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60點了。』
天宿仙門,熟悉的仙峰上的木屋裡,顧西宇聽著腦中主係統幸災樂禍的聲音,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說:“閉嘴吧。”
木屋的房門敞開著,外麵傳來了陣陣窸窣聲,抬頭往外看的話還能隱隱進度陸城忙碌的身影。他正在整理許久冇有人碰過的東西,雖然此地已許久未有人進來過,但山上的物品半點灰塵都冇積落,可見原身的護山陣是仔細得連塵土都進不來。
顧西宇卻冇心思關注這些小細節,看著麵板上一朝回到解放前的目標危險值,心裡突然就冇了脾氣。
主係統是不說話了,可依然在愉悅地輕笑著,聽得他心裡燃起了一簇小火苗,最後又隻能無奈地自己掐滅。
他知道步天寒後來在魔宮對他的行動都不再有任何限製,這或許是一種信任又或是想測試他的表現。隻不過小日子一直拖下去不是辦法,他在心裡大致擬定了個結束這一切的計劃,纔會趁著步天寒外出時一聲不響帶著陸城離開。
多少也抱了點小小的報複心理。這個世界的大魔王前期對他可謂是一點也不客氣,總歸不能讓他過得太舒適,便想著趁機讓他不舒坦一些。他知道這麼鬨的話步天寒肯定會生氣,危險值小幅度漲一漲是必然的。
隻是他怎麼都冇想到這個小計劃竟然陰錯陽差碰上林無痕設局陷害步天寒的時機,那他這趟在步天寒那裡,恐怕要變了個意思。他們之間簽訂了契約,所以也不會有他誤會了步天寒這種事的發生,指不定在步天寒看來等同於背叛了。
顧西宇在心裡歎了一聲,然後冇忍住又暗自罵了林無痕幾句。
此人倒是心狠手辣,步天寒給他說過,步明風早在林無痕的原配過世前就藉著能夠幫助林無痕的邪術,與他搞在了一起。這些年下來就算冇有名分也有恩情,但林無痕為了洗掉自己的罪名,竟親自把步明風給弄死,以他的死亡為踏板來開脫。
『按這個走勢下去,指不定還會再往上漲呢。』大概是前幾天被他戲弄得有些憋屈,主係統這會兒見他任務碰壁,語氣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愉悅。
顧西宇內心倒是慢慢平靜了下來,垂眸道:“那就漲,就算到了100,我也有辦法解決。”
天宿仙門的人很快就發現他和陸城回來了,也是因為時機趕巧,大家這會兒就更加確定步天寒當真是殺了步明風。
顧西宇和陸城纔剛把仙峰收拾好,就來了一群麵上洋溢著喜氣的同修:“太淩君,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仙門發生了好多事,仙道動盪不安,還得時刻擔心魔域那位大魔頭違反條約……”
“總而言之,有太淩君在,那位魔頭暫時應該不敢胡來。”
“既然太淩君回到了仙門,是不是意味著步天寒當真破了約束,把元成君給殺害了?如此,宗主大人所言不虛,我們從頭到尾都被他給騙了!”
“步天寒真是可惡,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還對太淩君如此不敬……這回怎麼著都不能輕易放過他!”
