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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大年三十, 除夕之夜。

宮中四處張燈結綵,一隊隊婢女端著盤子不斷穿梭於長廊宮殿,各宮時不時傳來些歡聲笑語, 熱熱鬨鬨的, 喜慶極了。

按理說臘月三十應是闔家團圓的日子, 但今年又與以往不同, 季桓破天荒將除夕夜宴設在了宮中, 廣邀群臣, 萬家同聚, 辭舊迎新, 熬年守歲。

但凡碰上這種宮廷盛宴,禦膳房便是最繁碌的地方, 從掌事主事到下頭的太監婢女, 都忙得不可開交, 未敢怠慢分毫。

蘭霜自請去外頭幫忙端茶送水, 於是就留了我一個人在掛爐局裡看著。

我用絹帛縛住了大半張臉,把控著火候往爐子裡新增柴火,房屋中煙味兒和烤香味混成一團,光聞著便叫人垂涎欲滴。

“咳咳咳……”

我下意識將臉轉向一邊, 連著咳了好幾聲, 不由彎腰拍了拍胸口, 順手扯下絹帛,重重喘息著,又覺渾身肉痛不止, 待平複一些後, 索性背靠牆角, 就地蹲坐下來。

我靜靜聽著窗外嘈雜紛亂的聲響, 目光卻越飄越遠,或許,是時候找個法子出趟宮了。

且不說父親是否時日無多,單論我自己,恐怕也命不久矣。

近幾日因著宮宴的緣故,孫杏紅破天荒地冇再找我麻煩,但我知道,待年節一過,我隻怕再無安寧之日。

再者我這身子委實淒慘,傷病累累,又冇法尋醫問藥,隻胡亂弄了些草藥來,也不知管不管用,但依著我現下的症狀,想來效用應是微乎其微的。

故而此番彌留之際,若能回家看上一眼,倒也算圓滿。

論起來,我竟有五年未曾踏足過家門一步。

我仍舊記得當初與姑母那番改變命運的對話,那時她屏退了所有人,麵目無比凝重,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問我,問我願不願意嫁給季桓,願不願意入宮為後。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要知道,就在此前一天,我已經決定收下父親手中那些文士才子的畫像,好生挑個人將自己嫁出去。

畢竟我已經是年過雙十的老姑娘,為了我的婚事,母親冇少操持,連著頭髮都白了一片,常常黯自傷神,看得我心酸不已。

原本我都想好了該選哪樣的夫婿,日後該如何過活,偏偏姑母在這個時候找上我,問我可願嫁與季桓。

這於當時的我而言,是多麼難捨的誘惑啊!

即便他曾那般羞辱於我,也不能阻擋我此刻的蠢蠢欲動,我終歸還是懷有一絲僥倖,私心裡還是想要同自己所愛之人白頭偕老,祈盼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側,妄想著婚後能與他朝朝暮暮一世相守。

於是我緩緩反握住姑母的手,告訴她,我願意。

聽到我的答案,姑母長長鬆了口氣,但隨即又顯露出難以言喻的悲哀,撫著我麵頰不斷喃喃:“好孩子,姑姑對不起你……”

後來父親得知此事,勃然大怒,進宮與姑母爭執一通後頹然而出,見到我時欲言又止,終究憤歎一聲,轉身親手為我置辦起嫁妝來。

便是自那而始,季桓得到當朝近半門閥世族的支援,由父親牽頭,與當年風頭正盛的寧王分庭抗禮,一步步登頂那至高無上的九五尊座。

其實我自己約摸也清楚,我和他的結合從來都不是什麼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他欲爭嫡奪位,姑母欲掌控權勢,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我的作用大抵便是製衡雙方的棋子,或許父親早料到我日後的悲慘處境,纔會大發雷霆,親自去找姑母理論,終究妥協於我的心甘情願。

冇有人知道我那時的忐忑與竊喜,如同窺得夢寐以求的珍寶,窮儘了此生所有的希冀與憧憬,像孩子般坐立難安,偷偷躲進房間裡將鳳衣試了一次又一次,想象著他穿上大紅袍時的樣子……

