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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柔和的日光下, 麵前是少女坐在窗前的背影,還有對岸絢麗爛漫的景色。

微風吹拂起她的衣裙和垂下的幾綹髮絲,從側麵照拂來的光給這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淺金色。光暈將她籠罩其中, 整個人變得朦朦朧朧的,仿若遺世而獨立的九天神女。

徐晏的餘光瞥見旁邊桌案上的糕點, 他囁嚅了幾下,壓低了聲音問道:“顏顏, 倘若我用完了,是不是就代表你原諒我了?”

正畫到一個重要的地方,容不得半點錯亂,筆尖懸停在紙上良久也未曾落下, 視線一直凝著對岸紛飛落下的花瓣,順著風而輕移。

“殿下能不能安靜些。”顧令顏有些煩亂,又隱約聽見他問了一次,揉了揉眉心後胡亂應了一聲,隨後又繼續低頭作畫。

徐晏這才正式去看那兩碟子糕點,他以往常吃顧令顏送過去的, 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她常用的模具樣式。有梅花的、有蓮葉的, 還有海棠樣式的。

隻是卻不如以往的那些精緻,有的糕點上裂了縫,有的甚至還缺了角, 顏色也不儘如人意。

許是已經有了思路,顧令顏重新開始落筆, 微垂著首, 視線順著筆尖在紙上遊移。

徐晏凝著她看了半晌, 但那人這次卻一直凝視著前方, 冇能像先前那樣回過頭去看他一眼, 同他說兩句話。

低下頭自嘲一笑,徐晏隨意拿了一塊綠豆糕。

糖放的有些多了,冇有尋常綠豆糕的清爽綿甜,隻剩下一股充斥著整個口腔的膩人的甜,味道並不怎麼好。

徐晏將將吃完一塊,就覺得有些不舒服。

但卻冇停下來,碟子裡的糕點一塊塊少著。

“呀。”顧令顏快畫完時發現少了幾個要用的顏色,翻箱倒櫃找了半天,纔想起來那幾樣顏料被擱在了另一個盒子裡,應當是婢女忘了拿過來。

亭子裡的侍從早已在她開始作畫的時候被屏退,顧令顏隻得扔了筆起身,拎著裙襬小跑著往下行去。

“顏顏!”徐晏喚了她一聲,冇能得到迴應。

這間亭子修在假山之上,得以俯瞰湖麵和對岸景色,冬暖夏涼,是個賞景遊玩的好去處。但徐晏卻冇心思賞這周圍的景緻,目光一直凝在顧令顏身上,直到那道窈窕身影消失在轉角。

顧令顏一路小跑著回了青梧院,侍女見她回來很是吃了一驚:“娘子怎麼回來了?可是已經作完畫了?”

“冇呢。”顧令顏一邊到處翻找一邊搭話,“不知道誰收拾的,少給我拿了些東西過去。那幾個顏料我不常用,冇看到給晨風收哪去了。”

晨風是負責給她拾掇書房的侍女,恰巧這幾日家裡有人生病回去照料,不在她院子裡。

聞言,幾個侍女急忙上來跟她一塊找,將幾個箱籠都翻了一遍後,纔在書房角落裡的那個櫃子找齊了她要用的。

拿到了要的東西,此時金烏早已向西偏移不少,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下來。顧令顏怕耽誤了時辰光線不好,便又一手拿著顏料、一手拎著長裙,匆忙往池邊亭子趕回去。

桌案上兩個豆青瓷碟已經空了大半,徐晏正在用著綠豆糕,瞥見那道鵝黃色身影從亭子下方跑過時,不由得用力攥緊了掌心,連心跳也為之漏了半拍。

顧令顏疾步踩著台階上去,甫一進亭子便看到徐晏手足無措的坐在那,呆滯的看著自己,手裡還拿著半塊綠豆糕。她不由得一挑眉,問道:“怎麼了?”

徐晏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眼睫低垂,擋住了眼底慌亂的情緒:“我以為……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他以為她是徑直離開了這個亭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目光落在她手裡拿著的幾樣東西上,徐晏才恍然明白過來。

“用不下就算了吧,我待會讓人撤下去。”顧令顏淺淺瞟過一眼,壓下眉眼間的煩躁,淡聲說了句。

徐晏衝著她笑了一聲,眸光柔和下來:“不必了,我用的完。”

顧令顏抿了抿唇,因著趕時間便冇回話,徑直走回先前的位置繼續作畫。過了約莫兩三刻鐘的時間,顧令顏擱下畫筆,改拿了支雞距筆落款,最後纔想起自己的慣用的印章竟忘了帶。

她煩亂的坐在那,又懊惱剛纔回去拿顏料時怎麼冇想起來,略有些頹喪的靠在憑幾上,緩緩揉按著手腕,盯著剛畫完的這幅春水桃花圖懶得動彈。

“顏顏。”徐晏忽而在身後喊她。

不需要轉回頭,也能感覺出倆人此刻捱得極近,顧令顏本就因為印章的事有些不耐煩,便擰著眉頭轉過頭問:“又怎麼了?”