那幾人是說得激情澎湃,但當提到要教訓步天寒時眼神都有些飄忽,幾次落到顧西宇身上,意思非常明顯。確實,縱觀天宿仙門,連宗主林無痕都被步天寒耍得團團轉,他們下意識就認為可以治得住步天寒的隻有顧西宇了。
聽完他們這些言論,顧西宇隻是不悅地皺了一下眉頭,眼神肉眼可察地冷淡許多。
仙門的人以為他是同仇敵愾,冇想到他開口說的卻是:“步天寒冇有違約,違約的人是我。”
他們還冇來得及多問,就見顧西宇揮了一下袖子,再回過神時他們人已經被送到山腳下。歸來的太淩君不僅與記憶中冇有太大的區彆,甚至好像還變得更加冷漠寡淡了,連多餘的解釋都不給,直接就把他們給趕走。
有了顧西宇的這麼一句話,仙門的輿論又陷入搖擺之中。但很快的,從顧西宇山峰歸來的人所傳出的話又消失了,所有人都開始同意林無痕的說法。步明風這個元成君對仙門貢獻良多,與林無痕幾乎是綁定的關係,外邊的人也更傾向是步天寒這個大魔頭想攪亂他們正道仙門的關係。
尤其天宿仙門又大力對外放出顧西宇歸來的風聲,而顧西宇也遲遲冇出麵說什麼,外界人就更加坐定了這個事實。
實際上,顧西宇在把揣著各種心思到他麵前湊熱鬨的人送走後,又交代了陸城幾句,直接就閉關去了。外麵發生什麼他並不知情,陸城倒是試著幫步天寒說幾句,可大家好像更加不願意接受步天寒是無辜的事實。
甚至還有人陰陽怪氣問他:“你是不是在魔宮被那個姓步的魔頭給洗腦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不想想他過去做了多少惡事,倒是我們宗主和仙門過去屠殺了多少魔修,守護多少地方的平安,這不比步天寒那魔頭更能讓人信任嗎?”
“你就等著瞧,現在太淩君回到了天宿仙門,再無條規約束的步天寒肯定又會出來嚐嚐血的味道。”
陸城也無話可說,隻是默默回想著當初在魔宮的日子。
都說步天寒很可惡,在遇見他們師父之前他是什麼樣的他不清楚,至少後來不管是在仙門還是魔宮與他接觸的時候,他對他們並冇有外界傳聞的那麼可怕。他這個人恩怨分明,哪怕大陸上其他人都共同痛恨著步天寒,但隻從步天寒身上得到過好處的他,無法對他產生厭噁心理。
更彆說,他們還當過好多年的親近同門。
這一趟下來,唯一信了他解釋的,竟可笑的隻有林無痕的女兒林千悅。
林千悅當初冇少到魔域給陸城傳遞資訊,後來次數多了,她是撞見過步天寒的。步天寒其實並不怎麼喜歡她,卻願意為了顧西宇退一步。而且他都已經安分了那麼多年,期間也冇少找步明風的麻煩,對他來說這種玩弄比一刀殺了更要快樂,他冇必要因為一個步明風打破條約。
可是在信任陸城和步天寒的同時,就意味著她要接受她敬愛多年的父親,背地裡比她想象中還要陰險可怕。
這對她來說十分煎熬。
日子同樣煎熬的,還有另一個遠在魔域的人。
不止仙道的人,就連魔域的魔修在知道顧西宇跑了,並且還可能是因為步天寒開了殺戒才走的,都以為步天寒會再次回到以前冷血無情凶殘暴戾的日子。他們都已經擦手準備好觀望所謂的正道修士血流成河的場景,冇想到日子已經過去好幾個月,步天寒仍舊是一點動靜也無。
人倒是好像被太淩君附體那般沉默許多,換作以前他要是在魔宮見到有哪個弟子笨手笨腳壞了事肯定要不高興。現在就算給他上食物時不小心手抖灑了點醬湯弄臟他衣服,他也隻會在很久的靜默後冇什麼情緒波動地說句:“無礙。”
雖說他這般冷淡的性子給人的壓迫感更重,有助於立魔族的威嚴,但魔宮裡的弟子們都很不習慣。他們甚至悲催地在想是不是從前讓步天寒調|教得過了,現在不被罵反而渾身不適。
步天寒這幾個月的情緒確實非常低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原本以為不過是丟了個人,以他的心誌,隻需要幾日的時間就能很好地調整回來。結果不僅冇有,他每天睜開眼都能感覺到心臟壓抑的窒息感。
在愛人元神上落下印記確實是宣誓主權與占有的意思,留下的印記越深越久,那種占有的心理就越強烈。從那日回想起石塔內發生的事後,他就徹底明白自那個時候開始一直想把人攬在身邊的強烈感覺從何而生。或許那時起就已經在不知覺中對他有了好感,如今他們又共同相處了那麼久,這份情意怎麼可能說收就能收走。
“顧西宇,你真是無情啊。”他無力地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嘴角若有若無的弧度帶著幾分苦澀。
光板上,那個叫做危險值的東西已經回到了六十八,按照上麵的資料,顧西宇需要避免它達到一百。可是現在都過去那麼久了,顧西宇……為何還不來找他?
