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鋒?隻想了想,玄親王還是搖頭。陣前刀槍無眼,予鋒的安危還是要緊的。他若能進羽林衛便很好,實在冇必要去郴州涉險。
便在這時,顧王妃親自過來書齋,說了明珠轉日即將奉密旨趕往郴州前線的事情。玄親王先是一驚:“胡鬨!自作主張!”然而很快轉過心思,什麼禮法大防,能打仗纔是要緊的。倘若予鈞當真殞身,得利者為誰?顧家軍是絕對不可能從渝州調過去,那麼下一步調任為郴州主帥的,很可能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陸家、晏家、祁家。陸家除了陸平腦子活絡之外,餘人都是一門心思要做忠君孤臣,晏家雖然跟晉王府有親,卻是明顯的牆頭草,並冇有太過傾向玄親王府。祁家更不用說了,原本就是慕容家的姻親。
而明珠到底是晉王府的長媳,倘若此去真能立下尺寸之功,總比叫慕容家得了好處要強。雖然此番行事是太出人意表了,卻並冇有絲毫的壞處。想到此處,玄親王便點了點頭:“既然是奉旨前去,那就去吧。給她些藥材帶上。”
顧王妃雖有微訝,卻即刻應聲去了。畢竟明珠拿出了睿帝的旨意,莫說阻攔即為抗旨,就算質疑睿帝旨意也是大不敬。至於藥材什麼的順水人情,就算玄親王不說,她也是做慣的了。
隻是,玄親王夫妻二人的這番糾結心思,明珠根本就冇有時間去在意。當顧王妃精挑細選的藥材等物送到長風居的時候,明珠已經在京城南門外,對很有些目瞪口呆的明重山說:“多謝三哥為我安排明日的輕便馬車,馬車可以讓澄月和染香坐,跟著羽林衛隊走。我今日中午已然讓人安排下去,今晚就出發,每兩百裡換一次馬,你若要與我同行便同去,不去便隨著車隊慢慢走,快些慢些都無妨。”
明重山不由有些擔心:“三妹妹,我奉旨送你,確實能協調時間,但連夜策馬而去是不是太急了?再者你這樣連續換快馬疾奔過去,你也受不了這樣疲憊。我預備的馬車會顛簸些,但是也比尋常車馬要快不少。”
明珠輕輕搖頭:“三哥,要不是我還顧忌著軍營無旨女眷不得入,我中午就走了。三哥,你且想想,如今長公子不是重傷而已,他在郴州前線生死不知。”明珠心中實在痠痛難忍,轉頭閉了閉眼睛,又複強行平穩呼吸,淚光瑩然地望著明重山:“若是韶華不知生死,你又當如何?我如何還能坐什麼車馬慢慢走?”她頓一頓,強自咬牙壓住繼續上湧的淚意:“三哥,你帶著車隊明早出發不要緊,我今晚和寒天白翎先去,咱們郴州彙合。”
明重山垂目沉吟了片刻,再抬頭時眼睛也微微發紅:“好。我跟你去。長公子為了我和韶華,實在付出良多,我不能叫你孤身上路。你可預備了足夠的馬?”
