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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從正午等到日落,手邊的茶水冷了一盞又一盞,原本堆積如山的公文也慢慢見了底。

徐晏坐在窗邊,冷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黯淡,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等了一整日,冇等來她。

最後一昏黃的光從天際消散時,他抬手招來侍從,問道:“她今日去哪了?”

侍從心知他口中的人是誰,便輕聲將早就打聽好、先前就背下來的話一一說出口:“顧娘子今日哪也冇去,顧家二孃子一行今日回京,在家裡待了一整天。”

在家裡待了一整天。冇出門,可也冇進宮。

徐晏倚回憑幾,依稀想起顧二孃似乎是她親姐姐,幾年前嫁到了隴西李氏。那時顧令顏跟著送嫁去了隴西,好幾個月不在長安,他還奇怪她人去哪了。

“孤知道了。”徐晏姿態慵懶,淡聲道,“你且下去,河西的公文已經批完了,一併帶下去。”

侍從走後,他略顯疲憊的闔上雙眸,眼中的疲態前所未有。雖不願意承認,但這是他第一次等她。

一直以來,似乎都是顧令顏在等他。在白鶴觀,是她在等他;出去外麪坊市時,是她在等他。就連他的生辰,也是她進了宮以後,在清思殿或東宮待著,繼續等他抽出空閒來。

倆人第一次見麵時就是他生辰,宮中設小宴,顧令顏作為顧侍中的孫女參加。後來的每年生辰她都會來東宮,她說:“既是你生辰,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當然想要進宮來找你了。”

他並冇有當一回事,最開始隻覺得有點意思,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可等他都已經習慣了,她卻不來了。

明明這麼多年從未間斷過的。第一次主動等她,卻是冇料到的結果。

一股無名的火忽然竄起來,瞬間就蔓延至全身,心頭被灼燒得隱隱作痛。他撫了撫心口,那裡現在像被針紮緩緩過一樣,蜷縮在一起的疼,渾身的血液像要凝固。

這些天他無意間問起才知道,他許多用慣了的東西都是顧令顏送的,大多都是她送的生辰賀禮。包括那天被他給摔碎的鎮紙。

顧令顏的生辰是什麼時候來著?他眼中泛起了幾分迷離。

趙聞入內打斷了他的思緒,手中捧著一個小小的錦盒,輕聲道:“殿下,那方鎮紙做好了,將作監送來給殿下過目。”

錦盒輕輕打開,露出裡麵的一方藍田玉鎮紙,在燭光映照下,隱隱流淌著光澤,亮得驚人。將作監的人手藝很巧,不光將鎮紙做的跟先前那個一樣,連材質都尋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藍田玉來。

看上去很是完美無缺。

徐晏笑了一下,忽而想起顧令顏前年送他時,也剛好是他的生辰。他伸手拿起,左右翻看兩圈,找不出絲毫的瑕疵。

“你覺得跟先前的那個比呢?”他淡聲問趙聞。

趙聞一臉的疑惑,頓了片刻方道:“臣覺得,同先前那個並無二致,都是一樣的精巧可愛。”這兩個有區彆嗎?還是因為他眼睛不好,看不出來?

臨走前又看了幾眼,趙聞頭一次懷疑自己的眼神。

徐晏的臉色淡了一點,意興闌珊地將鎮紙放在案幾上,冇了先前的那種期待感。

他忽而想起來了,顧令顏的生辰在五月。因是惡月,陰雨多蟲蟻盛,眾人出門的少,她也冇怎麼好好過過生辰。

隻是每年到了五月時,總會有人提醒他:“顧娘子的生辰快到了,殿下要送什麼禮物?”

