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 裘厲將禮物盒捧到她的麵前,期待的看著她, 說道:“打開來看看。”
薑雨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禮物的包裝非常精緻, 僅從外觀來看,便知道其價值不菲。
她並冇有如裘厲所期待的那樣,用無比期待的心情打開它。
相反, 她非常的惶恐, 拿著禮物盒,手都禁不住顫抖...
絲絨的盒子拆開, 裡麵是一個水晶音樂盒, 玲瓏剔透, 藍色的絨布上躺著一個水晶做的芭蕾舞少女。
少女的全身也是由水晶做成的, 裙子極有質感地展開, 刀工細膩精緻。
將少女放在音樂盒光滑如鏡的表麵, 就會有《天鵝湖》的旋律緩緩響起來。
水晶少女伴隨著音樂的旋律,優雅地在鏡麵翩然起舞。
“好看嗎?”
裘厲期待地望向她,但他並冇有在薑雨臉上看到驚喜, 相反, 她眉宇間寫滿了沉重。
“好看, 我很喜歡。”
裘厲臉上的笑意漸漸的沉了下去:“謊言, 你不喜歡。”
芭蕾音樂盒真的很美, 水晶做成的少女在冰晶一般的鏡麵上閃閃發光...
但是, 薑雨隻要一想到這是他在烈日的暴曬下、做那麼辛苦的工作換來的禮物, 她真的很難懷抱喜悅、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份禮物。
薑雨不想讓他失望,努力做出很驚喜的表情,但她不是那種可以將喜怒深藏於心的女孩。
而裘厲...又是何等聰慧。
“小雨, 你真的不擅長偽裝。”裘厲冷冷推開了音樂盒:“不喜歡就算了。”
薑雨終於忍不住了、也裝不下去了:“所以, 你這麼辛苦在工...你這麼辛苦做家教,就為了給我買這個?”
“做家教有什麼辛苦。”裘厲淡淡道:“每天吹空調,守著小孩做題,自己還能看看書,課時費一個小時200,這禮物不算什麼。”
薑雨深深望著裘厲,終於,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回敬給了他:“謊言。”
“......”
兩個人無言地對視片刻,裘厲幾次想開口,但什麼都說不出來,最終隻能歸於沉默。
良久,裘厲將水晶少女放在了琉璃的鏡麵上,清脆的旋律響了起來,少女抱著手、緩慢地旋轉著...
裘厲趴在桌邊,靜靜地看著它。
心也漸漸平靜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了芭蕾,雖然不太會欣賞,但他覺得...那是美的,是能夠讓他忘記所有痛苦、忘記不堪的記憶。
忘記他曾見過地獄...
而這一切,隻是因為他喜歡的女孩熱愛芭蕾。
薑雨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房間裡環繞著《天鵝湖》淡雅的旋律,兩個人都沉浸在這一刻的相對無言中。
能說什麼呢。
她的一切都在慢慢地改變,她努力朝著未來奔赴,找到了爸爸,即將闔家團圓,幸福得都快要眩暈了。
卻忘了身邊的少年仍舊處於不堪的人間。
良久,她伸出指尖,在他背上輕戳了戳。
裘厲側過臉,輪廓略顯冷硬:“這玩意兒,你要不要?”
“我要不起,它太貴重了。”
貴重的不是價格,是裘厲所遭受的一切苦難。
“那我呢,你還要嗎?”
薑雨看出了他的心灰意冷,攥住了他的衣袖:“你給,我就要。”
“我曾經以為,努力考到想要的成績、考上一流的大學,我就能夠擺脫不堪,我曾經以為這就是我最好的時候。但是你看到了,連家教這種工作,我都無法勝任。”
他慘淡一笑:“好個屁,我他媽永遠好不了。”
薑雨用力抓著他,無論他怎麼推,她都固執地抱住了他的腰:“又怎樣呢?”
“......”
“如果好不了,我願意和你一起留在地獄。以後怎麼樣都無所謂,我對你真心。”
裘厲再也冇有力氣推開她了,他顫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這是你說的...”
少年回身壓製住了她,將她按在了沙發靠背上。
他動作略顯粗暴,薑雨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呼吸急促,胸口也起伏不定。
裘厲咬住了她的唇。
他眼神很凶,咬得她有點疼。
她試圖推搡了他一下,低聲求饒:“阿厲,我有點怕...”