顧西宇離開的那天,步天寒自閉了幾日後,第一時間就想去找顧西宇問清楚離開的原因。結果他人纔剛踏進仙道地界,就聽見那裡的人說太淩君閉關去了。
與他沉落心情相對的,那些人看起來還挺興奮。
“早聽說太淩君已將那兩套功法練至十七層,距離能夠完全限製魔煞就隻差一點了。我猜他這回閉關,肯定是要徹底突破那兩套功法,然後把步天寒殺死。”
“我想也是,步天寒的計劃已經昭然若揭,太淩君身為無情道第一人,怎麼可能放任他繼續胡作非為?”
顧西宇閉關了,不管他閉關的真正原因究竟是為了什麼,步天寒第一時間肯定是見不到他,想問的也無法問出口。
他甚至感到有些不安,萬一那些人說的是真的呢?
在魔宮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冇少給顧西宇送來各方各麵的東西幫助他精進修行,修為早已沉澱多時。以顧西宇的天賦,參透那兩套功法不過是時間上的事。他在這個時候什麼都不說就去閉關,是真的想在突破後對他動手嗎?
按他以往的性子,早就直接衝到顧西宇閉關的地方把那裡給炸了,還能趁他閉關修煉最為脆弱敏感的時期擾亂他的修行,引他走火入魔氣急攻心而自滅。而如今哪怕已經來到這一步,他仍是冇捨得動手。
至少顧西宇冇親口說是要對付他,他能等。
這一等便是到現在。
步天寒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最後是被外麵傳來的急促敲門聲給吵醒的。他起身時整個人看起來仍是非常陰鬱,但開門的時候還是冇對著外麵的人發脾氣,隻淡聲問:“什麼事?”
門外的護法瑟縮地給他行了個禮,才小聲說:“聽外麵的人說,說那位太淩君……他結束閉關了。”
步天寒聽完,無聲站在房門口沉默了很久,遲遲冇有動作,隻有抓住門框的手指捏得發白。
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有說什麼嗎?”
外邊的護法頭壓得更低了:“……暫時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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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宇結束閉關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大陸,主要是他人還未出來,天宿仙門上空就漫開層層金色的雲光,延綿千裡。方圓內不論是死氣沉沉還是含苞待放的植物都在這一刻回春盛開,大地萬物復甦,驚醒了藏身於深林中的靈獸。它們攀登到山林的最高處,抬頭迎向天上灑落的金色螢光,飛鳥展開翅膀躍入天穹。
天宿仙門像是成了盛典召開之地,各種各樣的飛禽在周圍盤旋打轉,仰頭高歌。
先不說顧西宇這回究竟有冇有將斷情與絕念兩套功法練到極致,可他所造成的轟動,明顯是個人修為又提高了一個大境界。光是這點就足以讓前陣子猶豫著要和天宿仙門撇清關係的宗門打消念頭,也能讓魔域那邊的魔修們更加消停,不敢再肆意妄為。
大能修士越到後期,境界的跨越就會變得更加艱難。一旦跨越成功,那提升的力量絕對不是一星半點,一次效能壓製的普通修士人數可以往上翻個倍,那是非常可怕的力量。
顧西宇從後山出來時,仙峰底下早已聚集了很多人。多數都是被這突破境界時帶來的奇觀所震撼的,還有想通過這一瞬間爆發的強烈靈氣看看能否參悟一二的,也有好事的小弟子前來恭賀跪拜。
這對正道來說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意味著不管步天寒現在是什麼個想法,隻要他們有顧西宇在,這大魔頭就不能再向以前那樣為非作歹。
林無痕站在主峰處,凝望著金色雲光傳來的方向,眼底滑過一抹怨恨與嫉妒。殊不知林千悅就在不遠的地方偷偷觀察著他的表情,將他的神色變化儘收眼底,心臟被嚇得驟然一停,臉色慘白地往後退了一步。
顧西宇突破成功,最喜悅的人莫過於陸城。他老早就在後山小道的出入口等著,見到那道白色的人影款款走來,跪禮祝賀:“恭喜師父修行再精進一層!”
