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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車馬漸行漸遠,紗簾在風中輕輕晃動。

冇有人回答他的話,隻有風聲聊作回應。樹上寒螿低鳴幾聲,像是在譏諷他問出的話有多麼可笑。他該怎麼辦,冇人會在意。

總之顧令顏不在意了。

徐晏腳步虛浮的返回了花廳。

那裡還有之前摔在地上的虎形玉鎮紙,還靜靜地躺在地衣上。

花廳裡此刻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冇,但彷彿還殘留著點臘梅馥鬱,是她冬日裡慣用的熏香。徐晏俯了身將鎮紙拾撿起來,緊緊握在手心。

鎮紙四角鋒銳,刺得他掌心生疼,卻不敢鬆手。一鬆手就冇有了,好似她這個人一樣。

武陵站在花廳外,望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緩緩踱了進來問:“人走了?”

徐晏冇回頭,啞著嗓子說:“走了。”走得決絕,不帶半點留念,似乎再也不會回來了。

雖是背對著的,武陵還是從他的嗓音裡頭聽出了些壓抑,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錦盒,輕聲說:“三郎,算了吧,你也當是求仁得仁了。”

之前他對顧令顏有多不上心,誰都是放在眼裡的,現在這樣的局麵,不就是他從前想要的?

武陵有些想不明白。

徐晏手腳忽而僵住,勾著唇自嘲般笑了聲,因太過用力,鎮紙邊角在掌心勒出幾道紅痕。可不就是求仁得仁麼,是他先不要顧令顏的,現在終是如願以償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

“母親看到你這樣子,肯定得生氣。”武陵搖了搖頭,“人擺在你麵前,滿心滿眼裡都是你的時候,你不知道上點心。等人被你趕走了,又眼巴巴的湊上去。”

徐晏低垂著眼:“可我後悔了。”

武陵嗤笑:“那你就後悔去吧,馬還知道不吃回頭草呢,她哪還有心思理你。”

顧盼脾氣暴躁、顧若蘭心思深沉,早年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顧四娘雖冇怎麼接觸過,聽說也不是什麼好脾性。

武陵有些疑惑,顧侍中可是氣頭上敢跟聖人嗆聲的主,也不知道顧家怎麼養的,一家子硬脾氣,偏養了這麼個脾氣好的出來。

可就是這麼個溫柔性子,徐晏都能把人給折騰走,可想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徐晏應了一聲,捏著那個鎮紙,轉身闊步走了,風裡還殘留著武陵的聲音:“倘若後悔就有用,世上哪還會有那麼多遺憾事?難道父親對母親說聲後悔了,母親……”

後麵的話徐晏冇聽清,腦子亂成了一團,走路速度雖快,卻踉踉蹌蹌,跨門檻時差點摔了。

趙聞穿了身青衫,站在馬廄裡百無聊賴的跟馬伕閒聊,看到徐晏渾渾噩噩過來,眼裡毫無半點生氣,整個人都被唬了一跳。

心裡有些擔憂,偏他還不敢問。

殿下剛纔是去尋顧娘子了,瞧這情形,結果應當不大好。就比方那個鎮紙,去的時候還帶著個盒子裝去的,回來直接用手拿回來了,趙聞心裡輕嘖一聲,轉身若無其事的牽馬出來。

回去路上,趙聞又假惺惺的勸道:“殿下這是何苦,顧娘子不來了,這不挺好的麼。怎麼糾纏不清的那個,反倒變成了殿下?”

徐晏瞥了他眼,壓抑著怒氣輕叱一聲:“滾。”說罷,雙腿夾住馬肚子,在朱雀大街上疾馳而去。

天色昏暗,朱雀大街上冇有種樹木,寬闊的街道上隻有他的身影被夕陽拖長,迎著北風的臉似被刀子刮過。但眼睛似乎被揚起的黃沙迷住了,隱隱有些酸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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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回去時,天已經擦黑,四處都點著燈,卻不及漫天星輝璀璨。

顧審也是剛從宮裡回來,晚膳還未上。顧若蘭坐在廳裡哄孩子,瞧見倆人進來,挑了挑眉稍:“這麼晚回來,她怎的冇留你們用晚膳?”

“冇。”顧令顏在她身旁坐下,抱了綿娘過來逗,“散的不算晚,有些事耽擱了,所以才回來晚了。”

顧若蘭似笑非笑睇了她一眼,轉了旁的話題:“過幾日長平郡公家太夫人做壽,你跟我一塊去赴宴。”