可是我卻忘了,有的人即使穿上紅袍,心也是冷的。

大婚那夜,紅燭遙映,這是我與他自那日分離後時隔一年的重逢,血紅色的蓋頭倏忽落地,入目卻是一張如冰似霜的麵容。

他似乎一字也不願與我多說,一雙曜黑瞳眸深不見底,不待我反應過來,便動手將我的衣物儘數撕去,冇有任何征兆地長驅直入,而後滿目諷然地看著我驚惶的臉,輕啟薄唇: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如你所願。”

我多想告訴他,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大概不知,每次與他同房,我都會痛好久好久,以至於從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對男女之事都有著一種莫名的畏懼,直到現在,亦是如此。

“咳咳……”

脊背處忽而傳來一陣細密的疼痛,我輕咳兩聲,翛然回神,方纔隱約聽見門外愈來愈近的焦喊。

泛白的指尖扶住牆麵,我一點點站起身,躬著腰慢慢挪至門口。

“阿離,你怎麼還在這兒!”蘭依急匆匆走上前,拉過我的手關切道:“快隨我去慶和殿上菜,長公主特意點了你的名字呢,阿離,你是如何識得長公主的呀……”

蘭依邊拉著我往外走邊說個不停,全然不顧我滯訥的神情。

慶和殿……

今日的慶和殿必定熱鬨極了,王公貴族,朝堂重臣,紛紛攜內眷而至,周家,李家,陳家……

從前與上官氏齊名的門閥,從前與我熟識的同伴,大抵都是會來的。

我依稀記得年少肆意的光景,那時我還冇有嫁與季桓,也冇有入宮為後,我仍舊是上官府唯一的嫡女,是先帝禦筆親封的長安郡主,每每出席節宴,我都是最耀眼的那一個,被貴女們層層圍繞,旁人無不攀結交好,更有膽大好事的風流公子,吟詩作對,直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雖然每次都會被李恪黑著臉趕跑就是了。

人總是有那麼些羞恥之心的,即便自廢後那日起,我便擺清了自己的位置,拋卻了所有的驕傲與過往,然此時此刻,我寧可被孫杏紅毒打百次千次,也不願以如此狼狽的姿態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現在故人麵前。

“阿離,怎麼停下來了,快走呀!”蘭依扯著我的胳膊,不解地看向我。

我並未迴應她,手捧著她硬塞過來的托盤愣愣定在原地。

前方宮燈搖曳,遠遠望去,整個慶和殿亮如白晝,我甚至能隱約聽到裡頭傳出的輕歌樂舞,歡聲笑語,雙腿似灌了鉛般沉重,再無法挪動一步。

“都杵在這兒做什麼!”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嚴厲的嗬斥,我下意識回頭,隻見慶和殿的管事嬤嬤一臉不耐地朝這邊走來:“這種時候也敢偷懶,仔細你們的皮!”

蘭依嚇得連連福身:“嬤嬤莫怪,奴婢們知錯了。”

管事嬤嬤掃了眼蘭依,倒冇再過分為難,隻催促道:“快些上菜,手腳利索點。”

“是。”

僵硬麻木的手指漸漸找回一點知覺,我呼吸陡重,藉著暗影微微福了個身,終是一步步往前走去。

愈來愈近,愈來愈近……我終於踏入這再熟悉不過的宮殿,目光拂過雕梁畫棟,琉璃玉盞,隔著廣袖翩翩的舞女,我看見了高坐於主位之旁的扶淑長公主,一雙細眸輕挑,似尖針般刺眼。

我下意識彆開眼,隨著上菜的宮女們一同往裡,四周談笑之聲不絕於耳,觥籌交錯,把酒言歡,與當年盛宴彆無二致。

記憶中最後一次參與這樣的盛會,還是五年前的元宵之夜,姑母當著眾人的麵,宣告我和季桓的婚事。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後來季桓即位,再未於宮中舉辦過任何節宴,直至五年後的今日,才下令萬家同聚。

依著方纔主位上的空缺,季桓應當還未到場,而主位的另一旁則是寵冠後宮的貴妃娘娘蘇穎,不少王妃命婦正輪番敬酒,其中不乏對蘇穎嗤之以鼻者,但無論她們私底下如何嫉妒抹黑,此刻也不得不笑臉相迎,爭著討好。

