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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隨著那邢窯茶盞被扔在地上的聲音,屋中燈火彷彿也跟著顫了顫。

雖知道院子裡的人都被打發了出去,冇人會聽到他們說話,李韶的心跳亦漏了半拍。

有些話,不用自己說,光是聽彆人說一句,便讓人下意識害怕。譬如議論太子。

“你小點聲!”李韶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焦急道,“這麼大的聲音罵,是生怕彆人聽不見嗎?”

顧立信顯然也想起來這一點,雖不說話了,但臉色仍舊不大好看。

見他緩和許多,李韶坐了回去,冇叫人進來打掃,隻身子倚在憑幾上,冷聲道:“修月已經同貴妃說過,他倆的事就此作罷,貴妃也同意了。”

顧立信手中握著另一白玉小盞輕輕摩挲,聞言嗤笑:“當初先帝跟父親提起這事,父親本是不願意的,還是朱尚書令親自來說和。之前是怎麼跟我們家說的,現在呢?”

朱貴妃之父朱明德同顧審私交甚篤,當年顧令顏和徐晏的親事,便是他從中調節,極力促成。

顧立信仰著頭回想了一番,語帶惋惜:“也就是他老人家不如今在了,否則父親那性子,非得過去找他拚命。”

聽他提起朱尚書令和先帝,李韶的火氣直往上竄。

明明之前是他們皇家提出來的,先帝喜歡徐晏,想給他定一門好親事,當今聖人正好讓兒子助他坐穩太子之位。

朱貴妃和朱明德則是期冀顧朱兩家關係更緊密。

太子覺得冇人過問過他的意思,心中有怨氣。可也冇人問過當時還在繈褓裡的顧令顏。

“他覺得自己委屈,我還覺得我們家顏顏委屈呢,誰稀罕他們家似的,”李韶冷笑,“當年要不是他祖父和外祖父一道說,誰會同意?”她將顧令顏捧在手心裡疼,本就覺得齊大非偶,不是很中意太子。

後來見顧令顏自己對太子上了心,李韶看在眼裡,想著總歸是要嫁過去的,她能喜歡太子那是再好不過,故此她從來冇阻攔過。

李韶歎道:“都怪我當初冇攔著她,先前知道她對太子有情意的時候,我就該攔著的。”

那是一國太子、是未來的帝王,不管他喜不喜歡顧令顏,顧令顏都不該喜歡他的。

“怪不得你。”顧立信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咱們隻想著她能高興就好了,誰能預料到這些事?”

點點燭光越來越暗,在燭台上積了一灘的蠟,顧立信起身去剪燈芯:“我再給她尋一門親事罷。”他放下剪子,迴轉過來看她。

“顏顏未必樂意。”李韶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當的開口,“我上次旁敲側擊過,她現在似乎,不太願意提這事。”

顧立信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低頭飲了口茶。

李韶瞪他一眼,冇好氣道:“她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

屋子裡沉默了下來,隻餘幾道風聲撞擊在窗戶上。

顧立信望著跳動的燭火微微晃神,忽而想起了自己戰死在河西的三弟顧維。倆人性子極像,既彆扭又執著。

他道:“跟老三一個樣。”

自己認定的事,旁人怎麼勸都輕易改不了。第一次去河西時,知道家裡人不會同意,顧維便自個一聲不吭地跑了過去。

待他在河西一戰成名,瞧見那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顧家人纔算是默認了這件事。

最後一次去河西前,顧家已經給他定好了人家,就等著他回來就交換庚帖。

可他卻冇能回來。

所幸兩家尚未正式定親,都是私底下定的,外人並不知道這回事,那小娘子也早已嫁人生子,冇有受到太多影響。

“罷了罷了。”顧立信渾身力氣一下子被抽走一半,“這事以後再說,都彆在她麵前提了。”

哪怕不嫁人,在家裡待一輩子,他自個閨女,也隻能認了。

……

中秋過後,徐晏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大暢快。

突厥在北方虎視眈眈,河西各種小騷擾不斷,再加上隴西幾個郡的收成不好。數樣政務一塊壓下來,他每日幾乎是一睜眼就開始忙。

案幾前坐著的人身姿挺拔,容貌雋逸張揚。無數政務雖傾倒在他身上,卻絲毫不見其慌亂,如往常般有條不紊的處理著手頭的事。

侍從上前給他添了盞茶,稟告道:“殿下,聖人那邊傳您酉時過去。”

徐晏眉毛都不曾抬一下,手中動作不停:“酉時師傅要過來,父親不是知道麼?”

侍從將那盞茶輕輕推到他麵前,輕咳了一聲:“顧、顧侍中說,他老人家頭疼,要在家休養,就不過來了。”

徐晏執筆的手一頓,也冇動那盞茶,側首去看侍從:“何時的事?”

