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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丹爐中靈火的焰苗撩動跳躍著,散發出一陣陣奇異的七色光芒。

裴斂將幾味極其珍貴的補身藥材丟入了丹爐中,便回頭看向了靜靜躺在旁邊矮榻上昏睡不醒的澹台無離。

他冇料到,澹台無離竟已經隱隱出現天人五衰的征兆了。

修仙之人隻要不飛昇,壽數便有限製,許多大乘修士也因為跨不過那道門檻,含恨在幾百歲的時候壽終坐化。

裴斂知道澹台無離的歲數,所以約莫知道澹台無離若是五十年內不能飛昇成功,便也將壽儘而死。

可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原本裴斂的心思隻是放在如何慢慢扭轉澹台無離的心思上,可這麼一來,他的計劃便儘數打亂了。

從澹台無離的脈象來看,他的軀體已經極為虛弱,筋脈已經薄得似乎隨時都要斷裂,全靠一股浩瀚的靈氣支撐。

而這靈力其中的一個來源就是澹台無離丹田處柔軟的一點金色龍氣,那龍氣隱隱搏動著,總算給澹台無離虛弱的身軀帶來了幾分生機。

一旦澹台無離體內的龍氣消散一星半點,澹台無離便會如同秋日的枯草一般,瞬間衰敗而亡。

方纔也是因為春茶的作用太過猛烈,衝撞到脆弱的筋脈,身體一時承受不住,才讓澹台無離驟然昏睡過去。

最重要的是——澹台無離竟然是天陰之體。

裴斂默默握緊了手中撥灰的金色香挑,手背隱有青筋浮現。

難怪澹台無離那麼著急飛昇離開。

原來是時日不多,又害怕被人發現特殊的體質吧……

可現在被他知道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在原地靜默了許久,裴斂等待那爐丹藥出爐,方纔取出靈香馥鬱的丹藥,端了水,慢慢走到了澹台無離睡著的軟榻前。

他這時距離極近地細細端詳著澹台無離那清冷霜白的麵容,方纔發現澹台無離的麵容上其實已經籠罩了一層極為淡薄的青黑色,肌膚也透出幾分失去生機的蒼白,霜發乾枯,薄唇也微微帶著幾分乾燥……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裴斂,天人五衰是真的,不是他診錯了。

“師尊……”裴斂眼睫顫了顫,忽然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將額頭輕輕貼在澹台無離微涼的額頭上,喃喃道。

幽淡的瓊花香氣輕輕縈繞在裴斂鼻息間,他隻是心頭一動,睜開眼便徹底凝視到了澹台無離那眉頭微蹙,靜靜沉睡著的清冷麪容。

裴斂喉結一顫,竟是有些控製不住地便想再湊近些——原本一直高高在上的師尊,竟是最為誘人的天陰之體,隻是想一想,裴斂便覺得心頭宛如有一把火在燒一般。

可他剛剛一動——

冰涼的軟劍驟然就抵在了他的腰間,澹台無離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了過來,眸中雖然仍是有些混沌,但神情卻異常清冷。

“退開。”澹台無離啞聲斥道。

裴斂一點點抿上了唇,眸中透出的光芒有些執拗,有些赦人。

可澹台無離卻容不得他這點執拗,再次冷聲道:“退開!”

裴斂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極不情願地起身退開了。

澹台無離也在這時神情淡漠地坐起身來,指尖一彈,收了軟劍。

等澹台無離再次抬起頭的時候,裴斂已經垂手靜靜立在了一旁,眸中那一絲執拗早已消失殆儘,卻化成了一抹濃到化不開的沉冷。

澹台無離自然是看到了,但他此刻卻權當做冇看到,隻淡淡問:“何時有空陪我去皇宮?”

裴斂抬眼看了澹台無離一眼,忽然笑了一笑:“隻要師尊開口,隨時都可以。”

“不急。”澹台無離卻如是道。

“忘情丹要煉製七七四十九日,你早日開爐吧。”

裴斂目光一動,忽然道:“師尊這麼著急給小師弟安排出路,是想早日飛昇麼?”

澹台無離冇有迴避裴斂的問題,淡淡道:“冇錯。”

裴斂沉默片刻,低聲道:“好,那我知道了。”

“三日後,去我府上找我,我會把你要易容的人的畫像給你。”

“嗯。”

澹台無離轉身離去。

裴斂此時靜靜注視著澹台無離的背影,眸中光芒閃過一瞬,終於忍不住道:“師尊,你真的就從未對我——”

“我說過,我這輩子不會有任何道侶。”

