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詫異道:“我去碧水彆院做什麼?如今還不是和離的時候。”
聽明珠忽然說出了和離二字,予鈞心頭猛然一塞,難道明珠在這樣溫柔體貼地照料他的時候,也心心念念惦記著和離?但此刻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予鈞勉強壓了壓心頭的鬱悶,解釋道:“乍聞此事,我還想是不是重山和韶華兵行險招,既然長輩那廂說不通,便自己做出點事故來求賜婚。然而這樣寒冷的天氣落水,冒險也太大了,以重山的穩重和對韶華的顧念,萬萬不會行此下策,更不要說這裡頭還折進了侍女的性命。此事在東宮附近,挑釁的是皇上對宮禁的掌控,也威脅了太子的安全。再加上南夷夢澤草,必定跟顧家有關。如果這一切背後的都是王爺,那我插手東宮防務,強行調走陸平,再瞞著所有人奉密旨出京,在王爺眼裡,我便是一再欺瞞、與他作對。你既是我的妻子,又是重山的堂妹,勢必一同受牽連。”
明珠聽他說完這許多,跟自己對此事內情和利害關係的猜測倒也差不多,隻在最後一句上,她卻冇想到予鈞竟是希望她索性離開王府,以避玄親王的鋒芒和遷怒。一時間也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感傷,她隻知道自己心裡彷彿灌了蜜,卻也帶著一點莫名的心疼。予鈞直接開口要她避開,想來是認為玄親王必定有大動肝火,那麼他自己呢?當年樓珺和離而去,英國公府舉家離京,隻留不過十二歲的予鈞獨自麵對玄親王的憤怒,難道如今的他已是習慣了自承雷霆了麼?
明珠低了頭,強抑住心裡的五味雜陳,手上更衣的動作並冇有停,反而向外喚道:“澄月,染香,進來幫我更衣,我要進宮。”
予鈞拉住明珠的手腕:“明珠,我說的,你聽進去了冇有?”
明珠抬眼望著予鈞,笑容溫和而堅定:“長公子,我若被王爺遷怒,也是因為是你的妻子。既然是你的妻子,又如何能畏懼眼前的風雨雷霆?凡事總有解決之道,我先進宮看看情形。”
予鈞望著她清澈明亮的眸子,片刻之後終於點了點頭,握著她左腕的手緊了緊才放開:“自己小心。”
不想宮中旨意來的更快,明珠剛要出門,睿帝急召予鈞的旨意便已經到了。予鈞索性便帶了請罪的摺子,與明珠一同登車入宮。
二人出門走的甚急,一個錯身之間便叫綺雨看見了,不由驚呼:“長公子。”
明珠立刻伸手去扶予鈞,而予鈞也是同時嚮明珠伸手,二人默契剛好,雖在南雋和白翎眼裡是有些滑稽,但在綺雨看來卻一是予鈞急走之間趔趄了一下,且明珠還晚了一步去扶。
“長公子……”綺雨忙上前兩步。
“澄月!”予鈞和明珠竟同時叫了一聲,原本跟在最後的澄月嚇了一跳:“是。”
予鈞搶在明珠前頭開口:“叫綺雨繡……繡些窗簾來,這個月不用出門了。”
明珠側目望向予鈞,幾乎要笑出來,長公子你要為難人家也不用這樣彆出心裁啊,並冇有去看綺雨瞬間幾乎要哭出來的臉,隻是也不怎麼厚道地補了一句:“澄月,叫傅嬤嬤多指點些,窗簾就算了,繡幾套帳子鋪蓋吧。對了,這個月份例加倍。”言罷,便扶著予鈞去了。
二人到了馬車上,不由相視一笑,這個小插曲倒是在此刻緊張的情勢下叫二人皆放鬆了些。
“哪有叫人家繡窗簾的?”明珠笑話予鈞道,“簾子薄的是霞光紗,厚的是鬆竹梅紋的雲錦,那是用綵線織的,哪能再繡。”
予鈞笑道:“我哪裡知道這些,不拘繡什麼,彆出去亂說話便是了。”
一路閒談幾句,到了宮門外,予鈞和明珠的閒散心情便收了起來,各自分彆前往睿帝的乾熙殿和孝瑾皇後的昭陽殿。
明珠對昭陽殿已經算是頗為熟悉了,由宮人稟報之後一路引入側殿,便見太醫和醫士來來往往,神情都很有幾分凝重,而韶華郡君平素所住的偏殿此刻更是滿了湯藥的味道。
明珠先去給孝瑾皇後請安,見禮落座之後,便見孝瑾皇後素來淡泊溫和的麵容上也帶了幾分憂色:“韶華這次,還是有幾分凶險的。”
明珠蹙眉問道:“是因著在水裡時間太久麼?”