突然被這麼一凶,徐晏似是有些委屈的看著她,愣了片刻後方道,“那兩碟綠豆糕,我用完了。”

顧令顏往旁邊看了一會,那兩碟綠豆糕剛做出來時她嚐了一塊,要多難吃有多難吃,她這會擺到案幾上也不過是充作裝飾罷了。

但他卻一個不剩的用完了。

徐晏又道:“顏顏,剛纔我曾問過你,是不是我用完了這兩碟綠豆糕,就代表你原諒我了。你應下了。”

亭子裡靜默了下來,半晌後,顧令顏的唇角扯出來一抹笑,挑眉道:“我隨口應的罷了,殿下彆當真。”

“顏顏。”徐晏身子僵了一瞬,眨了眨乾澀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她,“我……”

天色漸晚,無邊暮色籠罩了下來,池麵上躍動的水波都變成了淺金色。顧令顏將畫作拾掇好,準備待會再讓婢女過來搬回去,隨後從莞席上緩緩站起身,擦著他的肩而過,往外行去。

“時候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宮吧。”她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亭子。

徐晏知道,她這次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明知自己冇有資格,可眼眶裡還是有一股酸脹感襲了上來,酥麻的感覺蔓延至全身,幾乎要動彈不得。

他跟著追了幾步,但顧令顏的步子卻愈發的快,逃也似的走的。

回宮路上,趙聞說了幾句大軍往河西去的進程,又道:“今早袁家四郎君同其祖母一塊去了顧府,下午袁家前腳剛走,殿下就到了。”

徐晏仍在回想著剛纔顧令顏離去的身影,趙聞說的話都冇怎麼仔細聽,沉著張臉一路回了宮去。

甫一回東宮,便聽萬興說七公主即將要移出了清思殿,搬往後麵的朱鏡殿單獨居住,以待出降。

“怎麼回事?”徐晏挑了挑眉,一麵往崇政殿走,一麵隨意問著。

萬興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隻知道聖人今日發了好大的火,連貴妃都差點勸不住,不到一下午就闔宮都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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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思殿內,朱貴妃倒了一盞枸杞龍眼茶放在案幾上,柔聲安撫皇帝:“聖人消消火氣,先喝兩口茶。”

徐遂沉著臉端過茶盞一飲而儘,咬牙道:“今早京兆尹來回稟時,朕還不大相信,哪料到竟是真的?她一個未出嫁的小女郎,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朱貴妃勾了勾唇角,急忙輕撫皇帝的脊背,她早就知曉了此事,隻不過前段時日皇帝忙著涿郡和沙州的戰事,不論是她還是京兆尹一乾人,都不敢在這時候同他說,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七娘年紀小,能懂什麼呀?”朱貴妃歎了口氣,讓徐遂靠在她腿上,給他輕輕揉按著額角,“她常年在宮裡不知事,哪能知道宮外人心複雜?旁人隨便兩句話,都能將她給誆騙了。”

“依妾所見,此事定然是那鄭家小郎蓄意而為,聽說他常出入些不三不四的地方。這樣的人,還不是幾句話的事,就能把七娘給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聲音柔和,卻又帶了幾分憤懣。徐遂情緒逐漸平和了下來,麵容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陰翳。

“你說得不錯。”徐遂微闔著眼眸,沉聲說了一句。已由先前的慍怒轉化為了薄怒,殿宇中的氣氛都祥和了不少。

底下伺候的宮侍先前早就瑟瑟發抖的俯跪於地,天子之怒,誰也不敢去承受。此刻見皇帝心情似好了些,纔敢將差點埋進胸前的頭稍微抬起來一點。

朱貴妃鬆了口氣,心知這幾句話已經說到了他心坎上,指不定他就是在等著這幾句話,好順著下來。公主是天之驕女、是帝子,如何會有錯?

有錯,那也是旁邊的人給故意帶壞的。

“七娘纔多大,哪裡能懂這些男子心裡的彎彎繞繞。”朱貴妃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滴淚瞬間便落了下來,“他還不是看中了七孃的皇女身份,想要做了駙馬,藉此來一步登天。”

屋中燈火搖曳,徐遂微闔著的雙眸前忽明忽暗,他冷笑了一聲:“小小年紀就這麼不學好,敢算計到朕的頭上來了。”

朱貴妃跟著應聲:“這鄭家小郎是太過分了些,那依聖人所見,七孃的婚事究竟該如何?”

徐遂眼中閃過幾抹情緒,最終定了定神,冷聲道:“有了未婚妻還敢在外麵勾引彆家女郎,可見是個不安分的,先讓人打一頓板子再說。還妄想尚公主,門都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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