我眨了眨眼,一直低垂著頭,亦步亦趨跟在一眾宮婢中,按規矩上菜佈菜。

眼前這一席,是國公府陳家姐妹的,陳家女兒都爭氣,姐姐陳凝芝早年嫁進了益王府,益王早在先帝那一輩便是出了名的閒散王爺,雖無過人之才,卻安然無恙度過兩朝風雨;妹妹陳婉芝則入了李府,夫婿正是李恪一母同胞的哥哥李驍,李大哥英武不凡,陳婉芝早便芳心暗許,一朝得償所願,當真再幸福不過了。

我默默擺放著瓷碟,將將回頭,冷不丁對上一雙探究的眸……是陳凝芝。

在很多年前,我同陳凝芝姑且算得上閨中密友,我十分喜歡陳凝芝的處事風格,淡然如水,不爭不妒,冷靜聰慧,故而對她一向格外優待。

此刻她正定定地看著我,琉璃色的眼瞳稍稍眯起。

如今的我與之前儀容相去甚遠,雙頰凹陷,瘦的隻剩一把骨頭,一身灰不溜秋的宮婢服,即便以正臉視人,他們也不一定能識得,但我幾乎能肯定,就在剛纔,陳凝芝認出了我。

“阿姐,你看什麼呢?”陳婉芝順著她的目光不解道。

我快速斂下眸,緊抿雙唇,端著盤子的手隱隱發抖。

不過片刻,陳凝芝若無其事地瞥開眼,輕啜一口茶水,道:“冇事,允兒怎麼還冇到?”

“方纔府中派人來稟,允兒非要隨我那二叔一同去城關守夜,怕是來不了了。”

“允兒跟著李統領力求上進,也算好事一樁,便隨他去吧。”

……

隨著她們的談話聲的遠去,我繼續穿梭於不同的桌席旁,混在穿著打扮一模一樣的婢女中,再無人注意到我,包括曾與我一杠到底的死對頭,周家嫡長女周盈。

一輪菜肴呈完,我心中石頭落地大半,正欲與其他宮婢一同退下,卻聽得正上首傳來一聲近乎尖銳的譏笑:

“急著走什麼,過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她這話說得突兀,令原本嘈雜的大殿倏忽寂靜下來,紛紛麵麵相覷,不知長公主何出此言。

季淑身旁的宮女薔薇從上走下,繞過琴師舞女,邁著碎步來到我跟前。

“上官娘娘,長公主有請。”

此話剛落,滿座嘩然,周圍迅速掀起一陣竊竊私語,我甚至能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窺視和那此起彼伏的驚歎,一時間呼吸急促,心跳如麻。

彷彿過了一個日夜般漫長,我終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出列,隨她站到了大殿最顯眼的位置。

“上官梨!”一聲不可置信的尖喊自旁側傳來,不必看,一聽便知是周盈,初始的驚愕過後,周盈很快開始不客氣地嘲諷起來:“冇想到方纔斟酒端菜的婢女竟然是你!”

唇瓣合了又張,張了又合,我想回一句“正是奴婢”,到底冇能說出口,整個人僵滯在原地,尷尬得無所遁形。

這大殿上幾乎近半的人都是與我有過交集的,或敵或友,或親或疏,他們都曾見證過當年長安郡主的風采,見證過上官府的榮光。

縱然廢後一事早已傳遍朝野,縱然上官府早已淪為負罪之臣,縱然所有人都知道廢後上官梨被當今帝王幽困深宮,為奴為婢,也絲毫不及我此刻站在這裡的難堪窘迫。

人有時候最害怕的往往不是受多少苦難,而是這些苦難被赤/裸/裸曝露於曾經的風光之下,任人品頭論足,同情嘲諷。

“原來你便是那位廢後孃娘,”有年輕的大臣忿然而起:“你的父親上官裕作惡多端,結黨營私,企圖謀逆,是為本朝第一亂臣賊子,有這樣一個父親,你怎麼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我猛地抬起頭,一雙眼死死盯著他,喉中發出近乎破啞的聲響:“你胡說!”

