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姆林宮,斯大林同誌辦公室所在的白色小樓。
天上的日頭已經向西邊偏斜,稍有的那麼一絲暖意,正從整個城市中迅速消退,估計再過上個把小時,就又是一日的黃昏時分了。
白色小樓前的花圃甬路上,穿著一件老舊軍大衣的斯大林同誌倒揹著雙手,微微皺著眉頭,順著甬路朝大克裡姆林宮方向緩步而行。
十幾分鐘前,斯大林同誌纔剛剛醒過來,簡單的洗漱之後,他突然興起,想要出來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而在過往的日子裡,他是很好在冬天出來散步的。
最近兩天,斯大林同誌的情緒不是很好,他的腳疼的厲害,他的私人醫生維諾格拉多夫給他做了檢查,聽說是因為他那雙靴子過於不合腳了,因而醫生建議他換一雙新的。
不知道為什麼,斯大林同誌似乎對他那雙從三十年代就開始穿的皮靴子很有感性,每年冬天的時候,他都會把那雙靴子找出來,不離不棄的穿上一個冬天。必須說的是,那雙靴子已經很老舊了,修了很多次了,可他還是穿著,冇有換的意思。
在維克托看來,斯大林同誌似乎是個很矛盾的人,在有些方麵他很奢侈,比如說喝酒,再比如說抽菸等等,而有的時候他又顯得很節儉,比如說這雙靴子,比如說他的禮服等等。
有些時候,這位領袖同誌顯得很不近人情,他冷漠、殘酷,對任何人都毫不留情,哪怕是對他的兒子、女兒,他都可以做到不苟言笑,不留情麵。可有些時候呢,他又顯得非常和藹,平易近人,在有些下雨的天氣裡,他乘坐自己的專車駛過街頭,看到有被雨淋到的路人,甚至會要求司機把車停下,用他的車將路人送回家。
或許,偉人的性格就是那麼難以捉摸的吧?維克托也隻能這麼去想了。
當斯大林同誌情緒不好的時候,他身邊的空氣似乎都處在了壓縮的狀態,令人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此時的維克托就有這樣一種感覺。
跟在斯大林同誌的身後,與他保持了將近兩米遠的距離,維克托儘量將腳步放輕,竭力不去影響到斯大林同誌的思考。
而在維克托的身邊,還有兩個人,其中走在維克托左邊,也正好處在中間位置的,是一個看上去五十來歲,頭髮半白的中年人。此人戴著一個金絲邊的眼鏡,嘴上留著灰色的鬍子,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不過,與外貌相比,這個看上去很溫和的中年人可不是個善茬,甚至可以不客氣的說,他的兩隻手上要比貝利亞渾身沾的血都多——安德烈?亞努阿裡耶維奇?維辛斯基,現任的外交人民委員會副人民委員,而在幾年前,準確的說,是從1935年到1940年之間,他的職務是聯盟的總檢察長,他所說的那句:“刑法是階級鬥爭的工具,口供是證據之王。”為整場大清洗提供了最基本的法理依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蘇聯的社會主義法律體係,也是在他的努力下建立起來的。
而在維辛斯基的左邊,同樣也是一箇中年人,不過這箇中年人看上去要精神的多,他穿著一身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製服,佩戴的軍銜是少將,與一般人不同的是,儘管是走在斯大林同誌的身邊,此人腰間的武裝帶上也配著槍——不是槍套,而是一把槍。
能夠在斯大林同誌身邊配槍的人,自然是斯大林同誌最為信任的人了,而此人恰好就是斯大林同誌最為信任的人之一,他的名字叫尼古拉?西多羅維奇?弗拉西克,是斯大林同誌警衛隊的指揮官,同時,他也是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政治保衛局的副局長,兼克裡姆林宮警衛隊隊長。
斯大林同誌在散步的時候,習慣有人陪著他,哪怕是在散步的過程中一句話都不交談,他也很樂於找一個人跟著他,而今天被抓來陪他散步的,就是維克托。至於維辛斯基,這老傢夥是自己湊過來的,說是什麼有工作要找斯大林同誌彙報,可在維克托看來,這傢夥純粹就是湊到斯大林同誌身邊來露個臉的。
能夠走到維辛斯基這一步的人,無疑都是政治經驗豐富的老油條了,這傢夥在大清洗期間殺人無數,三次莫斯科大審判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可是在大清洗結束之後,手上沾血太多的人都被清算了,他卻安然無恙的離開總檢察長這個位置,去了外交人民委員會。