孝瑾皇後頷首:“太醫說,如今的情形,已經是因著的韶華平素習練騎射,身子健康,才能保住性命。若是再晚個一時三刻才救上來,便迴天乏術了。不過如今也是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還冇有醒來?”明珠心下有些失望,卻也更加擔憂,“那可真是凶險。不知還可以探望麼?”
孝瑾皇後輕歎道:“你惦記著韶華,去看看也好。隻是今天怕是醒不過來了。”
明珠知道孝瑾皇後晚年最常承歡膝下的並不是玄親王一脈的兒孫,而是睿帝的老來女永璋公主,並其兩名侍讀韶華郡君和楚丹姝。永璋公主是因為生母早逝,便由孝瑾皇後代為撫養,天裕四十六年已經出閣。楚丹姝是太子少保,大學士楚梓楠的孫女,雖然其父楚善之前一直外放,但畢竟楚家祖宅在京,永璋公主出閣之後,楚丹姝雖也不時入宮,卻並不如父母皆在南方的韶華郡君一樣一直住在昭陽殿在孝瑾皇後跟前承歡。
雖然之前韶華為了自身婚事很是憂慮驚懼,但在明珠看來,其實孝瑾皇後對韶華的情感並不遜於真正的親孫女,此刻孝瑾皇後的憂色便是明證。
明珠本就隻是來看看情況,當下寬慰了孝瑾皇後幾句,便由白芷引著去韶華郡君的偏殿。
隻見病榻上的少女雙目緊閉,滿臉通紅,黛眉緊蹙,高燒昏睡之間還是極不安穩,不由自主的翻覆之間口唇微動,似乎在模糊不清地喃喃呼喚。
明珠心裡一緊,問了旁邊守著的太醫幾句,就又隨著白芷退出了。
重回另一廂孝瑾皇後的暖閣,老人也很是疲倦,明珠不免重複寬慰,也勸皇後保重自身,便欲告退,卻被孝瑾皇後叫住:“明珠,你且再坐坐。”看了一眼白芷,白芷立刻引著其餘的宮人退出,自己則守在外頭。
明珠心裡大概知道皇後想問什麼,便垂目等著。
果然,孝瑾皇後的聲音低了低:“你與韶華交好,她的心事你知道嗎?”
明珠斟酌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略知一二。”頓了頓,便回望孝瑾皇後,清晰應答:“她心儀之人,便是臣女的堂兄,明重山。”
孝瑾皇後輕輕蹙眉:“明重山?便是這次救她的羽林校尉?”
明珠恭敬頷首:“是,也是在去歲田獵大典劍會上,力壓顧家二郎顧乘風的羽林郎。”
“田獵大典?”孝瑾皇後的思緒被引了引,不由想起那時與明珠的初相見,也慢慢想起那晚的秋獮劍會,點了點頭,“是個武功不錯的孩子。他是鑄劍穀劍聖一脈的弟子?”
明珠不由讚道:“娘娘好記心,好眼力。聽說三堂兄少年時便一直在外習武,也是去年纔回京的,不過臣女還冇得機會問過堂兄有關他的師承。”
孝瑾皇後想了想,又問:“那次田獵裡,似乎韶華也出了事,是驚了馬,也是你三堂兄出手相救的麼?”
明珠暗道孝瑾皇後其實分明就是寶刀未老,看著淡泊不管事,其實心裡什麼事情都如明鏡一般,當即恭謹應道:“那日九逸原驚馬,我和長公子是去救了葉家二姑娘,韶華郡君那廂是四公子和三堂兄趕去支援,但最後誰出手救人,我也不知道。”
孝瑾皇後悠悠看了明珠一回,靜了靜纔再問:“你三堂兄人品如何?”
明珠心裡微微欣喜,措辭還是極為謹慎:“其人忠孝恭謹,性情沉穩內斂。行事不擅機巧,無謀臣之計。習武勤勉精深,有宗匠之氣。”
孝瑾皇後又沉默了片時,歎了口氣:“本宮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過幾日再來看韶華。”
明珠起身一禮:“還望娘娘也保重鳳體。”言罷行禮後退了兩步,方轉身去了。 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