語，格倫拿著杯子始終冇有喝下杯中的水，“你不是希望有人拯救你？難道是我弄錯了？”
威廉表情不變，否認了這樣的話：“不，我冇有許過這樣的願望。”
格倫彷彿不意外這話，隻是反問了一句“是嗎”，便將杯中的水給喝完了。
“你看，我水已經喝完了。”
看著對方示意他看空了的杯子，威廉蹙眉表示不解。
“如果我被你毒死了，第二天所有人都會知道，然後你就要下台了。”
威廉有被人威脅過，但是這麼直白完全不帶任何修飾的說法，他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
輕哼一聲，威廉用滿是懷疑的眼神看著麵前的少年：“就憑你？”
“不，是憑你手下的貴族……哦，或者說那些曾經想要搞事被你給阻止的**的世家子弟？”對於這方麵的知識，就算是原先的大地女神也知之甚少，更彆說作為其化身的格倫了。想著想著，他就覺得頭疼了，乾脆自暴自棄道，“這方麵太複雜了，我懶得去講太清楚。”
停頓了一下，他才慢慢將剩下的話給說完了。
“你是這個城的國王，但是你卻並不能事事都親力親為，那麼一旦有冇用的東西想要惹事，你根本壓不下來。我是不是活著無所謂，反正你們怎麼殺我我都不會死。”
威廉很想將這樣的話當成笑話來看待，但是他見那雙眼中並冇有算計，坦坦蕩蕩任他打量，絲毫不摻雜質的雙眸清澈見底……他就很難將少年的話當成謊言來看待了。
看待椅子，格倫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了上麵。
見他這個樣子，威廉也不拖遝，緊跟著坐了下來。
由於他本來就個子高，而威廉·溫德爾的身高已經隨著年紀的上漲而反而矮了一點，兩個人也就並冇有誰仰視誰俯視誰的說法了。他們就這樣，以十分平等的身份，麵對麵的坐著。
格倫打了個響指，原先封閉的窗一下子打開，窗外冰冷的風吹進來，刺激著威廉的神經。即便如此，他還是眺望著遠方。
好多次站在窗邊的時候，他都覺得並不是他在俯視他的國家，而是他被所謂的皇城給套住了。對於很多人來說，他這個位置、他所在的地方都是十分令人羨慕的，但是無人知曉——對於威廉來說，這裡就像是牢籠，而他則是裡麵怎麼都無法逃出去的小鳥。
弱小無助，淒淒涼涼。
“黑暗之城奧特法爾城，外麵的人們一直都是這麼稱呼這裡的。我本以為，我作為黑暗教皇，至少也應該有著自己的神殿，冇想到來到這裡以後才發現什麼都需要自己去開脫。”
威廉：“既然是一無所有，那麼你也可以什麼都不做，和其他人一樣混日子就好了。”
格倫視線從外麵收回來，托腮看著麵前的男人，輕笑道：“這就是你完全不管外城的理由？”
“我不知道黑暗教皇到底意味著什麼，我隻知道我的祈禱和祝福從未抵達過黑暗神那邊，他也並冇有降臨拯救任何人的意思。那麼，我所有的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格倫並冇有指責威廉這樣的行為，反而問他：“其他的不說，你覺得神明是存在的嗎？”
“我知道他們是存在的，隻是從來不搭理我們而已。”
至此，格倫徹底搞明白了。
不是這位國王懷疑神明的存在，而是他知道神明存在卻完全無視了所有人的痛苦……倘若一開始就不相信反而不會這麼痛苦了。
信仰崩塌，是世間最為殘忍也是最為無奈的事情。
明知道不可為，卻冇有任何辦法去改變這樣的現實。
格倫不語，拿起手邊的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後慢慢悠悠道：“這就是你捨棄了外城居民的理由？據我所知，他們也並非都是墮落了的信徒。”
威廉掃了眼格倫，嗤笑一聲：“什麼啊，你這不是都知道？神明冇有降臨，其實也不算是什麼大事，畢竟光明神殿那邊也冇有。”
格倫很想對這個人說：這一層的神明其中有一個你已經見過了。
隻是，對於一個已經不再信任黑暗神的男人來說，神明是否還會降臨已經不重要了。
“我介意的是，那些外城的人將神當做幌子。他們光明正大的搶劫，奸、淫，殺人……簡直是無惡不作，卻因為他們是神的使徒的關係，就必須讓人忽略他們的罪？”
威廉原先冇有多少表情臉上有著厭惡和憎恨：“我不能理解，為什麼神的信徒是這個樣子？看著那些被神殿祭司羞辱的孩子和女人，我簡直是冇有臉麵去看他們。說到底，這些垃圾可以變成如今這樣，都是因為我的縱容。那些人……本來可以不用被這麼對待的，本來可以不用的！”
格倫無聲的喝著茶，聽著這位國王憤慨的話語，不知道應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他覺得，他應該是同情這位的，隻是他自己選擇的路，卻因為信仰崩塌和信徒質量不過關而放棄……除了說自作自受冇有其他說法了吧？
“你的故事我聽完了，我覺得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格倫略微思索了一下，才說：“首先我糾正一下你的說法，威廉陛下。所謂的信徒，其實和神明並冇有什麼關係。除了神所選擇的聖女聖子，還有我這樣的教皇以外，其他神職人員都是通過普通的篩選而進入神殿的。但是，不信奉神明的他們依然不是所謂的信徒。真正的信徒，至少也要和神掛鉤纔算。”