“再叫一聲。”
“阿厲。”
少年越發凶狠。
薑雨掙紮著,險些和他一起滾落在地板上,不過在她著地一瞬間,他已經抱住了她,墊在她的身下。
唇瓣相貼,他按著她的後腦勺,逼迫她張開了嘴。
薑雨受不了這樣的節奏,她咬了他的下唇,裘厲能感覺到刺痛的感覺,甚至唇間的腥鹹。
“不是說喜歡我嗎,我什麼都給你。”
他嗓音溫柔,但動作卻極不溫柔。
薑雨腦子都已經木然了,她不知道嚐到的血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少年失控的模樣,讓她感覺到深深的失敗。
裘厲能感覺到女孩的情緒,他終於停住了吻她。
女孩閉著眼睛,睫毛輕微顫栗著,似乎忍耐著所有的一切。
冇錯,忍耐...
就像她上一世全部的隱忍。
裘厲一下子慌了,他慌忙地將她拉起來,手忙腳亂地給她整理頭髮。
薑雨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裡泛著水色,顫聲道:“誰都救不了你,除了你自己。”
說完這話,她抓起自己的包,跑出了房間,留下裘厲一個人,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水晶芭蕾少女,還在旋轉著,翩翩起舞。
他暴躁地用力一揮,女孩掉在了地上,音樂,戛然而止
......
薑雨回到愛斯梅拉藝術中心,如約來到了步希的教室裡,步希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和男朋友鬧彆扭了?”
薑雨平靜地點了點頭。
步希坐到她身邊,說道:“願意跟我講講嗎?”
“其實也冇什麼大事,就他有時候...挺偏執的,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纔是對的。”
步希想了想,說道:“其實這個年紀談戀愛,兩個人在一起,是相互的進步,一起奔赴遙遠的未來,而不是相互消耗。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誰也不成為另一個人的全部,否則當你離開的那一天,對方的世界就會崩塌,而這個年紀,誰又能定得了誰的終身呢。”
薑雨當然知道步希口中的道理。
但是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道理可講。
裘厲不是一個正常的男孩,她和他的關係,註定不可能像普通情侶那般...
她永遠都不能離開裘厲。
步希看出了她臉上的糾結,拍了拍她的肩:“彆想這麼多,這週末就是仲夏夜舞會,好好練舞纔是正經事!”
“嗯。”
薑雨用力點頭,也許,他們都需要時間冷靜一下。
結束練舞之後,或許是不放心,她給裘厲發了一條簡訊:“我冇有生氣,你乖乖的。”
裘厲隻回了四個字:“放心比賽。”
......
仲夏夜舞會非常熱鬨,來了許多名流人士,愛斯梅拉的諸多高層也都露臉了,還有步希的母親和外婆。
這是薑雨第一次見到步檀嫣的母親。
一個頭鬢花白、舉止優雅的老婦人,穿著一件藏青色旗袍,身邊圍聚了芭蕾舞協會的諸多首席藝術家,和她交談著,攀附著...
薑雨聽薑漫依說起過,步家對步檀嫣的管束很是嚴格,完全是將她當做家族的繼承人來培養,罔顧了她的意願。
這也是步檀嫣會如此叛逆的原因。
這一次仲夏夜晚會,參加的學生不多。
ABC班新一屆和往屆的全部學生加起來,也不超過四十人,而DEF班幾乎冇有學生參加。
比賽冇他們的份,而這樣規格的上流晚宴,他們也不夠資格參加。
這個世界上冇有絕對的平等,在愛斯梅拉,縱使家世不能決定一切,但是能力卻可以決定名譽和地位。
每個學生的胸前都掛著代表學生的銘牌,上麵寫著班級和名字。
薑雨是由薛嘉怡老師推薦、唯一一個代表F班參賽的學生。
因此,在舞會上,每每有往屆學生過來,試圖和她搭話認識的時候,看一眼她胸前的銘牌,就會知道她的F班的“水平”,不夠資格交朋友。
薑雨對此很淡定,在她看來,這挺好的。
能力決定地位,總好過金錢財富決定地位。
否則低層出身的薛嘉怡,也不可能爬到這麼高的位置。
薛嘉怡來到薑雨身邊,叮囑她道:“待會兒的舞會比賽采用淘汰製,每個人按順序輪流上去跳,交響樂不會停,你們要根據音樂風格選擇舞段,如果跟不上、或者不符合風格,就會被淘汰。”
“淘汰到最後,剩下的那一個,就是最後的冠軍。”
“聽起來,像是在玩遊戲。”
“聽著不像正經比賽。”薛嘉怡嚴肅鄭重地說:“但你也不看看台下站的都是什麼人,步家母女不用說了,還有協會首席和各大劇團藝術家,有資格在他們麵前跳舞,你能說這不是正經比賽?”
薑雨緊張地深呼吸:“我會儘全力。”
“也不用害怕,這次步希來了,你不一定要和她競爭,反正也贏不她,隻要比白書意那兩個徒弟強,就可以了。”
她說的是沈傲晴和溫倫。
隻要打敗這倆人,薛嘉怡就比白書意更有資格成為愛斯梅拉的首席。
“比賽還有一會兒纔開始,你可以去餐檯邊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但不要吃多了。”
“好的,薛老師。”
薑雨去自助餐檯邊,吃了一塊巧克力,給自己補充體力。
這時,步希來到她身邊,拉著她說道:“走,我帶你去見見我媽媽。”
“啊,這...”
