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鈞和明珠的神色更加凝重,樓靖此時此行的風險之大,簡直難以言喻。但見他這樣說出,想必是樓珩計議已定,便點了點頭。
樓靖看了予鈞兩眼,並冇再多叮囑,而是轉嚮明珠,取出一枚樣式古樸的玄鐵釦:“明珠,這是樓家子弟到了上戰場的年紀,人人皆有的信物,長公子也有一枚。兄長聽說了你請旨出戰的事情,便叫我帶了給你。”又看了看予鈞,“陣前刀槍無眼,猶勝江湖劍影風霜,還望你們都保重自身,家裡人都很掛記。”
而明珠接過那古樸玄鐵釦,知道那是用於戰甲勾帶的釦子,心裡的感覺十分奇異。樓家子弟的表記,泮月居的家人,她不由唇角微揚,隨著予鈞一同垂首欠身:“舅父,我知道了。”
樓靖聽明珠改口,笑笑又叮囑二人幾句,便趁著天色漸漸昏暗,在南雋和韓萃的掩護下,離開了郴州軍營。
樓靖此言,予鈞和明珠雖然都存在心裡,荊川城上守衛的將士卻並冇有同感。隨後數日,北戎的攻勢不但絲毫不見鬆懈。更有甚者,是在樓靖離去之後大約三四天開始,有關予鈞中箭垂死的流言蜚語在郴州漸漸傳開。
起初隻是在罵陣的時候,北戎軍兵會呼喝著說瑞將軍神箭無敵,大盛主將中箭將死,不堪一擊雲雲。彼時程千裡等將領並冇有放在心上,不過是罵陣時的言語罷了。然而數日之內,這樣的訊息竟然傳遍了郴州邊關最要緊的荊川、荊安、薊平三城。軍營內外,甚至街市之中,處處皆議論著予鈞中箭將死,郴州軍再無大將等等。
因著這些流言,荊安薊林守將皆派人到荊川城中問詢,而荊川營中也是人心不安。程千裡為了安定軍心,不得不親筆回信,又在荊川營中幾番訓話。而明重虎與顧乘風這些初到郴州的年輕將官,也不免心有不平——什麼叫予鈞將死,郴州無將?難道他們都不是將官麼?
予鈞仍在自己營帳中休息,經過又幾日的調治,他已能重新自己起身行動。雖然左肩仍不大能用力,也未著甲冑,但予鈞已經恢複了對軍務防務的督理,每日在自己的營帳中支起沙盤地圖和軍務公文的書案,與程千裡等將官一同商議軍務。
在這個情形下,明珠的身份就有些尷尬。論軍規,便是禦駕親征,也冇有帶著女眷在營帳同住的道理。但是明珠帶著醫女藥材趕來,救治彼時性命垂危的予鈞,莫說是帶著密旨而來,便是冇有密旨,隻要是為了救人治傷,其實軍中也是可以便宜變通的。而且明珠等人自進入荊川軍營,一直行動謹慎至極。
在護衛當中,寒天韓萃等人原本身上就有羽林衛的職分,便與南雋石賁一樣,擔任予鈞和明珠的近衛,其餘被調動到郴州的連雲幫眾人裡麵,燕衡的父親燕行遠原本就是軍戶出身,後至泰山派習武。如今雖然年過四旬,卻雙手皆能開百石硬弓,騎射弓馬猶勝少年人,便與其次子燕徹並另外三十名連雲精英一同投入郴州軍。
而白翎澄月等侍女則是與明珠一同住在一個靠近予鈞營帳之外的單獨圓帳,明珠除了為予鈞料理傷勢徹夜守護之外,並不在予鈞帳中留宿。明珠也與眾侍女一樣,獵裝束髮,不施脂粉,除了照料予鈞傷勢,也去支援軍中醫官診治。
如此數日下來,郴州軍上下都對這位左將軍夫人很是敬重。首先日行千裡、飛馬而來這般英勇之舉,就已經讓無數七尺男兒自歎不如,而其後的謹言慎行,竭力行醫等事,更是惠及軍中,贏得不少讚譽。
隻是隨著予鈞的傷勢漸漸恢複,重新與程千裡等將官商議軍情之後,明珠便不再隨著侍女們去支應軍醫,而是以密旨中特許可以權益變通,出戰郴州的理由,一同旁聽軍議。此事在將官之中,還是引起了不少的微詞和爭議。
程千裡老將軍畢竟是郴州軍真正的主帥,在明珠所持的這道簡短而模糊的密旨與其他將官的不滿之中頗是搖擺了幾日,然而當一日無意間見到了明珠配在腰間扣帶上的那枚玄鐵釦,便立刻下了決斷:“左將軍夫人是奉旨出戰,郴州也是用人之際,不必多言。”
對此,郴州軍中的一些故舊老將是心照不宣,而幾位新到郴州的將門子弟們雖然覺得不妥,但也不至於多麼激烈的反對。於是明珠旁聽軍議的事情便這樣定了下來。
當京城的加急文書也在重複確認予鈞傷情和陣前將官調動情況的時候,對這番流言的重視終於被提高了。
對程千裡等身經百戰的老將來說,實在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罵陣與擾軍之計,雖然這次的流言居然影響到了京城也是出乎意料,但也並冇有覺得實在有什麼大不了。
北戎與大盛的交鋒戰線上,除了最根本的祁北關之外,主要的據點便是三荊兩薊這總共五座城池。在多年的彼此攻伐之中,荊川、荊安和薊平一直都是大盛的關鍵邊城,而荊陽和薊林則是反攻祁北關的要塞,多年來都被北戎占據。
既然大盛如今正是皇權更替、風雲動盪的時候,自然是絕不適合考慮反攻祁北關,因而程千裡多年來對郴州軍的訓練和治軍都是以防守為要。雖然這一次的流言似乎頗有預謀,但程千裡還是認為以不變應萬變,加強三城防務纔是要緊的。
晏少柏、明重虎等年輕將領也讚成程千裡的看法,並且傾向於將明、顧、晏等幾人分散到三城督守。
明珠心裡頗有些疑慮,但她並非戰將,對行軍作戰之事並不熟悉,便隻默然旁聽。
予鈞斟酌了兩日,終於還是提出了自己的計劃。
隻不過一開口,連明珠在內,所有人儘皆反對。 166閱讀網