有一陣清寒的風吹過,密室內漸漸冷了下來。

叮咚一聲輕響,隨著那襲青衫消失在門外,裴斂信手把手中的瓷瓶扔在了地上。

瓷瓶粉碎,剛煉製出的丹藥丹香四溢,此刻卻都咕嚕嚕滾落在地上,沾染上了塵灰。

宛如一顆顆沾了塵的真心。

散落一地的丹藥,映在裴斂那異色雙眸中,卻隻剩無儘的漠然。

既然如此,他得不到的,旁人也彆想得到。

·

三日之後,國師府

裴斂的易容術果然舉世無雙,隻是略看了一眼畫像,易容出來的柳若卿立在澹台無離麵前,都恍惚讓澹台無離以為自己在照鏡子……

一襲雪絨長衫,烏髮傾落而下,雪膚漆眸,渾身都籠罩在一層清冷的華彩中,清麗絕倫。

‘柳若卿’薄薄的唇角微微一動,淡笑道:“這樣的美人,也難怪小師弟念念不忘了。”

澹台無離沉默了一下:“嗓音不像。”

裴斂挑眉:“那嗓音該是如何?”

澹台無離微微一怔,思索了一下,低聲模仿了兩句。

裴斂聽完,忽然淡笑:“這嗓音,倒是同我想象中師尊年輕時的嗓音十分相像。”

澹台無離無言。

裴斂見到澹台無離淡漠的神情,一時間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了,這會他看了看天色,主動便道:“既然一切準備就緒,也該進宮了?”

澹台無離回過眼:“走吧。”

去的路上,兩人坐的馬車,一路上車輪聲轔轔,掩蓋住了車內的交談聲。

澹台無離將柳若卿當時同楚蔚相處的一些必要細節都告訴了裴斂。

最終,遲疑了片刻,澹台無離淡淡道:“柳若卿是天陰之體,你儘量不要讓蔚兒發現破綻。”

裴斂原本麵上還掛著一絲絲慵懶的笑意,但聽到這,他唇間的笑還在,眸中的光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裴斂低聲道:“天陰之體?”

澹台無離眉頭微皺:“是,他是天陰之體。”

裴斂靜默了片刻,忽然揚眉輕聲問道:“那後來,他去哪了?”

一瞬間的沉默。

然後,澹台無離語氣平靜地道:“死了。”

裴斂目光閃了閃,冇有接話。

之後,車內寂靜無聲,再無交談。

·

馬車一入宮,立刻便有侍衛告訴澹台無離,楚蔚正在演武場和百裡風簷過招。

那侍衛還笑道:“陛下真是神武,同百裡護衛比武都勝了兩次呢!”

澹台無離眸中光芒一閃,眉頭微不可聞地皺了幾分。

倒是一旁的裴斂不以為然,覺得不過是百裡風簷放水罷了。

可等到裴斂隨澹台無離一起來到演武場,親眼見到楚蔚同百裡風簷比武的場景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輕視了楚蔚。

百裡風簷的劍走的是沉穩,利落,快的路子,一招一式都滴水不漏。

可楚蔚一杆銀槍,大開大合,槍法竟是使得霸道剛烈至極,槍勢撼若驚雷,雖然破綻甚多,但快起來也能壓得百裡風簷反抗都有些吃力。

而楚蔚此刻一襲玄色緊身劍袖,騰挪躍動間烏髮飄揚,身姿矯健,明眸如電,哪裡還絲毫看得出平日裡那種傻氣?

天生龍氣覺醒之後竟是這般霸道麼?

裴斂的眸中不由得微微閃出一分嫉妒和冷意來。

可就在他神色不明地靜靜凝視著楚蔚在場中的表現時,楚蔚卻忽然察覺了什麼猛地扭頭就朝這邊看了過來。

澹台無離見到楚蔚目光落到這邊,正想開口,楚蔚卻已經露出了一副極為驚喜的神色,揚手拋了掌中□□,便明眸璨璨地徑直朝這邊奔了過來。

裴斂見狀,下意識皺眉想要閃避,可澹台無離卻在這時按住了他的手臂。

裴斂微微一怔,居然下一瞬就被楚蔚攔腰抱了起來!

“若卿你真的來見我啦!”

裴斂:!

澹台無離:……

楚蔚欣喜若狂地抱著裴斂,連轉了三個圈。

澹台無離見狀,終於還是冇忍住,低聲斥道:“蔚兒,不許胡來。”

楚蔚這才停手。

等楚蔚停下來的時候,裴斂已是麵如寒霜。

而楚蔚先是輕輕地將裴斂放在地上,細細地笑著打量了裴斂一番,接著方纔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道:“幾日不見,若卿像是胖了些,身子骨都重了,不過氣色倒是比先前更好了。”

裴斂微沉著臉,眸光冰寒,一時間倒是冇覺得楚蔚這話有什麼不對。

倒是一旁的澹台無離眼皮微微一跳,一顆心沉了沉——楚蔚什麼時候這麼細心了?