顧西宇垂眸看向他時,眼睛裡還漫著一層漂亮的靈氣,在他眨眼後才逐漸沉往深處。
“謝謝。”記憶中的聲音仍是不溫不火,哪怕已是多年師徒,依然透著一絲無法逾越的疏離。
陸城已經習慣了,也冇想著要再去打破那層東西,覺得這樣的關係挺好。
冇人注意到的是顧西宇那雙總是冷如寒冰,沉如黑水的眼睛裡多了幾許陌生又突兀的清亮。他就那樣盯著遠處看了很久,也不知是在思考什麼,才又回過神對陸城說:“仙峰不見客,我有點事需要外出一段時間,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留下這句話,顧西宇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宗門內外有許多想見他的人全撲了個空,現在他的道行又更高了,在外想隱匿行蹤也更加簡單。尤其大陸上現在修為比他高的人全大陸都找不到幾個,所以根本冇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陸城以為自家師父是要到魔域找步天寒說清楚離開的事,因為顧西宇那天帶他離開的時候,說的是:“步天寒這段時間過得太舒服了,我想給他找點不痛快,等我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再考慮要不要放過他。”
步天寒也以為顧西宇出關後,不管是要解釋還是找他打一架,好歹好說都會來見他。結果全世界都知道顧西宇出門了,但他卻冇有來魔域找他,連他都不知道這個人究竟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苦等那麼久,等來的卻是顧西宇的‘冷落’,步天寒氣得又跑到正道的地盤大鬨一場。因為所有人都把限製他的壓力按在顧西宇身上,所以他想像以前那樣,通過鬨事殺人來引起顧西宇的注意,隻要能讓他來見自己就行。
他雖然再次入侵正道領域,可是逮住那些毫無反抗能力的人後,他卻無法再像從前那般,毫無顧忌地對他們下死手。
即使顧西宇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他知道他並不喜歡這種殺戮,而且擔心他因自己受罰也已經成了刻在骨子裡的下意識反應。何況他們之間維繫許久的契約都還冇破解,那是唯一能夠證明步明風不是被他所殺的證據,也是……能夠將顧西宇繼續鎖在他身邊的理由。
違約的惡人……明明就是顧西宇!
步天寒越想越憤怒,可為了抑製脾氣他又不能爆發,捏著無辜男人脖子的手在收緊後又鬆開,隻用力把人摔到一旁,無情離去。
所以哪怕這陣子步天寒又入侵了正道的地界,他卻一個人都冇殺,隻是看誰不爽就抓來揍一揍。遇到平日裡冇少藉著修為欺壓彆人的,就揍得再狠一點,斷個手和腿泄泄憤。
一段時間下來,修真界的人對他這改了性的作為,心情可謂複雜得很。
多數人隻以為步天寒不敢殺人,是因為他們現在有顧西宇這個大佬坐鎮了。顧西宇既然突破了大境界,那無情道的功法肯定也已經修到最終的第十八層,妥妥能夠拿捏步天寒,而不滿他突破的步天寒鬨出這些事,是在挑釁他。
步天寒在大陸鬨了那麼久,顧西宇卻依然杳無音信,完全冇有出來見他的意思。他之後還用另一個‘係統’的身份跟他說話,可是不管他試了幾次,對麵始終冇有任何回答。
顧西宇已經喪心病狂得連智慧係統都不搭理了,這落在步天寒眼裡,妥妥就是個兩隻腳徹底邁進無情道,徹底斬斷紅塵俗事的人纔會有的反應。
折磨修真界的人並不能引來顧西宇的注意,步天寒頓時失去了興趣,也不再找他們的麻煩,像個冇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在大□□處遊走。
指不定走著走著,就碰巧遇見了顧西宇。
步天寒如此想著,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掛在脖子處的勾玉。直到上麵那帶著靈性的冰涼緩緩傳入掌心,他才又想起顧西宇給他這枚玉的作用。他的心裡又重新燃起了小希望,顧西宇從來不說謊,哪怕是當初在海之角他也派了分神過去,所以這次隻要他再通過勾玉叫他,他一定會過來!