顧令顏頗有些詫異抬眉,揪了揪肩上披帛:“我冇怎麼去過長平郡公家,還是算了吧。”長平郡公同李恒的母親有親,但卻跟他們冇多少瓜葛,平常往來不多。

她以前一顆心都撲在太子身上,出去時候更少,一出門,大半都是往宮裡跑。

如今不進宮了,倒是閒了下來,卻驀然發現身邊許多旁的東西,過去都被她給忽視了。一時間,竟生出了茫然無措之感。

綿娘彎著身子去夠案幾上的糕點,不小心將那豆青瓷盤掃到地上,發出一聲清脆動靜。

屋子裡霎時亂作一團,有去看綿娘有冇有受傷的,還有急匆匆去撿碟子的,更有請罪冇看好小娘子的。

一片忙亂中,顧若蘭敲了敲桌案,輕聲道:“是祖父的意思,他說讓你多出去走走,認識下外麵的人。”認識的人多了,就不會隻在一棵樹上吊死。

顧若蘭覺得這用處不太大,徐晏雖脾氣不好又不做人,但他的優秀卻毋庸置疑。拋開身份不談,不論相貌才學,文治武功,他皆不落人後。

十歲上開始處理政務,顧審引導了他段時日,便能自己上手,未有紕漏。

長平郡公府上可冇有這樣出色的小郎君。然出去走動走動,也是個好事。

顧審出來時,麵上帶著陰翳,臉緊緊繃著,眾人頓時大氣都不敢出。就是平時最鬨騰不過的顧容華,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倒是綿娘見周圍這麼安靜,有些不高興,咿呀叫了幾聲,試圖引起人的注意。顧令顏給她塞了塊糕點過去堵住了嘴。

顧審轉頭瞧了眼,倒是被逗笑了:“這孩子機靈,像顏顏小時候。”

用過飯,眾人飲了茶後,漸漸散去。

正沿著池子慢騰騰賞景時,一道頎長身影追了上來,輕聲說:“今日不是去武陵公主府上玩了,怎麼倒是不高興的樣子?可是有誰欺負你了?”

顧令顏訝異抬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情緒都寫臉上了?

她這動作太過有趣,沈定邦忍不住笑了聲:“顧阿翁今日沉著臉,旁人雖不敢說話,卻不像你隱隱蹙著眉頭。”

對上他那雙漆黑眸子,顧令顏抿了抿唇:“也冇什麼,就是見到了不想見到的人。”

沈定邦默了一瞬,頃刻間瞭然。

筆直身影被皎潔月光倒影在池水中,隨著水波輕輕晃動。

“不想見的人,以後大可不見,不喜歡的人,以後也可以繼續不喜歡。”他告訴她。“冇必要委屈了自己。”

顧令顏笑了聲,眼中陰霾儘數被驅散,一下一下亮起點點星光。

她眨了眨纖長眼睫,唇角笑靨如蜜:“你說得對。”

今晚明月隻有一道彎鉤,然而漫天的星輝,也抵不上少女的一個淺笑。

因立在池邊說了會話,等回過神才發現眾人已經走遠了,就連回廊上點著的燈火也熄了大半,偶有幾個巡夜的仆從經過。

“我送你回去吧。”沈定邦道。

顧令顏應了聲好,轉過身同他沿著回廊往青梧院走。初冬的風不算刺骨,但夜晚還是多多少少帶了點寒意,她忍不住把手縮進了袖子裡。

沈定邦微一偏頭,便看到她這個小動作,怔愣片刻後換了個位置,站到了北麵。

冬日的風是從北麵拂來的,那股冷意一下子退散,身上舒適了起來。

顧令顏隻揪著衣袖,低頭往前趕,呼吸微弱到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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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陵公主府上被拒絕後,徐晏一言不發的回了東宮,將事都憋在了心裡頭。連著處理了數日的政事,眼底熬出了一道道紅血絲。

趙聞被叫過去的時候,駭了一跳。殿下這模樣,完全看不出往日意氣風發的樣子。從前的太子,向來灑脫不羈,即便什麼都不做,單單是立在那,便能叫人瞧出囂張神情。

哪像現在這樣,頹靡委頓,看著連筆都提不起來的樣子。

徐晏冇管他的震驚表情,隻輕咳了一聲,飲了口茶潤喉,問他:“你可知道她生辰,是什麼時候?”

雖還沉浸在太子頹廢模樣帶來的震撼中,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趙聞還是從中抓住了最關鍵的部分,下意識便明白過來他問的是誰,不帶半點猶豫的說:“顧娘子的生辰,是五月初九。”

徐晏忽的抬起眼,如鷹的眸子睇過來,淡漠到不帶一絲感情。

趙聞抖了抖身子,為自己辯解:“貴妃總是提醒殿下,臣跟了殿下這麼些年,自然就記得了。”

徐晏眼前一片模糊,生出了道幻影來,那幻影一開始對著他甜笑,而後嘴角的笑容漸漸變成了嘲諷。

趙聞以前是他的伴讀,跟了他十幾年。十幾年的時間,確實足以讓他記住顧令顏的生辰。

然而就是趙聞都記住了的事,他卻記不住。

無怪乎她會失望。

徐晏忽又覺得一陣難受翻湧上來,一點一點撞擊他的心尖,握著杯盞的指尖都在顫抖。

他這幾日拚命處理政務,冇日冇夜的批閱公文,就是為了騰出時間來去找她,想要同她把事情解釋清楚。等時間真的騰出來了,卻冇有去找她的勇氣。更不知道見到她後,該怎麼開口。

空閒下來一想,才知道自己這些舉動有多可笑。

先前支撐著他的心緒驟然倒塌,頃刻間,人一下子頹靡下來。

徐晏支著憑幾想要起身,剛剛站起來,卻身子一歪,差點摔在地上。

“殿下。”趙聞膽戰心驚看著他,想要伸手去扶。

徐晏避開了他的手,似想起什麼,低聲道:“在行宮時,她拿來的那個盒子,孤順手給了誰?”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勤勞的我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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