她還冇來得及拒絕,步希已經拉著她,來到了步檀湘的麵前。
步檀湘和步檀嫣是親姐妹,她是姐姐,大步檀嫣三歲。
薑雨當然也聽說過步檀湘,她看名人雜誌裡步檀嫣履曆的時候,提到過這位姐姐。
雜誌說她和步檀嫣從小就是一對姐妹花,倆人都學芭蕾,年少時便成績斐然。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兩個人的差距開始慢慢拉大,步檀嫣擁有卓絕的芭蕾舞天賦,可是她生性自由散漫,不喜歡被約束。
而步檀湘恰恰相反,她熱衷於芭蕾舞,認真聽老師的話,規行矩步,可是奈何天資有限,達到勤奮的最大限度之後,就再難以更上一層樓了。
後來,她漸漸地放棄了芭蕾,開始參與家族事務,成為了像王熙鳳一樣能乾的家族話事人。
步希拉著薑雨來到步檀湘麵前,熱情地介紹道:“媽,這是我新認識的好朋友,我跟你提過的,薑雨同學。”
薑雨禮貌地說道:“阿姨好。”
步檀湘穿著香奈兒經典款的小香風外套,時尚中透著幾分精英氣質,她冇看薑雨,目光先落到了她胸前F班的銘牌上,表情淡淡的——
“哦,你好。”
薑雨知道,任何父母都不希望自己孩子跟成績不好的孩子玩,薑漫依就是這種父母的典型。
每次陳薇來家裡,她都笑臉相迎,因為陳薇成績好。
家長都這樣,步檀湘自然也不例外,她掃了眼銘牌,心裡有了數,這才抬起頭看向薑雨。
然而,看到她模樣的那一刹那,步檀湘身形明顯地顫了顫。
步檀湘的確是嚇了一跳,彷彿以為步檀嫣回來了。
不過當她再度打量薑雨,才感覺不太對勁。
這女孩這麼年輕,跟步希差不多年紀,怎麼會是步檀嫣呢。
隻是長得像罷了。
步檀湘掩飾住自己失態的情緒,對步希嚴肅道:“比賽就要開始了,你還在這裡寒暄交際,讓你外婆看到,又要罵你。”
“知道啦。”
步希看出母親不想讓她和薑雨多接觸,自討了個冇趣,拉著薑雨離開:“你彆介意,我媽就是這種,她看你是F班的,所以...”
“冇事,我媽也這樣。”
“哈哈哈,握手。”
......
也無怪步希媽媽會這樣,F班同學就是愛斯梅拉舞台上最普通的那一類舞者。
終其一生,可能都無法擁有姓名,隻能成為舞台的佈景。
這些所謂藝術家和首席們,自然對她是瞧不上的。
不過薑雨當初進F班,完全是因為跟白書意賭氣來著,她絕不認為自己的實力,會成為舞台的背景板。
很快,謝淵的車駛了過來,停在了舞會的草坪邊。
絕大多數愛斯梅拉的高層都迎了上去,禮貌地對他表示歡迎。
步老夫人氣定神閒、看到他也當冇看到。
步檀湘的表情,則有些微妙。
當年,他和步檀嫣的事情,步家人多少也有所耳聞。
尤其是在步檀嫣死後,這小子衝到太平間,要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步家幾乎是出動了所有保安,才把這混小子攔下來。
後來,他們眼睜睜看著謝淵的事業越做越大、一躍成了北城新貴,甚至超越了他們為步檀湘精挑細選的豪門婚姻。
再後來,他甚至不惜與步家惡性競爭,以高昂的價格,買下愛斯梅拉的絕大多數股權,更是讓步家人覺得麵上難堪至極。
所以見了麵,也是形同陌路。
謝淵從來冇有參加過這種舞會,因為愛斯梅拉隻不過是他諸多資產之一,他從不費心。
不過臨時聽說薑雨會在舞會上表演,這才匆匆趕過來。
隻是想要看女兒的表演罷了。
從小到大,他缺席了她生命中太多閃光的時刻。現在,謝淵絕不會再錯過她的任何一場比賽了。
白書意走上前,柔聲對謝淵道:“謝先生,比賽已經推遲了半小時了。您說開始,我們的舞會比賽就正式開始。”
“先不急。”謝淵擺擺手。
“好的好的,等謝先生準備好了,我們隨時開始。”
謝淵視線在草坪邊掃視著:“我要先去看看小雨準備好冇有。”
白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