年輕臣子的臉上儘是桀驁:“上官裕犯上作亂,這是大燕人人皆知的事實,你還要狡辯麼?”

我胸口一滯,努力想解釋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我知道上官府早被季桓冠上了謀逆之名,我隻是……不願父親被形容得如此不堪罷了。

這世上多的是成王敗寇,但隻消一想到日後史書工筆,父親高懸於亂臣賊子之列,供世人口誅筆伐,我便心如刀絞,不能自持。

父親一生最在乎名節,他雖喜玩弄權術,卻也是傲骨忠臣,他為家族籌謀,卻也心繫百姓,他並非貪婪自私貪生怕死之徒,他隻不過……敗了而已,但可悲的是,權勢之爭,從無雖敗猶榮。

周圍嗤之以鼻的聲音越來越多,我的臉也埋得越來越低。

我多想大聲斥駁,我的父親儒雅,睿智,忠義,深情;他是燕江名士,亦是一代權臣,我想告訴所有人,我的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可我終究死死咬住牙,一字未言。

“行了,蘇河,好好的年關夜,你非得生出事些端麼,待會兒陛下到了,你該如何交代?”一直沉默的李驍忽而出聲,稍稍化解了這大殿裡的“義憤填膺”。

我心中無不感激,李大哥到底顧念舊情。

“是啊,”陳婉芝即刻夫唱婦隨:“如此佳宴,何必為一些小事掃了雅興。”說完便對著我疾喝一聲:

“你這婢子還不快下去。”

我立時意會,低頭福了個身:“奴婢告退。”

“等等,”周盈索性站了起來,悠悠走向我:“既是逆臣之女,按照規矩,理應三跪九叩,行跪拜大禮,殿下,娘娘,臣妾冇記錯吧。”

扶淑懶懶啜了口酒水,看著下頭冷眼一笑:“說得對極了。”

周盈得到季淑的認可,愈發有底氣:“上官梨,你聽清了麼?”

我自然是聽清了的。

三跪九叩,原為祭祀之禮,後屬君王專用,除此二者,罪臣,賤/奴,亦當從行,以示身份之低下。

“今日長公主和貴妃娘娘皆在,你便向她二位跪拜吧。”周盈理所當然地說道,語氣中透著不加掩飾的暢快,我明白她在暢快什麼。

我和蘇穎的恩怨,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她知我最受不了蘇穎得季桓鐘愛,從前蘇穎還隻是蘇家旁支的庶女時,無論誰家宴會,但凡與我碰見,哪次不是伏低做小,向我畢規畢矩行禮?

而今時移世易,如此鮮明的對比,著實太過折磨了,倘若我心中仍有季桓,又該是怎樣的蝕骨之痛?

我忽然想起了那年初夏,我躲在季桓院外門廊的拐角處,親耳窺聽到的那席對話。

當時季桓問蘇穎是否會嫁給寧王,蘇穎回了句:“我的夫君自然應是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子。”

少年唇線緊繃,輪廓孤寞寂寥,那一瞬間我當真心疼極了,既心疼他,也心疼自己,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的美好都捧到他跟前。

可事後過去很久很久,在一個深寒的雨夜裡,他破天荒與我喝了許多許多酒,醉眼朦朧間他突然捉住了我的手,星眸如夜色般迷離,沉沉嗓音和著某種蠱惑人心的喑啞,隻緩緩吟出兩字:

“等我……”

當年未解其意,如今卻是懂了。

他們終究等到了這一日,他成了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子,她成了他的女人。

他們終於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不受任何束縛欺淩;他終於擺脫了我,也終於將她捧到萬人之上……

幸好,愚鈍如我,竟直至此刻才懂,也就不覺得有多疼了。

我慢慢抬起頭,終於看清周盈陌生的嘴臉,目光延伸向上,是扶淑諷然的神色和蘇穎瓷玉般精緻的麵容;我繼而望向四周,亮如白晝的宮殿讓每一個人的表情淋漓儘顯,輕蔑,鄙夷,憐憫,幸災樂禍……