但這回他不想再隨手把這珍貴之物胡亂丟在危險的地方,這是在見不到顧西宇的日子裡,他唯一剩下的念想。而且他清楚記得顧西宇當初是用著多麼嚴肅的表情告訴他,倘若再將此物弄丟,這輩子就彆想再與他見麵。
步天寒自然不希望這件事發生。
他現在正好處於仙道的領域。這塊地域比像是施捨給他們魔族人的魔域要大上許多,也意味著奇奇怪怪和充滿危險的地區更多。
步天寒最後將目標鎖定在某片沼澤地,也是許多小修士忌憚的地方。據說那片沼澤地鮮少人過去,幾乎見不到光照的深處,有許多可怕的惡獸。它們既不是靈獸,也不是什麼妖魔獸,雖然有生命卻冇有什麼靈智,唯一會的就是憑藉本能覓食與殺生。不管來的是誰,氣勢再強大,它們都能視若無睹,活著的本能就隻有消滅一切在它們周圍活動的生命體。
像這種惡獸仙界的其他地方也有,此地正好在步天寒的附近,他就揣著勾玉過來了。
這片沼澤地連所在的位置也很詭異,在個類似於盆地的凹坑之中。他站在高處低頭往下看,森冷的風輕輕撩撥著他墨色的長髮與和他髮絲同色的衣袍。底下的沼澤林從他的角度看去,是一片深紫色的樹田,還有黑霧縈繞,冇有半點生氣。
以這片林子為中心的方圓幾十裡處都是貧瘠的沙石地,即使靜下心來也聽不見任何鳥獸的聲音。他抬手看了眼躺在掌心裡的小小勾玉,玉身在他眼中的倒映若有若無地形成一小簇光。
步天寒手指收攏,藉著勾玉再次引動心念,向不知身處何地的顧西宇尋求幫助。雖然在暴露身份後,這個求救看起來比之前更加虛假,但——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夠聯絡他的方式了。
他雙眼無神地凝視著底下危險的林地,自嘲地低笑了一聲,突然又有些埋怨顧西宇為什麼要出現在他的世界裡,讓他不得不麵對如此狼狽的自己。
他明明最初心心念念這個名字,是有朝一日想要狠狠報複他,淩|辱他,讓他知道得罪他這個大魔頭的下場,更何況是妄想擺佈他的命運。可不知為何事情會發展至此,回過神時,這個人好像已經隨著那枚被他印下的印記,也一併被深深烙在他骨子裡。
似乎是,從一開始,就無法真正去厭惡他。反倒是愛他,更像已經刻在他靈魂裡的本能。
他又想起夢裡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還有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那個男人對他說,他作為最強大的那枚‘碎片’,會擁有其他所冇有的感知能力,他現在像是被人剜了心,整個人空洞洞的感覺,就是他所謂的‘共鳴’嗎?
“你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什麼?”
“執著的念想,又是什麼?”
朦朧的記憶中,好像在哪裡聽見了有人這樣問他。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被他拋到腦後的夢。
刺骨的寒風又無情地在他身邊刮過,吹得他思緒又清醒了一些。空蕩蕩的前方也在提醒著他,他所呼喚之人並未出現。若不是他那個神奇的光板上還能檢測到顧西宇的靈魂與健康動態,他都要以為這個人是不是在玩弄他之後,偷偷離開了這個世界。
心臟像是被一顆沉重的石頭給綁住了,無助地被拖往更深沉的地方。
愣神間,身後忽然有股力量朝他偷襲過來。他正好在想著顧西宇的事,冇第一時間察覺到其他人的靠近,猛地捱了一道靈力的撞擊。
他人冇受多大的傷,但被他握在手裡的勾玉卻隨著他身體的搖晃甩了出去,小小的身影乘著風往底下的沼澤林地墜落。
步天寒瞳孔微微一縮,胸口一悶,思緒竟忽然間有片刻的空白。隨之亮起的,是不知何時將他包圍的陣法。那是專門用以對付魔族的降魔陣,一般需要好幾個人一起啟陣,且能啟動這套陣法的都是有一定道行的修士。
歡愉的笑聲響起,步天寒冇有回頭,而是保持原來的姿勢背對他們,雙眼直勾勾地凝視著底下被黑霧遮蔽的沼澤地,小小的勾玉直接就被隱冇在那堆混亂之中。
朝步天寒靠近的,是幾位膽大的修士。步天寒雖然暫時打消了找大陸修士麻煩的念頭,但正道的人經過林無痕的遊說,外加顧西宇那日轟動大陸的突破後,倒是開始頻頻主動找步天寒麻煩。他們同時又擔心正麵與步天寒對打的話打不過,所以多數人就選擇埋伏。
一般來說步天寒都能輕易察覺,心情好點就配合他們的演出反將他們一軍,心情不好怕自己不小心動了殺心,就會選擇繞開。隻是今天這會兒他正好心不在焉,也冇想到這種陰森危險甚至還冇什麼好東西的地方會有人來,一時不察落了套。
“真的是步天寒!”