“馬匹不是問題,”明珠欠身一禮,“三哥若可,咱們半個時辰就出發。”
“好。”明重山還禮拱手,自去安排行程事宜。
明珠斂衽再謝,端秀明豔的麵龐上悲色已去,轉頭望向北上官道,目光中隻餘堅毅決絕。
四月初的夜風和暖至極,夜空清澈疏闊,滿天星鬥熠熠。
自盛京一路向北的官道上,四騎快馬狂奔疾馳的蹄聲,一路驚碎了無數靜謐初夏夢。
遠在千裡之外的荊川城中,退步堅守的郴州軍營內,又是另一番焦灼景象。
郴州軍數十年來都是樓家將領所率,直到十幾年前一場大戰,折損了樓家數將,後來樓家更退離朝堂,不問政務,郴州軍的主帥之任便轉給了老英國公當年的副帥程千裡。程千裡其人忠勇堅毅有餘,智謀機變不足,但北戎在那場大戰中亦折損慘烈,隨後的十餘年中也未犯境。程千裡率郴州軍鎮守邊境,巡查防衛,倒也太平了十多年。
今番北戎再次犯境,睿帝指派予鈞過來增援,雖然品級主帥仍是年已六旬的老將程千裡,然而實際作戰之中卻是以予鈞馬首是瞻。此番予鈞中箭重傷,程千裡也是心急如焚。一方麵固然是要請旨朝廷的對策與支援,另一方麵,予鈞也是老英國公的外孫,之前在郴州軍中曆練的那幾年,程千裡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如今軍中醫士們雖然已經為予鈞暫時止血,但他高燒不退,時昏時醒,這條性命到底能不能保得住,實在是未知之數。
四月的郴州北地遠不如京畿之地來的溫暖,而軍營之中更無花木,隻有草坪翠茵新綠,透出一點點春末夏初時節應有的草木氣息。
程千裡又探視了一次猶自發燒的予鈞之後愈發心焦,看時辰是已經到了申正,估計再有一個時辰左右,朝廷的八百裡加急回函便可到了。他心裡焦躁,不想回去主營帳聽明重虎、鄯章然等幾個並冇有多少邊戰經驗的宗族子弟爭執,便在予鈞的賬外來回踱步。
散了半刻,忽然見自己的親兵薑聰快步過來,神色頗有幾分疑慮:“稟將軍,有一位年輕的夫人在營門外求見,自稱是左將軍之妻。”
“左將軍的夫人?“程千裡不由詫異地重複了一次,自來軍營之中是不許女眷入內的。所有家眷在邊城的戰將也隻能是輪休的時候回家與妻兒團聚,斷然冇有女眷到軍營的道理。但是薑聰說的左將軍,不就是如今正在昏睡之中死生掙紮的予鈞麼?程千裡知道予鈞去年娶妻,妻子為晉王府宗姬明氏女,但如何就這樣忽然出現在郴州軍營之外?
隻是若說是欺騙,那也太不著邊際了,貿闖軍營又不是到什麼富貴王府攀親,除了軍棍軍法還能撈著什麼?程千裡直接向守在予鈞賬外的南雋道:“你跟本帥一同到營門去看看。”
南雋聽了這個訊息也是一驚,但他心裡是相信的。旁人不知明珠的能力,他卻是跟著予鈞一同多次出入碧水彆院,深知少夫人的彪悍勇武。當即躬身道:“是。”便隨著程千裡往外走。
這一路上明重虎等人也紛紛過來,畢竟女子在軍營外求見,還有這樣的自稱,實在是太不尋常了。而此番增援郴州的四位宗室子弟,幾乎人人都與玄親王府和晉王府有親,也都見過明珠,聞言都是半信半疑。
程千裡見了眾人的態度,心裡更詫異。明家的確也是將門,當年他在京中還見過明湛暉,但將門之女再彪悍也不過就是學過幾天騎射罷了,這樣千裡迢迢地趕來郴州也太誇張了。而且據薑聰所說,營門外不過是兩男兩女四個年輕人,若是予鈞的妻子,那就是晉王府的宗姬,玄親王府的長媳,哪裡能這樣狼狽簡從地趕來?
郴州軍增兵之後,軍營結構便更複雜些,予鈞的營帳位置是在正中間,程千裡一路走過來就稍微要花些時間,路上隨口問了南雋一句:“你們少夫人真的會趕來?也太……”
南雋勉強笑笑,心想這話可千萬不能回答。
程千裡側頭一看,見他臉上有為難之色,心道自己這是老糊塗了,南雋身為予鈞親衛,如何能議論女主人?當下不再多說,便大步流星地到了營門。
隻見果如薑聰所說,兩男兩女,皆是輕便獵裝,風塵仆仆,並冇有更多的仆從車駕。當先的年輕女子一身天青獵裝,容貌端麗而英氣,程千裡一眼掃過去居然有些眼熟,果然很像他當年見過的飛雲郎明湛暉。 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