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的窗簾被拉開了,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驅散了房間內的黑暗,而幻燈機也已經被關閉,眾人關注的目標不再是幻燈片幕布上顯示的圖像,而是沙發前茶幾上擺放的一個密碼機。
對於謝羅夫、菲京以及艾廷戈來說,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德軍所采用的這種“謎語”密碼機,這玩意按照德國人的叫法,應該名為“恩尼格”密碼機。
密碼機就像個箱子,正上方是一個個圓形的按鍵,和打字機一模一樣,而在密碼機的正麵,則是一方接線板,接線板上標註著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與之相匹配的,便是二十六個插線孔。
密碼機設定的“四維”,便是通過接線板來實現的,每次破譯電文的時候,需要將兩根雙頭連接線,插到對應的插線孔裡,換句話說,也就是一次占用四個字母所代表的的插線孔。
如果插線孔占用的字母不同,那麼通過上方的打字機打出來的字母便不一樣。
舉個例子,如果兩根連接線占用的正麵插孔是“a”、“、“c”、“f”,那麼按動上方的打字機“a”鍵,它打出來的字母可能就是“s”,如果把插線槽換一個孔,把“換到“d”,上,那麼同樣按下打字機的“a”鍵,它打出來的字母可能就是“b”。
這還不算,密碼機還要配合著密鑰來使用,而這個密鑰就是所謂的“轉子”,轉子類似於密碼箱上的密碼鎖,一共有三個旋轉齒輪,每個齒輪對應著從1到26這麼26個數字,對應的是26個字母。如此一來,三個旋轉齒輪分彆對應不同數字的時候,密碼機上同一個鍵打出來的字母,也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要想確定一份德軍加密電報的內容,就需要確定至少五個條件:兩根雙頭連接線所占用的字母插槽,轉子上三個齒輪所對應的數字排序。
如果這些資訊不確定的話,單純依靠排列組合去碰,那麼就得在數以億計的可能性中,去選出其中的一種,其難度可想而知,彆說是依靠人工去演算了,即便是使用計算機去演算,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負責為在場眾人做解說的,是一名頭髮花白的老頭,彆看老頭穿的土氣,滿臉的鬍子也邋邋遢遢的,但卻不是一般人。
老頭名叫亨瑞爾?貝雷辛斯基,波蘭人,原波蘭著名數學家、密碼破譯專家,二戰爆發前,他是所謂“波蘭三傑”中馬裡安?雷耶夫斯基的老師,一直都在從事破譯德國無線電密碼的工作。
作為一名猶太人,他在波蘭被德軍占領的時候,滯留在了立陶宛,隨後被內務人民委員部抓捕,關進了監獄,如今,也屬於那種一邊服刑,一邊為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服務的科學工作者。
為在場眾人介紹了密碼機的操作原理,亨瑞爾最後說道:“在轉子和插線板的配合下,這些按鍵所能呈現出來的字母組合,可能多達一點五億種,單純靠邏輯破解是存在極高難度的。”
說到這兒,他將手提包拿起來,從中抽出一張紙放在茶幾上,說道:“到目前為止,我們從情報中心拿到的近12萬份加密通訊中,僅僅破獲了一份。”
維克托將那張紙拿起來,看到紙張的最上麵,是兩行由大寫字母組成的亂碼,這些亂碼中,五個字母形成一組,一共是十六組。
而在這些亂碼的下麵,則有一段俄文:“與敵接觸的最後方位為:0830haj9863;220度;8節;正在尾隨。”
看內容,這應該是一段由德軍艦船發出的密電。
“不過,這是前年三月份的一份電文,”亨瑞克繼續說道,“我們對比了同時期的一係列密電文,最終確定,在前年三月份到六月份之間,德國人使用了同一套的四維參數和密鑰,但在當年的七月二號之後,這些參數就做了變更。”
說到這兒,他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猶豫下麵的話要不要說,最終,他還是小心翼翼的說道:“密電碼的破解,可以有兩種選擇,一種是邏輯破解,一種是暴力手段破解,考慮到這種密碼機的複雜性,我認為,選擇邏輯破解的方式是不科學的。”
“什麼叫做暴力手段破解?”菲京有些疑惑的插嘴問道。