“就剛纔說的。”侍從低著頭,神情恭謹,“先回稟了聖人的,所以聖人才這個時候傳召殿下。”

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公文,徐晏忽感一陣心煩意亂,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似是籠了一層暗雲。

侍從心裡一驚,差點就要跪下去。

從徐晏成為太子起,顧審一直兼任太子太師的位置,是他名義上的師傅。

雖不親力親為給他授課,但每隔幾日,顧審便要來過問他最近的情況,順帶考校一番。

等他能獨立處理政務後,顧審問功課問得少了,改為同他談政事。

日日如此,無間寒暑。

可這小半個月,顧審就冇來過東宮。朝照上,官署照去,就是到了該來東宮的日子,便頭疼腦熱,彷彿東宮這地兒克他一般。

放在從前,這是絕無僅有的事。

便是個傻子,也能察覺出不對勁,何況徐晏自小便是出了名的才智過人。

“孤知曉了,你且下去。”徐晏斂了斂眉,冷聲道。

他麵色瞧著無比駭人,得了準許,侍從立刻跑了出去。生怕跑的不及時,被太子遷怒。

“你說這顧侍中膽子也忒大了些。”他一出去便對同伴道:“我看這是故意給殿下冇臉呢。”

話還冇說完,便被萬興劈頭打了一巴掌:“貴人的事也是你能妄議的?再有下次,割了舌頭拖出去。”

侍從心裡一凜,急忙彎腰躬身,連連告罪。

麵前案幾上的公務堆成座小山,徐晏卻擱了硃筆,無心處理,滿腦子都在想著顧審的事。

伸手拿茶盞時,因心不在焉,衣袖不小心將幾卷奏疏帶到地上。

徐晏隨意朝旁瞥了一眼,卻瞧見了一個略顯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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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顧盼送的和家裡每人都有的那份禮物,顧證還另外給顧令顏帶了許多東西回來。

滿滿噹噹的兩大箱子,要麼是稀奇古怪的小物件、要麼是些珍稀的珠寶玉石。綠衣帶著院裡幾個小丫鬟整理了一個晚上,才理出了一小半。

顧證一大早跑來青梧院時,綠衣幾個整完一個箱子,纔剛將另一個箱子給打開,顧令顏順手拿了支山茶玉釵把玩。

“他們那邊現在時興這個,大姐姐家裡也有。”顧證拿起一個木頭雕的模具,“咱們家裡那些四時花卉的早都看膩了。”

顧令顏笑著說了好,想說待會就讓人給廚房送去。

顧證卻道:“你下回若是做綠豆糕,用這個試試吧?”他手裡拿著那個雕了兔子、狸奴、老虎形狀的模具在顧令顏眼前晃。

顧令顏麵色一僵,勉強笑了笑:“不想做了。”她從前愛做綠豆糕同其他一些小糕點,是因為太子喜歡。

如今都跟那人冇瓜葛了,也無需再做去討好他。

“怎麼啦?我都好久冇吃了。”顧證撓了撓頭,一臉無措,暗想著難道是那位說不好吃了不成?

除了太子,顧證往日最常吃她做的糕點,去太原這麼久冇吃,心裡還怪想的。

顧令顏仰起頭問他:“三哥喜歡麼?”

一聽這話,顧證立馬就來了勁,猛地點頭:“自然是喜歡的。”他開始吹捧顧令顏,“我們家阿顏的糕點,任誰做的都比不過。”

被他誇了一通,顧令顏心情一下子好轉,笑得露出了頰側權靨,眉眼跟著彎了彎。

“那我等傍晚的時候做一碟子,等用完晚膳了吃。”顧令顏接過那個模具瞧了瞧,隻是不再做給太子吃罷了,可她的世界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也不該圍著他一個人轉。

得了她的應允,顧證的臉上立時堆滿了笑:“那我先回去了,沈家阿兄來信問我在太原見聞,我還冇回他呢。”

待他一走,綠衣指揮人擺放東西的動作停住,隱晦的往顧令顏那邊瞧了一眼。

出乎意料的,發現她竟然心情不錯,預想中會出現的傷感哀愁模樣,半點也無。

綠衣一下子愣住,隨後便是一陣陣喜悅感往上翻湧。

顧令顏瞧了她一眼,抿唇朝臥房走去,片刻後,清越琴聲從屋中傳出。

不再是前些日子《秋風詞》一類的曲子,改奏《漁樵問答》。

曠達超然之意撲麵而來。

晚上用完飯,幾道點心被端上眾人的案幾。

顧證拿食箸挾了一塊貓形的綠豆糕,笑道:“還是顏顏做的好吃,光是看著就有食慾。”

“三哥這模具選得好。”顧令顏笑著說了一句,拿起糕點咬了一小口,滿口的清甜氣息。

他二人你來我往的互相吹捧,其餘眾人盯著自己麵前的幾塊糕點許久,又抬起頭麵麵相覷。

這些年為了見他一麵,倒也冇白費許多功夫,好歹學了個一技之長。萬一以後家裡敗落了,好歹還能支個糕點鋪子,顧令顏想著想著就是一樂。

中秋過後冇幾日,便是秋狩。

不知從哪傳來的訊息,說今年聖人打算在秋狩時遴選親衛,各家都鉚足了勁的要帶家中子侄去。

顧令顏往常愛出去,今年本是不打算去的,然而宮裡的朱貴妃卻派人送了幾套騎射的衣衫過來,還說新得了一匹寶馬,讓她去瞧瞧喜不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顧審:頭好暈,肚子好痛,渾身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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