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濃濃的白霧籠罩著整個斯盧奇河。
積雪掩映的叢林邊緣,一隊垂頭喪氣的德軍士兵,正沿著一條被踩的淩亂不堪的小路,朝著西方緩緩前行。
這隊德軍士兵人數不少,他們組成的隊伍綿延了數公裡,前隊已經快要抵達佩任夫卡了,而後隊的士兵還在艱難的渡過冰封的斯盧奇河。
哦,說是冰封的斯盧奇河並不準確,昨天之前,這天綿亙在日托米爾以西不足六十公裡處的大河,的確還處在冬季的冰封之中,不過就在昨天下午,蘇軍的飛機對德軍佈置在大河右岸的防線,展開了一輪狂轟濫炸,整條大河的冰麵都被炸開了,而一月下旬開始回暖的天氣,使得這條大河不可能在一晚上的時間裡,重新被凍住。
這支正在向佩任夫卡方向撤退的德軍部隊,隸屬於德軍赫赫有名的坦4集——坦4集,這支曾經縱橫歐洲的裝甲集團軍,在鼎盛時期曾經擁有超過六百三十輛的坦克,並配有四個步兵師,而現如今,這支撤退中的部隊雖然隸屬於坦4集,但整支部隊擁有的坦克,卻隻有區區四輛,且看上去傷痕累累。
必須承認的一點是,在經過近三年的戰爭之後,當初在那年盛夏裡,帶著滾滾煙塵突入蘇聯國境的德軍諸多部隊,到現在基本全都打殘了,一線的作戰部隊基本不滿編,即便是滿編的,也基本上是由毫無實戰經驗的新兵,甚至是“童子兵”拚湊出來的。曾經那支令全歐洲位置顫簌的德國國防軍,現如今已經徹底成為曆史了。
叢林邊緣,一輛天線折斷、車身上漆跡斑駁的虎式坦克,正在雪泥中顛簸前行。
坦克的艙蓋敞開著,一名頭上纏著紗布的德軍上校,將半截身子露在坦克艙蓋的外麵,正皺眉看著手中拿著的一份舊報紙。
上校身上的軍裝已經破爛不堪了,他之前顯然是頭部受過創,除了此時頭上纏著的紗布之外,軍裝的肩膀上還有乾涸的血跡,這令他整個人看上去狼狽無比。
上校名為赫奇特,冇錯,就是那個曾經與維克托在利沃夫有過一段交情的德軍上尉,但若是維克托此時人在這裡的話,恐怕也認不出這位當初的德軍上尉了。
當初的赫奇特上尉,尤其是在基輔戰役期間晉升為校級軍官的赫奇特,始終都是一位極其注重個人妝容的貴族,不管什麼時候,他都將自己那張臉以及身上的軍裝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整個人顯得帥氣而雍容。
可是現如今呢,乾淨、整齊這類的詞,已經與他毫無關係了,當初那種雄赳赳、氣昂昂的風姿,也早就消失不見了,說真的,如果走在路邊上,說他是個乞丐恐怕都有人會相信。
坦克在爛泥中緩緩前行,履帶與車輪糾纏所發出的聲音,令人冇來由的心浮氣躁。
坦克的車頂上,赫奇特上校看著手中發黃的報紙,一雙藍色的眸子裡滿是迷茫與困惑。
報紙是一份俄文的報紙,看上麵的發行時間,竟然是一個月之前。
赫奇特不懂得俄文,不過他看的也不是報紙中的新聞報道,而是頭版頭條中夾帶的一張照片。
在這張照片中,凸顯出來的主要任務就是留著大鬍子的斯大林,他正站在一處台階上,朝著鏡頭的方向揮手,而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人。
作為一名德軍的上校,赫奇特當然不可能不認識那些主要的蘇聯領導人,他在這張照片中看到了莫洛托夫,看到了日丹諾夫,還看到了馬林科夫與伏羅希洛夫。
不過,他真正關注的顯然不是這些人,這些人也用不著他去關注,那是柏林纔會去關注的大人物。對於赫奇特上校來說,他所關注的,是那個躲在人群後方,隻露出一張臉的年輕人。
因為角度和曝光的原因,這張臉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戴著一頂軍帽,正偏頭看向鏡頭的方向,是的,儘管這張臉拍攝的模糊不清,可赫奇特上校還是第一眼就把這個年輕人給認了出來,儘管過去兩年多了,可當初在利沃夫的那一次遭遇,至今依舊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兩年多的時間,赫奇特從一名上尉,晉升為一名上校,說真心話,這樣的晉升速度,赫奇特一直認為已經足夠快了,主要是他立下的軍功很多,足以支撐起這種速度的晉升。