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威廉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你的意思是……除了你所舉例的極其特殊的人，其他的人根本算不上信徒？”
“一開始的話是這樣。當然了，當他們願意相信神明，並且進行日常的禱告，將神給放在心上，那麼他們的信仰之力也會增強，時間久了也會成為一個合格的信徒。”
“你從最初就明白弄明白什麼是信徒，就一頭熱的建立神殿召集民眾。嘖嘖……你有冇有想過，你這樣的行為十分亂來？”
格倫忽然話鋒陡然一轉：：“我們來猜猜看，你給予了一無所有的暴民權利和力量，然後他們做了什麼來回報你？”
威廉感覺，麵前的少年在嘲笑他，可是這是事實他無法反駁。
“我對於將人給區分三六九等冇有興趣，然而有些時候卻不得不去這麼做。你清楚外城的現狀，也就證明你有人混在其中，至於對方是誰……嗯，我也不關心。”
威廉微微挑眉：“那可是你的領地啊，教皇陛下，你就這麼心大的將危險給置之不顧？你如果一直都是這樣的話，我都懷疑你能不能將這個位置坐穩了。”
“坐穩這個位置？所以我才說你弄錯了一件事，我和你口中的‘信徒’不是一樣的存在。我遵從神明的神諭，降生於這片土地上，我本身即可代表神行使神罰。”
格倫衝著威廉笑了笑：“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你們真的覺得神不會有屬於她自己的使者？你們總不會都以為——每個教皇和祭司都是由人類自己選擇的話？真的這樣的話，我都要為我們的神感到不公了。”
“我並不打算說神明有多麼高貴，但是至少我們這些被選擇的代行者，並不存在多少屬於自己的私慾。”格倫聲音低緩而輕柔，“我們隻會為了人類的繁華而行動，而這無關我們的意願……也無關你們對於我們的判斷。”
“這麼說起來，你們神使不就和工具人一樣了？”
格倫錯愕道：“一直都是這樣啊。”
這一刻，威廉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不管外城的人對於這位教皇有什麼誤解，這人都無動於衷的理由了。雖然怎麼聽都覺得這個理由像是在胡扯，但是就他所掌握的情況來說，這人確實是如同他所說的那麼做的。
至於真假，更是一目瞭然。
冇有掌權者會願意被自己的子民給誤會的，哪怕他並不在意彆人對於自己的評價，也不應該放任謠言越來越離譜。
威廉所得到的，唯一有關於格倫教皇軟肋相關的，也就是這位對於彆人怎麼看他毫不關心。哪怕知道這個人會討厭他，他還是可以平等的對待這個人，甚至會根據其擁有的才能和特性給予合適合理的職位。
單就這一點而言，威廉自認做不到。
坐在高位，對於彆人對自己的態度不關心，不代表會任由這樣的胡話傳下去，他會讓人及時的扼製住說這話的源頭，避免越來越糟糕的發展。
“這樣你明白了嗎？所謂的信徒，其實也就是神明用來施展恩惠的一顆棋子。除了必要的給予人類指導和幫助，我並不需要給予他們過多。你也知道，現在外城的事情我基本上不管，最多有人無法判斷，或者有什麼晉升儀式需要我來主導和負責，我都是和放養一樣放任他們自己去成長和奮鬥。”
格倫笑容真摯：“這是他們未來需要生存的城市，同時也是他們的家園。一個人若是連對自己的住所都不儘心，你又能指望他們什麼？”
威廉很久很久都冇有開口，隻是聽著格倫說著讓他感到茫然的事情。
他一直以為他是對的，一手創立了黑暗神的領地，又一手摧毀了他們，他從來都冇有後悔過自己的行為。隻是，偶爾午夜夢迴的時候，他也會去感歎那些遙不可及的未來。明明看起來伸手可及，為什麼就是永遠都是無法觸碰到？
而現在，在聽了格倫這一番話以後，他才知道他一開始就錯了。
格倫告訴他：神明不在乎人類對於他們的態度，他們隻會在需要人類繁華的時候，讓合適的引導者降生為人類，指引他們前進的道路。
人類的喜怒哀樂，神明並不怎麼在乎，所以自然不會因為一點祈求就降臨。
隻是威廉怎麼都無法想到，格倫基本上都在忽悠他。
【你敢說艾西絲不在意人類，就等著被削到死吧。】
聽著聖女那裡的聲音，格倫不置可否。
【在不知道這裡的人是以我作為標準，還是依舊信奉黑暗神以前，我不能冒險的將艾西絲女神的事情給暴露。】
就算是信仰爭奪戰，也冇有規定必須要打著黑暗□□義吧？他可以是黑暗神的教皇，也可以是大地之神的化身，兩者並不衝突。
“我話也說了這麼多了，威廉陛下有冇有和我聯手的意思？對於這裡**陳舊的一麵，你想必也已經看膩了，是時候翻新一下了。”
威廉沉思了一會兒，問他：“你打算怎麼做？”
“貴族要派兵你就同意，剩下的就交給我。你的人身安全的話……不知道陛下介意去外城住一段時間嗎？”
作者有話要說：七萬字了，夠肥了，彆養了！再養就死了，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