這一張張臉漸漸與時光另一頭的麵孔交錯重疊,刹那間竟令我分不清何謂真假虛實,隻有那層層剝落的羞辱感顯得分外深銘。

其實……不過下跪而已,原也冇那麼難的,畢竟我全身上下最不值錢的便是膝蓋了。

可這一刻,我又偏偏懷揣著一種近乎矯情的固執,拚命告訴自己不能跪下,我的父親不是亂臣賊子,我同樣不是罪女賤奴,即便是為了曾經的上官梨,我也不應如此……

我到底還是想保留那麼一絲絲尊嚴。

但我的腿骨突然被人從後一踢,整個人猝不及防地趴在了地上。

“一個賤/婢,也敢忤逆上命?”

周盈大抵看不慣我很久了,薔薇那一腳也著實下了些功夫。

身上那些鞭痕複又隱隱作痛,一下一下疼到了骨子裡,連著嗓子都嘶癢起來。

我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再也顧不上先前的矯情,拚命忍住咳嗽的欲/望,摸索著撐起身子跪直,俯身重重扣了三個頭,嘶啞著喊道:“奴婢拜見長公主殿下,拜見貴妃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我終究冇能控製住,雙手緊緊捂住嘴,不停地咳嗽,原本蒼白的臉頓時通紅一片。

興許是被這一變故驚詫到,殿中議論聲愈發強烈,可我卻什麼也聽不清了,耳邊隻餘自己破罐般的乾咳。

大概是咳得太凶狠的緣故,竟讓我有一種即將涕泗橫流的錯覺。

但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哭,也冇有流一滴眼淚,隻是覺著……眼睛周圍酸酸脹脹的,著實疼人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竟奇蹟般闃然寂靜下來,隻剩我的咳嗽聲格外清明。

恍惚間,我察覺到頭頂覆下一片陰影,趁著喘息的間隙抬首,卻驟然撞進一雙深若寒潭的眼,那墨眸森冷,孤鷙,陰寒,甚至淬上一絲嗜血的瘋狂。

我驚駭得連鼻根一起捂住,複又磕下頭,匍匐於地,隻發出類似嗚咽的低鳴。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似乎聽見他說:“青梔,帶她出去。”

果真很快有人扶我起身,輕拍著我的背脊,溫聲道:“姑娘,隨奴婢來。”

因著被踢的那一腳,我走路難免有些不利索,卻再顧不上這許多,恨不能飛離這看似堂皇的是非之地。

季桓目光一直尾隨那抹枯影,親眼望著她一跛一跛地離開,直至徹底冇入茫茫夜色中,方纔迴轉過身,一步步走向禦台。

熙攘的大殿如陵墓般消寂無聲,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詭異的氣場,卻無一人敢出列進言。

玄黑貂裘在宮燈照耀下折射出墨一般的油光,襯得帝王身姿愈發蕭肅挺拔,隻見他隨手執起一隻玉壺,那修長指節卻比玉色更加冷瑩。

“嗬,三跪九叩……”

他嗓音一如既往般清寒,又莫名多出一分不可捉摸的幽沉,忽然間,“砰”地一聲,青白玉壺猛地撞落於柱,頓時粉身碎骨,竟連一個完整的碎片也冇能剩下。

一時群臣皆愣,須臾後陡然反應過來,連忙起身離席,紛紛鞠躬俯拜:“陛下息怒!”

那人卻是側首輕笑,冰涼的聲線淺淺飄蕩四散,華燈異彩之下,瞳眸深處儘顯血色猩紅。

他微挑眉,頷首俯瞰殿中泱泱眾臣,下顎線條優雅而冷絕。

但見他長臂橫亙如劍般鋒利筆直,削薄指尖緩緩劃出一抹鋒淩的弧度,淡色唇瓣上下輕闔--

那聲音極為輕慢,卻又無比分明:

“你們,”

“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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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狗馬上要看清自己了……

說一下啊,古早虐狗血爽重點肯定在爽上,前麵是憋著虐,虐且爽,後麵女主會親手坑男主,而男主東山再起之日就是最虐他的時候。

總之會把虐女主的全虐回來

牢記我文案上的標語--不一樣的古早虐,飛上天的狗血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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