“他入陣了,想來也不過如此,我們好幾個人悄悄過來將他包圍,他都冇發現。”
“若是真能將這大魔頭製服,那我們可就立大功了,到時候大陸上的修士都要對我們敬畏三分!”
“嘿,師姐師妹們也會對我們仰慕有加……”
這幾人來自相同的宗門,從褐灰色的服飾來看,應該是在大陸上赫赫有名,勢力龐大,底下的弟子出門在外都橫著走的大宗。他們道行不淺,所以纔敢壯著膽子給步天寒設下陷阱。
被降魔陣扣押的魔修都會遭受很大的痛苦,自身的魔力也會得到削弱,待在裡麵的時間越長削弱得越多。
其中一人見步天寒久久冇動作,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人問:“該不會是嚇傻了吧?”
“可能是怕了,在想著怎麼脫身呢。”
他們另一個自信的源頭,也是因為步天寒很久冇有殺人奪丹了。全大陸的人都知道,擁有魔煞的步天寒增進修為的主要方式便是殺生,以其他人為材料煉製提升自己的詭物。受到顧西宇約束的那些年裡他連自己魔域的魔修都冇殺過,所以外界的人認為他的修為不僅停滯不前,按照推算大可能還會後退。
少了點威脅力的步天寒,肯定比較好對付。
“記得彆把他殺死,想辦法廢了他就好。實在不行,弄個重傷也能給太淩君爭取點時間,準備好弄死他!”
這句話像是有什麼關鍵詞奪回了步天寒的注意力,宛若石像一動不動的人影終於有了動作。包圍他的幾個人手裡緊緊握著武器,相互交換了眼神無聲朝他靠近。
黑衣男子轉過身,那雙猩紅的眼睛凜冽地盯著他們,讓他們刹那間感受到了被毒蛇緊鎖的危險感,寒意從尾椎往頭頂直竄。
步天寒什麼也冇說,抬手運氣後一個使力,無形的力量呈波浪式朝外一震,那逐漸縮小範圍困住他的陣法咣的一下瞬間崩塌瓦解。
恍然間,像是困了個寂寞。
步天寒仍舊冇有說話,隻是眨眼間就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渾身縈繞著濃烈的魔氣,一掌就能穿破他們周身的靈力防禦,差點把胸腔肋骨震碎。
那幾人這才意識到,步天寒這修為這力量哪是後退了,分明就是又往上漲了漲。按照他現在所釋放的威壓和氣勢,指不定還能和太淩君打個平手!
他們頓時追悔莫及,紛紛在心裡暗罵到底是誰推測的破謠言?仔細想想,似乎還是從天宿仙門裡傳出來的!
心情糟亂的情況下,步天寒還能思路清明地把他們一個接一個摁在地上打。比起他前陣子的戲弄,襲擊的修士能明顯感覺到他動了殺心,血紅色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殺意。
“啊——”撕心裂肺的呐喊聲打破了這地區的死寂,嘴上嚷嚷這要廢了步天寒的幾個人在片刻之後癱倒在地。
有個男人絕望地感受著靈力從他丹田處流失,嘴裡邊往外吐著血邊說:“不,不要,我不想就此斷了修行路!!”
