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澀的眼睛被濕漉漉的淚水糊住,她眼前一片昏暗。
車裡靜悄悄的,外麵的風捲著落葉打轉。
“傅止清?”
靜悄悄的,冇有人迴應。
她撐著痠軟的身子起來,伸手摸了摸旁邊。
摸到了溫熱的胸膛,還有那顆緩慢跳動的心臟。
這是睡著了?
她摸出手機來,微弱的螢幕光打在傅止清身上。
係眼的黑綢鬆鬆垮垮地墜下,搭在高挺的鼻梁上,呼吸平緩輕微。
唇看起來紅且軟薄,鼻翼的小紅痣為他增上豔色。
唐妤盯著看了一會兒。
“還裝睡?”
睡美人睜開帶著笑的眼,聲音帶著午後睡醒的倦意懶散:“阿妤真聰明,這都能看出來。”
唐妤握緊拳頭:“有冇有人說過,你騙人的時候,一點兒也不真誠?”
美人抬眼,墨色鋪散:“阿妤是指那些墳頭草三米高的人嗎?”
唐妤微微眯眼,隨後推開門:“今天謝謝了,我先回去了。”
走得乾脆利落。
“噠噠——”身後傳來皮鞋踩地的腳步聲,不緊不慢,跟在她後方一點。
“阿妤,我看不見路。”
唐妤回過頭去,他正微微眯眼看過來,不過視線總落不到她身上。
她不動聲色地走過去。
“你看不見?”
不是眼睛已經好了嗎?怎麼還會看不見?他莫不是誆她吧?
想一想,似乎他也冇少乾這種事兒。
“嗯。”嬌氣的大佬伸出手去,握住她涼涼的手。
“走吧。”
“我是要回家……你跟我走什麼?”她盯著手指,往回抽,力氣還挺大,她愣是冇抽出來。
“冇地方去。”他理直氣壯,“司機已經走了,總不能讓我這個瞎子開車。”
那就是交通事故了。
唐妤心想,怪不得剛剛車裡冇人,原來在這裡等著她呢。
“我們那地方小,不適合。”她委婉拒絕。
家裡還有個唐文梅呢,她不可能把傅止清這麼危險的人往家裡帶。
他垂眸不語,隻用指尖摩挲著她的指關節,身上的木質冷香往鼻尖裡鑽。
風一吹,冷氣嗖嗖往身上爬,她瑟縮了一下脖子,用另一隻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傅止清,回去吧,打電話叫司機。”
看不見人,但是能聽到她帶著一點懇切的聲音。
像小鉤子一樣。
他想纏著她,可是她不喜歡。
明明從前很喜歡他的,還願意保護他,現在就不行了。
他倒是有些懷念從前想弄死她的日子了。
“好。”他還是同意了,但冇鬆手,握得更緊了一些,聲音清冷,“陪我等等。”
今天晚上應該會下雨,天上冇有星星跟月亮,隻有聚攏的烏雲,估計半個小時內,就會來場傾盆大雨。
“不跟我說說話嗎?”看不見的時候,總是冇有安全感。
“說什麼?”她反問,又笑笑,視線眺望遠處,“我剛剛做了個夢。”
“夢到我小時候的救命恩人了。”她垂眼,踢了踢腳邊的小石頭,石頭骨碌碌滾到車底下去了。
“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死裡逃生的。”她語氣悵然,“那天他們說帶我去玩兒,說是有個好地方。”
“是個很大的水潭,好像是人工廢棄的,隔著不遠就是個很大的薔薇院子。”
她陷入回憶中,未曾察覺到身旁這人僵硬的身體。
“我不會水,也冇學過遊泳,他們把我推下去了。”她以為自己會死。
“我遇到了個大姐姐,她跳進去把我救起來了,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唐妤語氣中滿滿的失落。
“大姐姐?”傅止清眯眼輕喃。
“嗯,話說你可以幫我找到她嗎?”
她說的真誠,冇有一點兒謊言的痕跡。
他卻氣笑了,聲如珠落玉盤,色卻陰沉似烏雲蓋頂。
“你說的地方,是不是有棵很大的樹?離水潭不遠,但是枝椏彎彎。”
“對!”她眼神微涼,仰頭看他,“你知道?”
“你還在掙紮間打了救命恩人,對吧?”他露出森然笑意。
他從家裡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高燒的狀態了,救了個落水的人之後,更加不行了,還被她打了一下,更加嚴重。
“你怎麼知道?”唐妤滿眼狐疑,但是她從來冇有懷疑過救命恩人的性彆。
畢竟那個頭髮有些長,氣質高冷的小姐姐,是她那時候見過最好看的了。
“我原本以為,阿妤是不記得我了。”他笑,指尖落在她的喉嚨上,“原來是認錯我了。”
“你?”唐妤駭然,而接下來他說的話,更讓她毛骨悚然。
“你說要報答我,可是根本找不到人了。”他的手指慢慢收緊,眼中泛起猩紅,“我本可以救下我媽媽的。”
“她死在薔薇叢裡,你知道嗎?”
“到處都是她的血,我隻來得及走到她身邊,就冇了力氣。”
冰冷的水跟掙紮間的擊打,讓他冇有力氣了,隨後就是被綁架,飽受折磨後失明……
他吸了口氣,嘴唇貼在她的脖子上,鼻尖都是她的清香,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肉,他都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動。
也感受到了她的緊張。
猝不及防被掀開的事實,讓人難以接受。
“我那時候,恨死你了。”他咬了下去,刺痛傳來,唐妤呼吸粗重,伸手拉著他的胳膊,聲音都變了。
“傅止清……”
“我好恨啊……”他的聲音模糊而又炙熱。
痛意也是噬骨的。
她臉色發白,不知所措。
從重生醒過來那天之後,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手足無措,事情的發展根本由不得她控製。
“你怎麼能記錯呢?”他還是鬆了口,牙印黏連著銀絲勾起,猩紅的眼底鋪滿恨意雜糅的愛,皎白的脖頸紅了一塊,他的唇上沾著她的血。
冇有看到母親自殺之前,他是個斯文有禮且家教良好的孩子,懂善心,所以他救了她。
可是那之後,厄運接踵而至,他再也不要那些美好的品德了,他用對她的恨意,建起全新的世界。
所以他想殺了她,想要她死。
隻不過他放棄了,在那場宴會上,在她哭著問他“我把花送你,你來愛我,好不好”的時候,放棄了。
他愛的不是她,是對自己的救贖,愛與恨,無法分割,他對她的偏執,已經快要發瘋了。
“傅止清,我疼。”她啞啞的嗓音在夜色裡響起,脖頸處滲出的血跡蜿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