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青堆子,張景義帶著兩個孩子,在弟弟家裡暫時安頓了下來。
小孩子在陌生的地方會失去安全感,幸好這裡是張景義從小長大的地方,可以說非常的熟悉,所以她很輕鬆,在她的帶動下,兩個孩子慢慢放鬆下來,開始恢複了一些活潑。
張景禮有五個孩子,三男兩女。
大女兒和其餘這些孩子不是一個媽,張景禮趕上了最後一撥納妾,不過解放後走了,她給張景禮生了兩個孩子,另一個夭折了。
這一大家子七口人,住著個小院子,房子到是夠用,就是有點兒破舊。不過怎麼說呢,這個年頭,有個地方避寒,能吃口飽飯已經是一種幸福了,破不破的根本冇人在意。
這會兒老百姓家裡是冇有任何財產的,誇張點的說,鍋都拿去砸了鍊鋼了,一切都是集體的,地是,房子是,牛馬牲口都是,吃飯也是大食堂,不過,私下裡養隻雞下個蛋,食堂打了飯回家吃這種,隻要不產生買賣,到也冇人管。
這個時代的農村,有錢也冇用,根本冇地方花。家家都缺,冇人因為一點兒錢賣給你,都知道錢冇用。而且,買賣犯法,是要坐牢的。
這會兒大越進剛開始,還冇有到後期那麼瘋狂,放衛星的現像還冇出現,是真的切切實實的團結一心想搞發展。咱們不論它的利弊,從當時的角度來講,確實是起瞭解放生產的作用的。
後來變味咱就不說了,國人做事喜歡走極端這是由來已久的事情,不稀奇,哪本經下麵不念歪纔是稀奇。
張景禮家的老大老二都已經不上學了,在這個年代農村上學也確實冇用。青堆子曆史上曾經是盛極一時的碼頭,因碼頭形成的鎮子,鎮上都是大買賣家,後來碼頭瘀積不能通行,慢慢就荒了,這裡也變成了村子。
張家原來就是商號,後來屯地成了地主。如果那錢不買地埋起來,也許還有重起的那天呢。
在張景義的記憶裡,自己的奶奶,媽媽都是比較強勢的人,方圓幾十裡無人不曉那種。她那會兒小,記不太多事情,隻記得年底奶奶端坐在中堂上,有外麵的人進來報賬,然後奶奶或者誇幾句,或者斥責一番,然後封一個紅包打賞下去。
後來換成自己的媽媽,那會兒家裡生意就冇落了,改為佃地,秋收的時候各家交租,也是一番熱鬨,媽媽性子比較軟,刀子嘴豆腐心,冇少給人免去一些錢糧,有時候還支援一二。
再後來張景義就嫁了,看弟弟家現在的狀況,怕是和公公家一樣,佃戶也是蒙了心的,冇有人記什麼情份。
這是個不講道理的世道。
小孩子們冇有大人那麼複雜的心思,金寶兒和張桂芹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嘰嘰喳喳的滿院子瘋,劉照豐就明白了許多事,表現的也很沉穩,會主動去幫家裡乾活,雖然他其實都冇乾過什麼,但是很賣力,也能吃苦,不怕臟不怕累的,學的很仔細,到是讓張景禮著實的誇了幾通。
好像日子就這麼恢複了平靜,除了金寶兒偶爾會想起上學的事情在張景義麵前唸叨唸叨,到是再冇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劉照豐已經學會了乾活,挑水,劈柴,切豬草,餵雞鴨鵝,搓棒子。白嫩的手磨出黃繭起泡出血也冇見他吱聲。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張景禮郵出去的信終於有了迴音,楊慶遠回信了。
普通的牛皮紙信封,印著紅杠杠的普通訊紙,但因為上麵印著本溪鋼鐵廠的電話和標誌就顯得高大上起來。
張景禮看了信,對張景義說:“姐,慶遠說能幫忙,落戶那邊他能找到熟人。就是得找個藉口,他說他給找個人,讓你假裝和他辦個結婚,然後以出嫁的名義遷戶口,能直接落成本鋼家屬,有待遇的,房子和各種補貼的到時候都有一份。”
張景義愣了一會兒,抬眼看向張景禮:“能行啊?就這麼嫁了?”
張景禮說:“假的,假裝結婚。到那邊戶口落好以後再辦離婚就行了。不過,姐,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也不是個事兒,要是對方,你要是感覺還行,就真嫁了也是好事兒。
人家是本鋼工人,不在乎你帶兩個孩子說明也是個好人,要是能行不妨就試試,你也不用那麼辛苦,對吧?家裡還是得有個男人。”
張景義有點兒發愣,半天,說:“你姐夫剛走。”
張景禮說:“我知道姐夫對你是真好,這年頭想再找個我姐夫這樣的實在也不容易,但是我姐夫,我姐夫他不是走了嘛,你說你帶著這兩個孩子,金寶兒纔多大?照豐還念不唸書?你又是個金貴的,怎麼活下去?”
張景義抬頭看著張景禮說:“我會針線活了,真的,照豐和金寶兒的書包都是我縫的,衣服也是我補的。”
張景禮說:“那有什麼用,你還打算靠針線活兒過日子啊?縫縫補補誰家娘們不會?做的比你還好。再說現在管的嚴,私人不準做買賣交易,犯法的。”
張景義呆了一下,說:“我記著,在道裡,家邊上就有一個縫補的攤子,你姐夫還經常給她賞錢。”
張景禮哭笑不得:“姐,改朝換代啦,現在是新中國,無產階級萬歲,**萬歲,以前的那些老東西都不許了的。現在講究集體,什麼都是集體的,集體給你纔是你的,集體不給你就是撿來的也得交上去,明白不?”
張景義皺著眉頭想了想,問:“不許啦?”
張景禮點了點頭:“不許了。你看現在街上,以前那些開店的,走街串巷的貨郞,叫賣的,還有嗎?小的都去教育改造,參加集體勞動去了,大的現在都是公私聯營,主導權要交給國家,也就是集體,明白吧?現在什麼都是集體的,要靠勞力掙工分換吃的,你能乾什麼?”
張景義又發了會兒呆,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半晌,說:“我什麼也不會。”
劉金榮和張桂芹蹬蹬蹬的跑進來,劉金榮一眼就看到張景義在哭,撲過來抱住張景義:“媽,不哭,我不上學了,我在家養雞,我都會餵雞了的。我餵雞,雞要下蛋,下了蛋就能賣錢,媽,咱們就有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