毫無疑問,被廢的最後成了他們。他們甚至幾度以為小命也要跟著交代在這裡了,但步天寒好像很努力地拉住了自己心裡那股惡念,幾次明明馬上就能了斷他們的性命,最終還是冇有那麼做。
他們對步天寒最後的印象,停留在他那可怕得像是從煉獄深處走來的大魔的表情,眼睛裡反射著血紅色的光芒,語氣沉冷又淩厲:“你們有什麼資格,站著跟我說話?”
“要不是因為他,你們早就已經成了廢土。”他沙啞地留下這句話後,轉身消失在懸崖的儘頭,似是往底下更深處過去了。
圍繞在詭譎沼澤林地的黑霧,是類似於瘴氣的一種東西。它們的存在不僅讓林地內的環境變得更加難以探清,還某種程度上限製了靈力的發揮,不管仙力還是魔力都會被壓製。而且因為這黑霧的存在,步天寒在尋找勾玉時能做到的也僅隱約探知到它的大致範圍,完全無法依靠力量直接將它尋得,比在海之角找起來還要更加艱難。
沼澤林裡的黑水高度直達他小腿肚,看不見的水底下可能藏著巨大的危險,就連遮蔽了天日的樹上都可能藏著能要了命的東西。但步天寒卻不在乎,眼神如此專注急切,彎著腰毫無懼意地在水中摸索。即使精緻昂貴的衣袍都沾上了汙泥,手掌被不知名的尖銳物體劃出傷痕,總是打理得整齊的頭髮都有了些許罕見的淩亂。
步天寒的臉色有些蒼白,是因為緊張與擔憂,顧西宇慍怒的雙眸和冷漠的話語不斷在他腦中迴旋,提醒著他丟失那枚勾玉意味著什麼。
沼澤林裡的惡獸終於察覺到了陌生的生命體,無數條黑色扁長的東西從泥濘裡、樹上以及看不清的更深處向他聚集。步天寒不僅得把唯一能夠聯絡上顧西宇的東西找回來,還得在這麼糟糕險峻的環境下應付那些無窮無儘的東西。
從天亮到天黑。
當又一波襲來的惡獸被他耗儘內力消滅,而新的一波又向他靠近時,他低笑了一聲,無力地跪坐在沼澤地裡。扁長的怪傢夥明白它們終於能夠開始得手,加快了速度來到他身邊,像找到美妙的獵物那般將他包圍。
“這回你真遇到了危險,他都冇出現不是嗎?”
心裡許久冇有出現的魔音又在渾噩中響起,步天寒雙眼無神地稍稍抬起頭,身體慢慢被扁長的黑條抓住,好像已經放棄了掙紮。
這次,可能真的要弄丟了。
不管是重要的東西,還是人。
“罷了,死亡又何嘗不是一次的重生?你是被魔煞選中的孩子,死亡隻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下一次重生,會讓你忘了現在的所有記憶。你不需要任何牽絆,冇了這些煩惱,你才能成為真正的魔主,叫這座大陸的人唯你是尊。”
魁梧的身體逐漸被拉入漆黑的水裡,惡獸的肢體層層交疊出花苞的模樣。被黑暗包圍著的人冇有掙紮,他閉著眼睛,突然什麼都不想思考,情緒隨著失落沉到了穀底,就連記憶都在慢慢被吞噬。
思緒徹底被抽離的前一刻,元魂深處似是不經意受到了牽動,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猝不及防地跳了出來。
“你就是太放縱自己了。”
“誰的成長路上冇經曆過黑暗,冇遇見過幾個噁心的人?”
“我也經曆過你曾遭遇的,就冇和你一樣,隻想著報複與毀滅世界。”
“身體和思想都是你自己的,你要做能控製它們的人,而不是隨意被它們掌控與擺佈。”
熟悉的平和,熟悉的漫不經心,卻是來自不同地方的回憶。
原本被按入水裡的男人猛地睜開眼睛,掙紮著從裡麵起身,嗆了幾口苦澀的水:“咳咳——”
“忘記?你想讓我忘記?不可能。”步天寒低頭冷笑著,眼底滑過了一絲瘋狂。
“就算死,我也要記得是哪個冇良心的陷我於這等狼狽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