楚蔚這會看著裴斂麵色不佳,頓時又帶著歉意低聲道:“若卿,我見到你心中高興,便什麼都忘了,一時忘形,你可不要怪我。”

裴斂抬眼,靜靜看了看楚蔚的表情,忽然唇角微不可聞地勾了一下,淡淡道:“無事,本就是我來找你,又怎麼會怪你?”

裴斂這話說得既輕又柔,是澹台無離從前從未對楚蔚說過的話,楚蔚一時間欣喜得溢於言表,忍不住就試試探探地想要去拉裴斂的手,但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這時都還顧忌著,不想讓柳若卿生氣。

澹台無離把這個細節看在眼中,一時間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一旁的裴斂仍是神色平靜地微微笑道:“這裡人多眼雜,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說話好不好?”

此時的楚蔚滿腦子隻剩下了若卿,什麼都不管了,聽到這話,便央求一般地看了一眼一旁靜靜看著他們的澹台無離,低聲道:“師尊?”

澹台無離看著楚蔚眸中流露出的祈求和藏都藏不住的興奮,心頭竟是微微一澀。

但很快,他便平靜道:“去吧。”

楚蔚立刻欣喜地跟著裴斂走了。

臨走前,裴斂若有所思地回頭靜靜看了一眼澹台無離這邊,很快又轉過頭去,同楚蔚說話了。

澹台無離目視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茶金色的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冷光,卻又很快暗淡了下去。

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選擇,便不能後悔。

·

是夜

深秋時節,露氣漸濃,深藍色的天幕上那一輪微微泛著暗黃的明月也被雲霧遮掩了大半。

澹台無離睡在養心殿東偏殿,楚蔚說要跟若卿敘舊,便拉了裴斂去了西偏殿。

澹台無離靜靜在軟榻上靠了一會,覺得兩人不會再過來,便點起了一盞明亮的琉璃燈,隨後又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一瓶傷藥。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這幅軀體已經很脆弱了。

前幾日在裴斂府中喝下了那杯春茶,消耗了極大的肉|體能量,以至於澹台無離本該癒合的傷,到現在都遲遲未曾癒合,還隱約有紅腫擴大的趨勢。

若是先前精力旺盛的時候,澹台無離還能不管,隻是這幾日夜間接連大霧,空氣濕冷,惹得他傷口一陣陣隱隱作痛,已經讓他日常生活都有些困擾。

所以現在趁楚蔚跟裴斂都不在,澹台無離就有時機上藥了。

脫下了外裳和裡衣,澹台無離微微側過身體,對向了殿中那柄懸著的銅鏡上。

此時他伸手輕輕撥開肩上的霜發,便露出了潔白如玉卻傷痕累累的脊背。

細密的紅痕遍佈在雪白的肌膚上,帶著一絲絲灼傷的痕跡,有些地方還在微微滲血。

澹台無離薄唇微微抿緊,先用蘸了清水的帕子將傷處都清洗了一遍,再用素白的指尖挑了藥膏,一點點蘸著抹上去。

藥膏清涼滋潤,抹上去之後很快便緩解了澹台無離的疼痛,但他心中清楚,這也是治標不治本,要想徹底好起來,必須把身體慢慢養好才行。

隻是……以他餘下的時日來看,也來不及養了。

澹台無離一邊上藥一邊靜靜放空。

忽然,窗外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澹台無離清眸一凜,瞬間拉過外裳披好,信手一個棋子便彈了出去。

“誰?!”

一聲熟悉的悶哼從窗戶底下傳來,澹台無離微微一怔,便看到楚蔚委委屈屈地推開窗縫,探出一雙眼睛:“師尊,是我……”

澹台無離:?

澹台無離不動聲色地攏了衣襟,淡淡道:“你不同若卿敘舊,來這做什麼?”

楚蔚哼唧了一聲,縮回頭去,接著便傳來他離開的腳步聲。

澹台無離:……

就在澹台無離以為楚蔚走了,心頭微微生出一絲無奈的時候,一道黑影從門口一路小跑躥了進來,然後動作熟練地爬上了澹台無離的軟榻。

澹台無離:???

長眉一蹙,澹台無離低聲斥道:“下去。”

楚蔚抱著枕頭在澹台無離的被子裡拱了拱:“不。”

澹台無離神情有些複雜地看了楚蔚片刻,低聲道:“若卿呢,你不同他一起?”

楚蔚聽到澹台無離這話,有點失落地從枕頭後麵露出兩個眼睛,小聲道:“若卿睡著了。我一個人睡不著,就來找師尊了。”

澹台無離:……

而楚蔚這時靜靜看了澹台無離片刻,目光卻忽然有些飄忽不定地轉了過去。

澹台無離心頭一跳,垂眼一看,才發覺自己領口鬆散,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出了鎖骨和脖頸處大半的雪白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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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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