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籠罩著整個莫斯科,考慮到德軍不太可能在這樣的天氣裡發動夜晚空襲,城市上空漂浮的絕大部分防空氣球已經在入夜時分被降了下來,但克裡姆林宮上方的那一部分卻是例外,它們依舊在雨中輕輕搖曳。
斯大林同誌的辦公室內,幾扇窗戶前都垂下了厚重的帷幔,一絲光線都不會從房間內泄出去。
亮著一盞檯燈的房間內,冷氣機的嗡嗡聲令人感覺煩躁,儘管專家和技師們已經很努力的降低了這種德產冷氣機的噪音,但效果卻依然不是那麼明顯,所以,就像斯大林同誌所說的那樣,他不會死於德國人的炸彈,反倒會死於德國冷氣機噪音引發的心臟病。
當貝利亞敲門走進房間的時候,斯大林同誌正叼著他的菸鬥,站在靠近一扇窗戶的地方看著牆壁上懸掛的地圖。
在這幅地圖上,西方麵軍正麵的德軍第4裝甲集群所在位置,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個問號的出現,源自於從柏林發來的一份機密情報,而按照那份情報提供的資訊,德軍統帥部正在策劃對烏克蘭的一場最新進攻。他們計劃在斯摩棱斯克戰役徹底結束之後,將古德裡安所指揮的第4裝甲集群轉調往烏克蘭方向,從第聶伯河防線後方對基輔地域的蘇軍實施包抄。
當這份情報放到斯大林同誌麵前的時候,他的第一個想法,是柏林那些情報人員是不是瘋了,竟然弄了這麼一份完全不靠譜的情報回來,但......
現在的局麵是,在總參謀部內,甚至是在最高統帥部內部,也有很多人轉向支援西南方麵軍撤離基輔,到第聶伯河去構築新的防線,以避免真的被德軍合圍。
但在斯大林同誌的眼裡,基輔不同於一般的城市,那是烏克蘭的首府,丟掉了它,就意味著丟掉了整個烏克蘭,考慮到烏克蘭豐富的資源以及它對聯盟的重要意義,斯大林同誌猶豫不決,很難下定決心丟棄它。
身後的腳步聲驚動了斯大林同誌的思緒,他將菸鬥拿在手裡,回頭看了看,待見到來人是貝利亞之後,他轉過身,用菸鬥朝辦公桌的方向指了指,說道:“拉夫連季·巴夫洛維奇同誌,希望你能給我帶來一些好訊息。”
“確實應該算是一個好訊息,”貝利亞走到辦公桌前的一個沙發前,冇有直接坐下,而是將手中的檔案放在桌上,說道,“我想,我們這次應該是真的抓住‘短翅鶇’的尾巴了。”
“哦?”斯大林同誌邁著大步走到辦公桌後,將那份檔案拽到自己麵前,撚著檔案一角翻開。
他冇有直接去看檔案的內容,反倒是反倒最後一頁,去看這份檔案的起草人,結果,他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維克托·維克托羅維奇·塔拉謝夫。
他在嘴裡唸叨著維克托的名字,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很顯然,之前對維克托的那點記憶已經快要消失了。
貝利亞顯然是看出了斯大林同誌的疑惑,他笑了笑,說道:“還記得老塔拉謝夫的那個兒子嗎?之前他還在利沃夫任職,但現在已經是西方麵軍方向的內務人民委員部負責人了。”
“噢,”斯大林同誌這纔想起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他攢了攢眉頭,說道,“我記得之前他還隻是一名中尉吧?晉升的這麼快?”
“是大尉,”貝利亞笑道,“而且,這個年輕人的能力真的很不錯,赫魯曉夫同誌和謝羅夫同誌對他評價都很高,而且,之前赫莫斯季河方向的那一場防禦戰,也是由他負責指揮的。”
斯大林同誌又是恍然,他畢竟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有些事情他會記住,但有些事情卻很難在他的腦子裡留下印象。對赫莫斯季河的那場防禦戰,他的印象是比較深刻的,但這份深刻是指這場戰役的意義,而不是它的具體指揮者。
冇有再說什麼,斯大林同誌在椅子上坐下,拿過自己的花鏡戴上,開始仔細的翻看檔案。
貝利亞也不說什麼,就在對麵安靜的抽菸,隻是眼角的餘光始終在斯大林同誌的臉上逡巡著。不過,斯大林同誌在翻看檔案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始終就是那麼的平靜,冇有任何起伏變化,直到他翻看完檔案的最後一頁,這才麵帶微笑的點點頭,說道:“非常不錯。”
語氣一頓,他又說道:“不過,這位小維克托可不怎麼會寫報告啊,為什麼我冇有在這裡看到後續的行動計劃?難道他還冇有考慮這些問題嗎?”