當然,在這裡頭除了有斯大林同誌信任的緣故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此人與莫洛托夫的關係非常密切,另外,就是此人非常會來事,時不時的就要到斯大林同誌麵前露個麵,保持一定的曝光度。
跟在斯大林同誌身後,繞著白色的辦公下樓繞了一圈,當斯大林同誌重新回到樓前的時候,他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維克托,”原地轉了個身,斯大林同誌看向跟在後麵的維克托,說道,“我已經考慮過你之前提出的那個想法,你建議將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提供的對內、對外情報資訊整理成冊,以不同授權級彆送發的想法非常好,但我需要更具體的細節,比如說,這個授權的級彆如何確定的問題。”
聽斯大林同誌叫到自己的名字,維克托急忙上前一步,湊到斯大林同誌的身邊,略加思索後,說道:“對於這個問題,斯大林同誌,此前我也隻是有一個粗略的想法。”
“那就說說你的粗略想法,”斯大林同誌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又或者,他隻是不經意的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纔會提出來討論一下。
“我是這麼考慮的,”維克托站到斯大林同誌的左側方,說道,“此前,委員部特彆處的巴達諾夫少將同誌提出,針對委員會對外情報局情報分析中心提交的情報檔案,應該製定一個更加嚴格的管理準則,以防止相關方麵的情報資訊泄露。”
“巴達諾夫?”斯大林同誌顯然是關注到了這個名字,他微微蹙眉說道,“是那個德米特裡?伊萬諾維奇?巴達諾夫嗎?”
“是的,”維克托點頭說道。
“我知道這個人,”斯大林同誌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說道,“我記得他好像是在雅羅斯拉夫爾的內務人民委員部工作,什麼時候去了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了?”
“當初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獨立出來的時候,德米特裡?伊萬諾維奇同誌就提交了調入的申請,”維克托解釋道,“他對反諜工作非常感興趣,也善於做這方麵的工作。”
斯大林同誌點點頭,說道:“他的確是個善於辦案的人,當初謝爾蓋?米洛諾維奇同誌遇害的案件,他就是主要的偵辦人員之一,所以我對他有印象。”
斯大林同誌所說的“謝爾蓋?米洛諾維奇”,就是指的基洛夫,而巴達諾夫當初的確是基洛夫遇害案件的主要偵辦人員之一。
基洛夫案件當初的影響非常大,各種傳聞鬨的沸沸揚揚的,甚至有人說基洛夫是被斯大林同誌下命令刺殺的,但在維克托看來,這純粹是扯淡,是對斯大林同誌的無腦黑,根本不具備絲毫的可信度。
不過,總的來說這件案子已經過去很久了,維克托也不願意在斯大林同誌麵前提起,他略一沉吟,岔開話題說道:“巴達諾夫同誌的意見是,隨著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對內、對外情報局所掌握的情報資訊日益繁雜、多樣,與聯盟各個部門之間的情報、資訊互動也越來越頻繁。”
語氣頓了頓,他接著又說道:“就今年上半年而言,不算聯盟科學院及各個科研院所、教育機構在內,僅僅是聯盟人民委員會的各個部位,就從情報資訊中心調閱了將近四萬次的數據資訊。而在這些調閱過程中,我們僅僅是隱藏了情報資訊的來源,卻冇有對情報資訊閱讀者的身份做硬性規定,一切都是由資訊委員會負責監督執行的。”
斯大林同誌聽的很認真,而在維克托介紹情況期間,他還頻頻點頭。
“而這一次巴達諾夫同誌的意見,是首先對情報分析中心提供的情報資訊中,隸屬於‘絕密’的情報資訊做整編,”維克托說道,“凡是‘絕密’的情報資訊,一律分裝為兩個小冊子,其中帶有情報資訊來源以及解釋性註釋的那一冊,隻能報送給中央委員會政治局,由政治局委員們查閱。而另一冊則不提供情報資訊來源和解釋性註釋,同時,改冊隻下發給反間諜局,再由反間諜局根據實際情況,與各個部門中的情報資訊保安部門聯絡溝通,協調查閱。”
聽了維克托的這番話,斯大林同誌的眉毛禁不住皺了皺,他抬起右手,一邊撫摸著下巴,一邊重新邁開步子,在樓前的台階下緩步而行。
維克托停在原地冇有動,他知道斯大林同誌肯定能聽的懂他的意思,現在唯一不確定的,就是斯大林同誌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