“就是……”亨瑞克抬頭看了看維克托,說道,“最好能掌握到德國人的密電員,當然,是需要在德國人未察覺的情況下。”
“好啦,你出去吧,”聽他這麼說,謝羅夫點點頭,說道,“我們會考慮你的建議的。”
亨瑞克聞言急忙站起身,拎著自己的公文包,畏畏縮縮的離開了會議室。
“艾廷戈,”等到亨瑞克離開房間,謝羅夫才從沙發上坐直身子,說道,“按照維克托提出的建議,執行吧。”
維克托提出的建議,就是以卡貝紹娃為目標,有針對性的向她泄露一條有關聯盟火箭技術研發項目的情報。
最初,維克托的想法是,類似這種有“泄密”行為,可以多來幾次,而在泄露的情報中,要反覆出現某個關鍵性的詞彙,如此一來,當德軍的密報員將這些情報發送出去的時候,反間諜局可以將它們截獲,再將這些密電文提供給密碼破譯專家,由他們來破譯電文。
實際上,類似這樣的密電破譯方式纔是最常用的,也是最省力的。
比如說,反間諜局可以頻繁向潛伏的德國情報組織,泄露有關火箭發動機的情報,而得到了情報的德軍密電員,總是要將這些情報資訊發送出去的,而在他們發送的情報中,“火箭發動機”或是“發動機”這類字眼,必然會頻繁出現。
在一定週期內,這種頻繁出現的密電文是可以拿來作對比的,由此,密碼專家們可以根據這些頻繁出現的密電碼,找到其所對應的響應字母。
德語與英語一樣,都是屬於日耳曼語係,它的字母表裡也就隻有二十六個字母,隻要能夠確定出密電碼所對應的一部分字母,那麼後續的破譯工作就會變得簡單了。
為了瞭解這種方法是否可行,維克托還專門找來了亨瑞克。
作為密碼破譯專家,亨瑞克表示維克托的這種想法可行,但是有效性太低了。
首先,德國人的密電員不可能頻繁發報,畢竟他們需要潛伏隱藏,過於頻繁的發報,會給他們帶去風險。
既然他們不會頻繁發報,那麼密碼的破譯工作就會存在一個週期,這個週期短的話,可能是三到四周,長的話,可能就需要幾個月。
就算在這個過程中,德國人不生疑,完全按照反間諜局的思路去走,那麼兩三個月後,德國人很可能就會更換四維參數和密鑰,到時候好不容易破譯出來的密碼就作廢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真不如采取暴力手段,直接將密電員控製住,從她口中將四維參數與密鑰掏出來,這樣的話,至少在德國人察覺到出現了問題之前,相應的密電碼還是能夠發揮作用的。
麵對這樣的結果,維克托隻能修改計劃,不再試圖嘗試直接破譯密電碼,而是想辦法先將德國人的那個密電員找出來,最好的結果,就是在不驚動德國潛伏情報組織的情況下,將這個密電員控製住,讓她為聯盟一方服務。
不過,如此一來,行動的壓力就全都擱在艾廷戈的肩膀上了,彆說是他了,就連維克托都替他感覺頭疼。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一旦這個任務實現了,反間諜局真的控製住了這個潛伏的密電員,那麼至少在今後一段時間內,或者說是在德國人察覺到異常之前,情報部門的工作效率將得到一個躍升式的提高,在情報領域,德國人將再無秘密可言。
不說彆的,就單單是做成了這麼一個任務,至少拿一個蘇聯英雄是不成問題的。
在謝羅夫的拍板下,這項任務就算是確定了,儘管反間諜局是由艾廷戈負責的,但維克托也不能置身事外,他還要給艾廷戈提供“情報”,那些可以泄露給德國人的情報。
一場委員會的會議,開了足足三個多小時,從會議室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一點鐘了,連著兩晚上冇睡的維克托,隻感覺看什麼東西都那麼亮,腦子昏沉的像是灌了鉛一般,走路的時候,腳底下都跟墊了海綿似的。
直接放棄了回家的念頭,午飯也不打算吃了,維克托直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告訴索菲亞不要讓人來打擾他,隨後便在休息室裡矇頭大睡。
這一覺真是睡的酣暢淋漓,甚至連夢都冇做,當被一陣兒轟鳴的爆炸聲驚醒的時候,休息室裡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
平躺在床上,剛剛醒過來的維克托還有點懵,他揉揉酸澀的眼睛,正想著從床上爬起來,眼前驟然一亮,一道青色的電光照亮了整個休息室。
緊接著,一陣“轟隆隆……”的雷聲滾過視窗,敞開的玻璃窗都被震的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