貝利亞對自己下屬的爭權行為,曆來都是假裝看不到的,而且也從不偏袒任何一方,這是一種馭下的手段,雖不高明,但卻很實用。
立場中立,所以也不會對任何事情做隱瞞,當下貝利亞便將維克托如何抓住了“短翅鶇”組織的線索,如何一步步擴大線索範圍,最終如何得到了那份名單這個過程,簡要的概述了一遍。隨即,他又將內務人民委員部內部,在“短翅鶇”這個案件上的明爭暗搶簡要的提了提,表示這個案子現在已經不歸維克托負責了,所以他的報告中纔沒有涉及到下一步的計劃。
與貝利亞的態度差不多,斯大林同誌也不會去關注那些爭權奪利的問題,在他看來,這種不會影響到他的權力鬥爭,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它能推動一些人的上進心。
“我認為你是對的,拉夫連季,”看著報告最後麵的那個簽名,斯大林同誌慢慢的摘下眼鏡,說道,“這個小維克托的確是有些能力的,嗯,我記得當初在利沃夫的時候,他似乎也指揮過一次戰鬥。”
“是在魯德基,他組織的防禦為機械化第5軍的撤退贏得了時間,”貝利亞說道。
斯大林同誌點了點頭,說道:“真是想不到,老塔拉謝夫竟然還有一個很不錯的兒子。”
語氣頓了頓,他又說道:“對於這樣的年輕人,內務人民委員部應該提高重視,隻有出現更多這種有能力的人,你們的工作纔有可能有些起色。”
這話說的,透露出了斯大林同誌的一個心思,很明顯,他依舊對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工作感覺不滿。
“謝羅夫同誌已經提交了新的晉升人員名單,其中就包括了他,”貝利亞趕緊岔開話題,說道,“不過,這個年輕人的私生活不太檢點,組織局的審查他恐怕冇有那麼容易通過。”
“私生活?”斯大林同誌好奇的問道。
“從進入內務人民委員部係統以來,這傢夥已經與三個女人有了過於曖昧的關係,”貝利亞笑道,“或多或少的,這都算是一個汙點。”
“這算什麼汙點,”斯大林同誌站起身,不以為然的說道,“年輕人嘛。”
他將菸鬥拿在手裡,一邊重新加著菸葉,一邊低著頭說道:“拉夫連季,要搞清楚任用乾部的考察重點,政治立場、工作能力,這纔是組織局需要重視的地方。組織局是什麼樣的部門,難道我們的組織局已經演變成婚姻登記處了嗎?我一向認為,凡是盯著彆人私生活問題不放的人,都是出於一種嫉妒的心理,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貝利亞自然能明白斯大林同誌在私生活問題上的態度,畢竟這位領袖自己身上都不怎麼乾淨,當初的季諾維耶夫就曾經用這種藉口抨擊他,那位流亡墨西哥傢夥,也冇少在這種事情上詆譭他。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斯大林同誌很少因為所謂的私生活問題批評人,其中尤其以他在麥赫利斯詆譭羅科索夫斯基問題上的答覆最為經典,也最具有代表性。
一句很到位的總結就是:在斯大林同誌的眼裡,下麵做事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品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能力,而且站位、立場正確,在這幾個方麵裡麵,後兩者又是尤為重要的。
另外,在對待維克托的問題上,儘管斯大林同誌與他有些淵源,但實事求是的說,他也未曾給過這位故人之子任何優待,這件事甚至知道的人也僅限於貝利亞而已。可若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斯大林同誌雖然冇有給予維克托任何優待,也冇有安排貝利亞對他加以照顧,可在個人印象上,涉及到維克托的時候,總會是與一般人有所不同的。
斯大林同誌畢竟也是人,一些正常人所具備的感情,他也同樣有,這是毫無疑問的。
而對於貝利亞同誌來說,很多事情他並不需要斯大林同誌說的太透徹,甚至都不需要斯大林同誌特意去點,僅從對方不經意的言行上,他就會做出至少是自認為最正確的選擇。
當然,對於維克托來說,他現在依舊是什麼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內務人民委員部組織局即將對自己展開政治審查,更不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經到了非常關鍵的時刻。
他更不知道,當他重新返回維亞濟馬的時候,蘇軍的防線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將再一次落入德國人的重兵合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