他向來都是直接讓人看著安排,唯有今年的禮物是他興致來了,親自從庫房裡頭拿的一幅畫。

已經大半年過去,徐晏至今都還記得顧令顏拿到畫時,唇邊笑靨點點,眉眼穠麗若海棠。他被顧令顏笑得晃了一會神,也忍不住跟著彎了彎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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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令顏站起來,看著窗外的一小簇青竹,清冷月光映在她如凝脂般的麵龐上,清風從敞開的視窗徐徐拂進來。

微光照在靠窗的桌案上,也照在旁邊裝滿畫卷的竹筒裡。她視線隨著月光遊移,俯下身翻找了一下,從中抽出一卷緩緩展開。

畫上是一幅秋風梧葉圖,狂風捲動,梧葉紛飛,旁邊露出宮殿的一角,和半個崇字。

是東宮崇政殿的崇。

本來是她要送給他的生辰禮,每日添上幾筆,畫了小半年,還剩下最後一點時被擱置在旁邊。

她喚了綠衣進來,讓她準備顏料和筆硯。

“現在?”綠衣驚訝一瞬,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外麵,夜色濃鬱漆黑,她忍不住問,“這麼晚了,三娘不先洗漱睡會?要不明日起來再畫吧?”

顧令顏搖了搖頭:“就現在吧,趁著我還有點興致,明日起來就不一定有這個興致了。”她將畫卷輕輕鋪展到桌案上,拿鎮紙壓住角落。

綠衣眨眨眼,正著手將用具一一擺好,眼角餘光瞟到那幅畫,心中大駭間手也跟著一抖,一塊鴉青色的顏料滴在了桌案上。

這畫……不是從行宮回來之後就收起來了嗎?

她心裡滿腹的疑惑卻不敢問,生怕惹了顧令顏煩心。

窗外月光正盛,雕花燭台上點了支小小的蠟燭,融融火光隻夠照亮一方狹小天地,但用來畫畫倒是足夠了。

顧令顏拿畫筆沾了顏料,微微彎下身,晚風吹動她鬢角的幾縷髮絲,輕貼在臉上,有些癢癢的。

“你說我加幾隻鳥雀怎麼樣?”她忽然問。

綠衣鼻子酸酸的,輕輕點頭:“好啊。”

顧令顏一麵畫,一麵漫不經心想著第一次見到徐晏時,他說:“你聲音真好聽啊。”嗓音帶著幾分慵懶和不羈,直直的撞到她的心尖上。

知道她會畫畫時他又說:“你畫的還挺好看的,跟我師傅風格像。”

幼時每次見到,他總會撩起眼皮,隨口問她最近又畫了什麼,是蟲魚鳥獸、還是人物圖?能送他一副麼?那時她耳尖總是會泛紅,她還在學呢,彆說人物圖,就連蟲魚鳥獸都畫得不夠好,又哪裡敢送給他。

她的畫不夠好,他值得更好的。

為了能下次見到他能一臉坦然的接上話,她習畫比以前更勤勉,連祖父都大為驚奇,說她比他小時候還刻苦。

每年他生辰時顧令顏送的東西都不一樣,有鎮紙、有寶刀、有玉佩,大多都是她畫的花紋樣式,讓匠人照著做的。

唯有今年,她想送的是一幅畫,不是十歲那年隨性畫出來送他那種。

因為她想告訴他,她的畫夠好了,能正式送給他了。就連顧審,偶爾也會拿著到處去炫耀。

月上中天,照到屋中的光亮越來越少,隻夠桌案前的這一塊地方。燭台上積了一灘蠟,火光暗下來,綠衣拿著剪子墊起腳。剪完了猶嫌不夠,又點了一根蠟燭。

屋中光芒大盛,顧令顏勾勒好最後一隻鳥目。

她看了好一會冇動靜,綠衣提醒道:“三娘可是要落款?”顧令顏還是冇接話,綠衣低頭將她的一枚印章翻了出來。是她畫畫時常用的章。

顧令顏頓了一瞬,提筆落款,上麵清清楚楚寫著是送給徐晏的生辰禮,最後動作輕柔地蓋上章。

綠衣口中發苦,正要問她要不要將這畫收起來,卻驀地瞪大眼眸,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那雙眼眸堅毅,麵容冷豔靡麗,清楚的映到了綠衣眼中。

屋子裡亮了一小半——被熾盛火光照的。

焦枯的味道瀰漫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狗東西連顏顏生日是哪天都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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