可是……看看照片中那張年輕的臉,當初在利沃夫的時候,這傢夥應該還是一名中尉吧?可現如今呢,他卻已經站到蘇聯領導人的身後麵去了,雖然看不到他的肩章和領章,無法獲悉他的軍銜,但既然能出現在這樣的照片裡,那就說明此人在蘇聯的地位應該已經足夠高了,至少不是一個校級軍官能夠打發的了的。
當然,赫奇特上校眼神中的迷茫,並不是來源於對那個年輕人的嫉妒,他雖然在穿著打扮上已經形似於乞丐了,但在個人操守上,還信奉著貴族的那一套,他不會認為那個年輕人的晉升背後,牽扯到了什麼蘇俄的黑暗內幕,隻會認為對方有什麼過人之處。
真正令赫奇特上校感覺迷茫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將來的路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方向。
從哈爾科夫開始,他所指揮的部隊經曆了連續的失敗,撤退、失敗、潰退、崩潰……一次次,一步步,麾下曾經的十幾輛坦克,到了今天僅剩四輛,且其中的兩輛已經有了故障,一輛不能後退,一輛炮塔不能再次旋轉。
其實,在基輔戰役結束的時候,赫奇特上校所指揮的部隊便已經崩潰了,現在這支部隊,是在後撤到日托米爾的過程中,收攏起來的殘兵敗將。不過即便是這樣,赫奇特上校也冇有喪失信心,他在日托米爾以西構築起了一道方向,試圖阻擋住蘇軍隨後的進攻。
但正所謂“漏屋偏逢連夜雨”,在基輔外圍地域遭遇了慘敗的德軍,又在後續的戰事預估中,算錯了蘇軍持續作戰、多線同時作戰的能力,在考慮到此前蘇軍纔在基輔方向發動了一場規模龐大的進攻戰役,同時,進入一月份的時候,列寧格勒方向還展開了大規模的反擊作戰,所以,德軍統帥部認為,至少在進入二月底之前,蘇軍將不會在烏克蘭地區展開大規模的攻勢。
但事實是,在經過了將近三年的戰爭之後,蘇聯紅軍不僅成熟了,而且變得更加強大了,紅軍的部隊不僅有能力在數個月的時間內連續作戰,且有能力在多個方向上投入重兵集團,同時展開進攻作戰了。
於是,就在幾天前,赫奇特上校所組織起來的防線又一次崩潰了,他甚至連基本的抵抗都冇能組織起來。
當然,一切的錯誤並不能簡單的歸咎到赫奇特上校一個人頭上,因為德軍的最高統帥部同樣也不知道,蘇軍在斯盧奇河方向上發動的進攻,隻不過是在烏克蘭地區展開的一係列突擊作戰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更進一步說,一月份的進攻,依舊是此前冬季攻勢的延續,蘇軍最高統帥部在未達成冬季攻勢的作戰目的之前,尚未打算結束這場規模龐大的進攻。
以一係列強大突擊分割“南方”集團軍群,以及“a”集團軍群的兵力,並予以殲滅,這就是蘇軍目前在烏克蘭的整個作戰計劃,它屬於是整個“右岸烏克蘭戰役”的組成部分,也是“十次斯大林突擊”中的第二次突擊作戰。
為了保證此次大規模突擊作戰的順利實施,斯大林同誌在他的生日慶典結束之後,再次向主要的一線參戰方麵軍,派出了所謂的“大本營代表”,監督各個方向上的戰役執行情況。
此次莫斯科排除的大本營代表一共有八個人,其中,去往列寧格勒方向上的有三人,分彆去往戈沃洛夫指揮的列寧格勒方麵軍、梅列茨科夫指揮的沃爾霍夫方麵軍、**夫指揮的波羅的海第二方麵軍。去往烏克蘭的有五人,分彆去往烏克蘭第1、2、3、4四個方麵軍,以及配合烏克蘭第1、2方麵軍作戰的白俄羅斯第2方麵軍。
“大本營代表督戰”的製度,是在前年,也就是1942年5月份,蘇軍經曆了哈爾科夫戰役的慘敗之後,才正式出現並穩固下來的,最初的目的,是為了使最高統帥部的意誌得到堅決的貫徹、執行。
在最初的一年多時間裡,“大本營代表”的權力很大,真的可以說是淩駕於方麵軍指揮員之上的,在某些情況下,派駐的大本營代表甚至能夠決定方麵軍指揮員的任免。
不過,現如今的“大本營代表”已經冇有那麼大的權限了,主要是在朱可夫同誌以及總參謀部的建議下,最高統帥部接受了方麵軍司令員負責製的建議,一線作戰部隊的主要權限歸於司令員,而不是歸由“大本營代表”了。實際上,這也標誌著斯大林同誌對一線作戰部隊的直接指揮權,在很大程度上被削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